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

　　杜南朝自從有記憶開始身邊就有邵域的陪伴。從幼兒園、小學(xué)、初中到高中、大學(xué)，邵域一直和她一起。

　　那時(shí)候，大人們說：他們是訂了娃娃親的，以后是要結(jié)婚的

　　杜南朝小時(shí)候不太喜歡和邵域相處，小邵城那時(shí)候看著太兇了。

　　但她還是大著膽子問他：“邵域哥哥，娃娃親是什么？”

　　邵域大她一歲，但晚一年上學(xué)，性格沉穩(wěn)，但不太愛說話。

　　他悶悶看了她一會，還是用了比較通俗的方式解釋：“你要和我一輩子在一起?！?p>　　杜南朝一聽，“哇”的一聲哭了，“我不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

　　邵域眉間皺得更深，但還是耐著性子問：“為什么？”

　　“你總是兇，我害怕你。”

　　從那之后，邵域?qū)W會了笑，只對杜南朝一個人笑。

　　杜南朝也漸漸習(xí)慣了他的存在。

　　邵域總像個大人一樣管著她

　　“杜南朝，你好好穿衣服?！?p>　　“杜南朝，你不要喝酒?！?p>　　“杜南朝，你不要和他說話。”

　　杜南朝雖常抱怨，卻也樂得被他管。小聲嘟噥幾句之后也會乖乖照做

　　-

　　后來，高中的時(shí)候，杜南朝和邵域談起了戀愛。

　　杜南朝只想學(xué)習(xí)，不想早戀。但邵域說：這是提早演練夫妻生活。

　　杜南朝拗不過他，只得答應(yīng)。

　　邵域一向獨(dú)立，早早地就從邵家里搬了出來。順便，也把杜南朝也拐了出來。

　　兩家家長除了杜父以外，都沒什么異議。

　　杜父拗不過杜母，最后親自選了個保姆，看著兩個孩子不越界。

　　邵域人前看著是個規(guī)矩的，人后就常常露出禽獸的一面

　　在夜晚里撕下名為禁欲的皮，乘著昏暗的夜色潛到杜南朝的房間里

　　杜南朝看到邵域眼里的欲.火，感受到他吻的熾熱。

　　她誘他犯罪

　　他引她沉淪

　　邵域那時(shí)會輕輕吻她發(fā)絲，低低啞啞地在她耳邊承諾

　　“朝朝，我一定要娶你?！?p>　　-

　　杜南朝19歲那年，大一，懷了孕，那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杜父知道之后勃然大怒，揚(yáng)言要剁了邵域。

　　邵域站得筆直，不卑不亢，”生下來，我養(yǎng)。”

　　最后還是決定打掉。

　　他們還沒辦法在現(xiàn)在就擁有一個孩子。

　　醫(yī)生對杜南朝說：她身體不算好，流產(chǎn)之后，難再懷孕

　　邵域的手一下子攥緊，脊背僵直

　　杜南朝只片刻愣神，拍了拍邵域的手，搖了搖頭，“打掉吧?！?p>　　她可以承受未婚先孕的流言中傷，但邵域不可以，他們的孩子也不可以。

　　邵城的孩子值得最好的。

　　“對不起?！鄙塾蚬蛟谒媲?，臉埋在她的大腿上，脊背顫抖。

　　“邵域，你是因?yàn)楹⒆硬艕畚业膯幔俊?p>　　邵域紅著眼，搖了搖頭

　　“那就沒關(guān)系，有沒有孩子都沒關(guān)系?！?p>　　只要你愛我，一切都沒有關(guān)系。我可以沒有孩子，只要身邊有你，什么都可以。

　　我愛你，你愛我

　　我們之間的感情不需要用一個孩子來維持，來聯(lián)系，來捆綁，來束縛

　　邵域知道杜南朝在說謊。他的朝朝有多么喜歡孩子，他是知道的

　　她會看著小朋友不自覺的笑，甚至于，她已經(jīng)起好了他們的孩子的名字，計(jì)劃好了和他的一兒一女。

　　但他沒戳破

　　他想看她笑。

　　“我們以后一定還會有孩子的?！?p>　　-

　　杜南朝二十一歲那年.他們結(jié)了婚

　　婚禮上，邵域單膝跪在她面前，“朝朝，今年我二十二歲，從小時(shí)，他們告訴我，我長大后會娶你?！?p>　　“從那開始，我常常夢到你嫁給我的樣子，或哭或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是最美的，最漂亮的，我最愛的。”

　　“今天，我做了二十二年的夢，終于實(shí)現(xiàn)了?！?p>　　想來，我大概是這世間最幸運(yùn)的人了。

　　擁有我愛

　　結(jié)婚之后，他們一直沒有孩子，到不是因?yàn)椴幌胍?，只是一直沒懷上。

　　杜南朝經(jīng)過那次打胎之后，身體一直不好，用中藥調(diào)養(yǎng)也不見效

　　邵域不太在意，有沒有孩子他都無所謂。但邵母一直心心念念的要抱孫子。

　　后來，那天夜里，他們接到了邵母的電話：邵父被人撞了，那人逃逸

　　他們到醫(yī)院的時(shí)候，醫(yī)生正好出了搶救室，宣布結(jié)果

　　搶救無效死亡。

　　邵域蹲坐在地上，紅著眼抬頭看她，“朝朝，我沒有爸爸了?！?p>　　杜南朝蹲下，抱住他，“你還有我，我會永遠(yuǎn)陪著你?！?p>　　后來，調(diào)查結(jié)果出來，杜南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公安局

