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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如遠(yuǎn)行人

忽如遠(yuǎn)行人 隨仙鶴神 399 2020-10-16 20:08:32

  你相信命運(yùn)么?他不信,或者說,每一任千面侯都不信。

  在這個年代里,在這漫漫狼煙里,鐵蹄踏碎山河,魚民逃奔各地。誰會來改變這一切……

  他站在山巔之上,烏云流墨,面對云霧彌漫,但舉步之間,便是深淵。他身著黑色戰(zhàn)鎧,臉戴一副極具威嚴(yán)的精鐵面具,身側(cè)一把黑紅色劍柄的長劍直直的插入巖石之中。冬風(fēng)冽骨,在他身后,一白衣一黑衣分跪左右,在他們二者身后,各有六人單膝跪地,一手握拳撐地,皆垂頭視地,筆直的跪成一列。連他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戴著一副面具。只有風(fēng)聲,只有衣衫隨風(fēng)急切撕扯之聲,天地靜止,唯白雪橫揚(yáng)。冽冬,凍住了文人流墨,寒滅了武將熱血……

  他被逐出朝野,他將用另一種方式守護(hù)大宋,守護(hù)這萬里河山……

  無數(shù)的俠客在江湖中演繹著自己的悲歡,刀光劍影,快意恩仇……他沒有想到他會有一天離開沙場,流落至這莽莽江湖,但他并不是俠客,他只是想用這一種方式來驅(qū)除天穹之上不斷聚攏不斷擴(kuò)散的“陰云”,衛(wèi)大宋太平,還百姓安居。

  “將軍,十二神魔面已集結(jié)完畢?!彼覀?cè)的那一人說道,那人身著黑衣,臉上戴著的面具竟酷似黑鴉,那人便是他的得力干將、六魔面的統(tǒng)領(lǐng)鴉神。那左側(cè)的白衣女子臉上的面具是白鶴,是他的另一位得力干將,六神面的統(tǒng)領(lǐng)鶴魔。

  “當(dāng)下大宋江山有恙,內(nèi)有奸臣亂政,外有金人浮屠、西夏虎視眈眈,南疆蠱事又起……千面之責(zé),便是逆天之勢,重整山河,山河重整之日,便是諸君卸面之時。在此之前,人若不死,面具便不可摘下。”他的聲音蕩散在這深淵中,聽來令人心憾。

  “千面謹(jǐn)遵將軍號令,誓與將軍共進(jìn)退?!北娙她R聲喊道,竟令這黑暗冰冽的深淵,重新散發(fā)了那么一絲絲生機(jī)。

  他右手一揮,眾千面便如鬼魅般消失不見,獨(dú)留他一人佇立崖邊,迎著寒風(fēng),唯一陪伴他的,竟是身側(cè)一把插在凍土中的劍—玉君。

  東籬,是比桃花源更神秘的一處神地,千年來只有陶淵明在那里居住并且隱世。世人第一次知道它便是在陶淵明的一首詩里,而千百年來不乏一些追慕陶公的人想要去東籬居住,但卻沒有一個人能夠找到。

  聞人刀雨離閣后便在江湖中尋找那詩中的“東籬”,經(jīng)過各種機(jī)緣巧合,或許聞人刀雨亦明白,自己的每一步都是在冥冥之中受到某人的神秘引導(dǎo)。

  聞人刀雨是在橫斷山尋得東籬的。整個東籬處在一整片竹海之中,而這竹海,竟平分為綠色和紅色兩片竹林,兩片竹林皆是純色,并無雜色混入其中。在進(jìn)入竹林的時候,聞人刀雨便知道,這些竹子并非是天然生長的,而是有人刻意栽植的,有的新生竹子被刻意修剪,有的竹子巨大無比,年份根本無法估算。并且,竹子的位置并不是不變的,土下竹根盤繞蔓延,也就是說,橫望山的竹子是可以通過竹根生長改變土壤的緊實程度,從而促使土地之上的竹子一絲一毫的慢慢移動。東籬是一處人間隱境,有一處高坡,名字是菊坡,坡底遍植豆苗,沿坡而下,再順著青石小徑而行,慢慢會進(jìn)入一片竹海,進(jìn)入竹海后,小徑兩側(cè)分別是綠色的玉竹和紅色的血竹,在竹林深處有個小石潭,潭周圍被五株柳樹所圍繞。再沿著小徑走出竹海,是幾間草堂,主堂有一塊門匾,寫著“東籬”二字。菊坡坡頂是稀稀疏疏的幾棵野菊以及一些繁密的樹叢。聞人刀雨剛到東籬時,還有人煙痕跡,仿若那人就在等他一般,那人留下了一把刀和一本刀譜。側(cè)堂內(nèi)遍是醫(yī)學(xué)古籍。

