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陳恪

　　一行人到了皇宮門口，宮門已經(jīng)下鑰。

　　路溪亭直接叩門，以陛下御賜的金令帶人入宮面圣。

　　沉重的宮門緩緩拉開，乍一看，宮殿的燈火與宮外并沒有什么不同。入夜后的皇宮格外安靜，孫茜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腳步聲，還有身后關(guān)閉宮門的聲音。

　　夜有些涼，風(fēng)有點冷。

　　年輕的太監(jiān)提著燈籠在前面引路，跟在路溪亭旁邊陪著笑臉，說些不打緊的客套話。路溪亭基本就是嗯，哦，表示在聽。

　　從宮門口一直走到宣政殿，孫茜的腳有點吃不消，總感覺鞋底越來越薄，石板越來越硬。走在她前面的兩位，絲毫沒有慢下來一點的意思。

　　封妃之前，這條道兒也沒少走過。在冷宮里當(dāng)差的時候，什么粗活兒、重活兒都干過。哎！這幾年宅在屋子里，憊懶了。

　　勤政殿燈火通明，陳沐對著堆積如山的奏章，時不時嘆氣。這堆奏章里有很多要求早立太子的，也有要求廢黜趙妃的，他翻開掃一眼就扔在一邊。

　　前些日子跟朝臣辯駁，一時氣急，險些在大臣們面前暈倒。他才三十來歲，就這般虛弱，連御醫(yī)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緣由，只讓他好好休息。

　　休息？望著這一堆又一堆的奏章，怎么休息！

　　丞相蕭策已經(jīng)幫他處理了很多事情，不然的話，他怕是連用膳、就寢的時間都沒有。

　　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的時光，他并不想做什么盛世明主。他做不到，他一直都知道。當(dāng)年父皇最看重的是大皇兄，早早地立他做太子，絕了其他皇兄的念頭。

　　要不是三皇兄誣陷，大皇兄應(yīng)該能順利即位，成為一代明君。

　　江山落到自己手里，也是不敢想的事兒。如今江山要交給誰，他也是沒了主意。就他那兩個傻乎乎的兒子？嗬！不管是哪個繼承大統(tǒng)，江山遲早要完。

　　也許是蒼天垂憐，他在丞相府看到了蕭策的兒子，那眉宇之間的英氣，與他的貴妃孫茜一模一樣！

　　孫茜初入宮的時候，也就跟這差不多的年紀(jì)，站在一群宮女里頭，一看就知道聰慧伶俐。他想要她到自己宮里，等稍微大一些，做管事的大宮女。

　　那時候太子哥哥也想要她，他才知道人家是太子少傅的嫡女。誰曾想，最后她被分到冷宮去當(dāng)差了，一去好幾年。

　　陳沐問了那孩子的生辰，竟然跟他的大皇子陳恪同年同月同日生！

　　他忍不住笑了。再看看孩子，年紀(jì)雖小，儀態(tài)穩(wěn)重。再看看蕭策，不慌不忙地打著折扇，一副云淡風(fēng)輕，天塌下來都無關(guān)緊要的樣子。

　　陳沐笑著對蕭策說：“二哥，你可真行?！本谷桓也m天過海，且一瞞就是十年。

　　蕭策不僅不慌，稍稍低頭藏住那一絲絲得意：“陛下謬贊了?！辈还茉趺凑f，孩子能平安長大就是福氣。是在哪里長大，倒不那么要緊。

　　宮里的孩子很難平安長大，大家都有這樣的共識，這事才有辦成的可能。

　　突然，陳沐又不想接他回宮了。就這樣做一個瀟灑自在的世家子弟，不是要比困在皇宮里，每日面對文武百官強多了？

　　“茜茜跟嫂嫂，真是姐妹情深?。〗泄讶肆w慕不已?！标愩逶谥T位兄弟中排行第十，兄弟姐妹眾多，要么拉幫結(jié)派，要么阿諛逢迎，都不及孫茜跟封彩彩這對異父異母的姐妹。

　　他是真心羨慕，又羨慕不來的。

　　蕭策微微歪頭，正經(jīng)中帶著些許懶散，喊兒子蕭默到跟前站著：“曉得你沒什么才藝，也不會哄人開心，就給陛下磕個頭吧?！?p>　　陳沐驚訝，這是什么意思？倒是聽說過親戚之間走動，會讓孩子們展示個才藝什么的?？墒?，蕭策這也太實在了吧？

　　蕭默真就跪在地上，額頭貼地，給他磕了個頭。

　　“寡人是不是還得給個見面禮？”陳沐一時還沒想起來，要送什么。“那，出門走得急，沒想起來這茬。你有什么想要的東西沒？回頭讓人送來。”

　　蕭默還是不說話，一雙眼睛鼓溜溜地轉(zhuǎn)，不知道想什么。思考的模樣都跟孫茜一模一樣，令陳沐更加歡心。

　　蕭策大手一揮：“這么小的孩子，要什么禮。陛下要是中意，犬子就送陛下帶回宮養(yǎng)了?！?p>　　“這如何使得？二哥你說什么呢，都養(yǎng)這么大了……這……”陳沐反應(yīng)過來，他這是要將兒子還回來。

　　孫茜當(dāng)年將孩子送去益州，想必也費了很大功夫的。這節(jié)骨眼上，除非冊封太子，否則還是做丞相府的大公子自在。

　　蕭策這么說，想來是準(zhǔn)備好了，可是陳沐不曉得孫茜怎么想。

　　“這么大的事兒，等寡人回去，同貴妃商量好了再回你?！崩碚撋?，孫茜人還是住在行宮。實際上，陳沐從丞相府一回來，就趕緊命令路溪亭帶著金令去接孫茜回宮。

　　只要孫茜同意接孩子回來，有蕭策扶持，就算現(xiàn)在讓位，做一個無所事事的太上皇，陳沐也放心的很。

　　路溪亭領(lǐng)著孫茜一路暢通，繞過幾處大殿，到了勤政殿門外叩見。

　　守夜的內(nèi)侍見到孫茜，先是意外，而后激動，趕緊參拜：“貴妃娘娘。奴才這就去通報陛下。陛下一直等著您呢?！?p>　　孫茜沒想到離開這么久，被人一眼認(rèn)出，還是個沒什么印象的內(nèi)侍。她站在門外，等著召見。

　　陳沐聽到殿外的動靜，直接放下朱筆，激動地跑了出來，朝門口問道：“是不是茜茜回來了？”

　　孫茜就那樣站在路溪亭身后，一雙雪亮的眼眸從容不迫，簡單的衣裳沒有什么佩飾，跟六年前沒有什么差別。她還來不及拜見，就被陳沐一把摟在懷里，緊緊抱住。

　　“你總算回來了！”陳沐此刻無比的安心。

　　孫茜就知道他還是這個樣子，像個孩子一樣，沒有安全感。她任由他這般抱著，被擠壓的有點透不過氣：“阿沐，你輕點?！?p>　　陳沐笑著笑著就哭了：“你別再離開我了！我錯了。你走的時候，我就后悔了。我應(yīng)該早點把你找回來的。是我錯了?！?p>　　下一秒，他就眼前一黑，暈倒在孫茜身上。好好的一個人就這樣渾身無力，軟下來。

　　孫茜連忙伸手去拉，哪里拉的住，險些兩個人一起栽倒。還好身邊的路溪亭眼疾手快，搶上前兩步，托住了陳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