　　杜父醉酒駕車，肇事逃逸致人死亡。死的人是邵域的父親。

　　杜南朝顫著聲問：“爸，你為什么要跑啊？”

　　“為什么啊？”

　　“你有沒有想過我?。课以趺崔k??？我和邵域怎么辦??？”

　　杜父沒答，只抱著頭，縮成一團(tuán)，一次一次說對不起

　　邵母崩潰了，揚(yáng)手給了杜南朝一巴掌，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必須跟邵域離婚！”

　　杜南朝低著頭沒說話，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該怎么面對邵域。

　　“朝朝，我沒有爸爸了，”邵域紅著眼，蹲坐在地上跟她說話的畫面還在眼前。

　　她閉了閉眼，啞聲開口：“媽，我會……”

　　邵域不知道從哪沖出來，攔在她和邵母之間，把她護(hù)在身后，“媽，我不會和朝朝離婚的?！?p>　　“你必須和這個畜生的女兒離婚！她害死了你爸，你知道不知道??？！”

　　畜牲的女兒

　　杜南朝閉了閉眼沒再說話

　　-

　　杜南朝又懷孕了。這是他們的第二個孩子，

　　在邵父葬禮那天知道的。

　　杜南朝在邵父葬禮上暈到，被送往醫(yī)院后查出來了，懷孕兩個月

　　那個他們盼望已久的孩子，在最不合時(shí)宜的時(shí)候來了。

　　按照他們的計(jì)劃，這個孩子是男孩的話要叫邵明川，是女孩的話要叫邵明泉。

　　但這個孩子，留不下了。

　　邵母替她約了流產(chǎn)

　　“邵域的孩子，不能是你的孩子?！?p>　　流產(chǎn)之前，醫(yī)生提醒她說“流掉這個孩子，你這一輩子，大概不會再有其他孩子了。”

　　杜南朝沒有猶豫，閉上了眼睛

　　“流掉?！?p>　　她這輩子，從沒想過孕育別人的孩子。

　　對不起，寶寶，媽媽留不住你。

　　媽媽不能留你。

　　邵域還是來晚了。

　　他到的時(shí)候，杜南朝坐在病床上，看著窗外，樓下有幾個小孩在嬉笑玩鬧。

　　看到他來，杜南朝很柔和地笑笑，只字不提孩子的事。招手讓他過來，慢慢握住他的手。

　　“邵域，我不愛你了，我們離婚吧。”

　　“你以前說過的，我不喜歡你了，你就放我走的。”

　　“我不愛你了，我們離婚?！?p>　　杜南朝說得緩緩，連語調(diào)都沒有太大起伏，像是在商量什么平常事

　　她也依舊是笑著，只是眼眶慢慢紅了。

　　從前，她問邵域是不是因?yàn)楹⒆訍鬯?。如今她卻因?yàn)楹⒆硬灰?p>　　邵域過了很久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好。

　　在辦理離婚手續(xù)的時(shí)候，積攢了那么久的眼淚還是壓抑不住地向外涌。

　　杜南朝的眼淚一顆一顆不要錢似的向下砸，她哭地哽咽

　　“邵域，我們怎么走不到最后了？”

　　工作人員看得奇怪又心疼，再三詢問離不離，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

　　在拿到離婚證的時(shí)候，邵域也壓抑不住了，

　　“南朝……”邵域摸上她的肚子，那里曾有他們的孩子。他附在她耳邊，帶著難自抑的哽咽，“下輩子，別這么難，我許你八十年。”

　　杜南朝沒說話，用力抱了他最后一下，快步離開了。

　　經(jīng)此一別，一生不見

　　-

　　六年后

　　邵暮三歲了，是個很可愛的小男孩。

　　邵域離婚之后，邵母開始給他安排相親

　　邵域要么不去，要么就冷處理。后來邵母也放棄了。

　　“你可以不再結(jié)婚，但你至少要留個種，邵家，不能無后。”

　　邵母挑了好些個代孕的，邵域自己挑了一個

　　那個女人長得極像杜南朝。

　　邵母看了眼那個女人，沒阻攔。

　　再后來，邵暮出生那年，杜南朝因病去世。

　　她身體向來不好，杜父的事情加速了她的衰敗，離婚后又一直郁郁寡歡，人終是沒了

　　邵域卻是一年之后才知道的

　　邵域知道這事后，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一天沒出來。只有斷斷續(xù)續(xù)傳出的哭聲。

　　邵城牽著邵暮站在杜南朝碑前

　　“小暮，這是你媽媽?！?p>　　.

　　他的朝朝走了，帶走所有光。

　　朝暮中，再也沒有那個的巧笑盼兮的杜南朝了。

　　.

　　“朝朝，下輩子，我許你八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