  在聞人刀雨居住的這些日子里,有一次在竹林里散步,竟看到小石潭旁一老翁戴著斗笠和面具在垂釣,這是數(shù)日里第一次遇到他人,但他竟覺得這老者如此熟悉,有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聞人刀雨頗感驚奇,便上前去坐在另一側(cè)靜靜觀賞老翁垂釣。老翁不言,聞人刀雨亦不語,只有水中魚空游無依,若游子,亦若待捕之物。

  “東籬可還住的習(xí)慣?幾間草堂恐不如鼎天閣住的舒服?”那老翁率先開口道。

  “是前輩一步一步指引我尋得東籬?”聞人刀雨忽然想起一路上多次出現(xiàn)的砍柴老翁,忽然覺悟。

  “東籬確實冷清了不少,就仿若這塵世,安詳了太久?!?p>  ……

  “也是最后的安詳了……”老翁補(bǔ)充道。

  話語歇落間,一條魚已上鉤,驚恐的在水面上撲騰,魚眼銀光閃爍,聞人刀雨從魚眼里看到了絕望;而老翁看到的卻是渴望……老翁把魚鉤從魚嘴中取出,將魚放生水中,隨即收拾東西準(zhǔn)備離開。

  “為什么?”

  “或許,此生此世,它不會再次咬鉤了。”

  “這是你們時代的悲劇,我,也該離開了?!崩衔萄援?,便提起東西向竹林深處走去……獨(dú)留聞人刀雨望著水面出神。

  三年后,東籬。

  兩個少年好友再次相見,已近中年,再無少年豪情,聞人刀雨從他眼睛中讀到了疲憊,一種強(qiáng)撐著的疲憊。

  “為什么會是你?”當(dāng)聞人刀雨看到那副面具時,他的心突然不由自主的狂跳起來。

  “總要有人去戴它,如此,我做那個人又何妨?!毖援叄似鹈媲安璞瓬?zhǔn)備飲茶。

  “你知道成為千面侯你要面對什么么?”聞人刀雨一手打翻了他手中的茶杯,茶杯狠狠跌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你讓小姝成為你,而你隱身此處棄劍練刀學(xué)醫(yī),于小姝,這是她該承擔(dān)的么?換句話說,他也找過你,你不是也已經(jīng)知道這個命運(yùn)了么?”他緩緩起身戴上那副面具。

  “你將面對整個江湖!”

  “在朝堂之上,我又何嘗不是一個人。”

  ……聞人刀雨靜默無言,在他離閣后的日子聞人刀雨一無所知,只是聽說后來他在朝堂上謀取了一個職位。而聞人刀雨和妹妹聞人姝只是在閣中枯燥練劍。

  “而這江湖,又何嘗不是如這大宋般,這場風(fēng)雨,誰都躲不掉?!彼穆曇翮H鏘有力。

  “在這個江湖,你不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和姝姝。”

  “如你所言,千面要面對的是整個江湖,鼎天閣是名門正派,從我成為千面侯的那刻,我與你們便處于一個永遠(yuǎn)無法逆轉(zhuǎn)的對立面?!?p>  言畢,他戴上面具,轉(zhuǎn)身離去。

  “我和姝姝,一直都在。”

  背后突然響起聞人刀雨的聲音,他的腳步突然頓了一下,但眨眼間,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這竹林中。

  “你不再是一個人。”聞人刀雨心中默道。

  ……

  風(fēng)雪依舊不止,他佇立崖邊,感受著那種寒冷,冰雪雖冷,尚不足刺破皮膚,而人心,卻讓他感受到那種透徹血骨的寒冷。他望著東方,期待著一抹亮光的出現(xiàn),而那里,始終都為黑暗所籠罩。

  東籬,幾株野菊在瑟瑟秋風(fēng)里悠然綻放,夕陽即將消失在終南山里。他和那個老翁相視而立。

  “為什么是我?”

  “這是你的命運(yùn),你永遠(yuǎn)無法擺脫的命運(yùn)。”老翁將一面面具用內(nèi)力向他所在的位置擲出。

  “你可以逃避,但會有無數(shù)人會替你承擔(dān)這代價?!崩衔萄援呣D(zhuǎn)身離去。那是一副面具,他捧在手上,盯著面具,那面具也盯著他……

  夜色漸濃,黑幕逐漸籠罩這人世,他戴上面具,他窺破這夜幕,看到了那絲光,那絲微弱到幾近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光,但那便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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