望著面前被打撈上來的母親的尸體,任雪的大腦一片空白。母親的臉已經(jīng)浮腫,但仍能辨認(rèn)出來。她的頭發(fā)散亂著,渾身臟兮兮的,左腳穿著任雪為她買的鞋,右腳是光著的。
“為什么會是這樣?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母親為何會掉進井里?”
在任雪的再三請求下,民警先幫助她將二鳳的尸體抬到了家里。
送走幫忙的人,任雪馬上開始忙活起來。她先是將母親身上的臟衣服扯下來扔掉,然后用溫水將她從頭上至腳下清洗干凈。任雪不打算買壽衣給二鳳穿,因為她覺得母親還很年輕。想到母親很喜歡去年夏天在臨街市場買的那條紅色連衣裙,任雪去從衣柜里找了來,費了好大勁才給母親套上。
經(jīng)過好一陣子的忙亂,任雪終于將母親收拾停當(dāng)了。她坐下來,握著母親冰涼的手,回想起一幕幕的往事。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母親抱著自己去看爸爸放羊。有一只羊正在樹旁安靜地吃草,二鳳為了好玩,將任雪放在了這只羊的背上。這只羊是羊群里面性情最溫和的,它一動也不動,繼續(xù)安靜地啃著青草,任由小雪揪它的脖頸,拍它的脊背。突然,從柳條叢中竄出一只野雞,將這只羊驚了一下,它前蹄一抬,向前跑去,一下將任雪從背上掀了下來。任雪驚得大哭。雖然沒有摔壞,可是,因為這件事,任松將二鳳抽了十來鞭子。
任雪的小學(xué)一、二年級是在邢家村讀的。邢家村很落后,學(xué)校也很小,根本沒有院墻,南來北往行人自由穿梭。
任雪一上學(xué),二鳳有時在家無聊,她就會逛悠到學(xué)校。小雪課間同小伙伴們在學(xué)校院子里活動。她們玩一種游戲,叫做“丟口袋”。這種游戲是三人一組。兩邊的孩子輪番用口袋朝中間那個孩子身上投,如果投中了,中間那個孩子就要下來,按順序?qū)蓚?cè)孩子中的一個換到中間去。如果中間的孩子能夠接到口袋,那么她就等于存了一分,就可以等到被擊中兩次后才被替換掉。
二鳳來到學(xué)校,她如果看見小雪在邊上用口袋投別的孩子,她就站在那里一邊靜靜地看著,一邊傻笑??墒侨绻喌叫⊙┰谥虚g,兩側(cè)的孩子用口袋往小雪身上投,二鳳就會用自己手中的大口袋去朝人家孩子身上扔,攪得孩子們無法繼續(xù)游戲。
……
望著永遠(yuǎn)歸于寂靜的母親,回想起這些年的一幕幕往事,任雪的眼淚順著臉頰一滴滴地淌了下來。
在左鄰右舍和朋友的幫助下,任雪料理完了母親的后事。
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房間里,任雪感到有一絲冷。母親這輩子就這樣結(jié)束了嗎?想到當(dāng)年外公外婆讓母親出嫁生兒為的是讓自己成人后來照顧母親,可是自己……一想到這兒,任雪不由得深深地感到內(nèi)疚。
爸爸在信中不是說給母親服安眠藥了嗎?為什么她會跑到街上去呢?難道是她提前醒了嗎?為什么會醒這么早呢?
任雪向單位領(lǐng)導(dǎo)請了一周的假。她沒有心情上班,甚至走在這個城市的街道上她都會感到失落。一出門,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朝著那個吞噬母親生命的下水井的方向走去。來到那口井前,她就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在責(zé)問吃人的井緣何吞去母親鮮活的生命。一回到家,她就盯著相片上的母親呆呆地發(fā)愣,那是自己考入大學(xué)那年照的全家福。媽媽穿著一身紅裙裝,嘴角上洋溢著傻傻的笑。
任雪不想在這個家里再呆下去,她想出去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