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甬一中的武考時間,一貫從白天8點半開始,中間到12點整,午飯午休一個半小時,再從1點半一直持續(xù)到6點,共計八個小時。
眼下夕陽西斜,體育館外一片火紅朝霞,光線落在剔透的流光石上,彷如白云流水,微微流動,美不勝收。
館內(nèi)6個長框的考場戰(zhàn)況激烈,如火如荼,各個休息室的大屏幕,無時無刻不在實時更新著排名。
就如往常一樣,戰(zhàn)火一開始爆發(fā)在C到G區(qū)蔓延,而A、B兩區(qū),暗潮洶涌,相互試探,點戰(zhàn)機總在重復(fù)地報送點到名的考生放棄挑戰(zhàn)的訊息,他們一如既往地保存實力,一片死水里個個像潛伏在水草珊瑚石縫里的肉食魚,只等沉不住氣的魚最先暴露。
“第56名,煉氣境五重后期,葉蘇,你被第30名,煉氣境六重后期,喬守信挑戰(zhàn)。你目前處于免戰(zhàn)時間,時間從3:36:17開始,直到明天10:36:17結(jié)束,這段時間你可以拒絕任何考生的挑戰(zhàn),你有1分鐘的時間思考,是否接受該考生的挑戰(zhàn)?!?p> “提示,若接受挑戰(zhàn),免戰(zhàn)時間會默認放棄……”
站在點戰(zhàn)機前的喬守信主動出擊,頓時引起一陣驚呼。
“不是吧,無利不起早的喬守信居然會找事,找的還是葉蘇,難道趙凱一戰(zhàn)輸了靈石,要報賭輸靈石的仇,哈哈!”
一反常態(tài)的舉動,惹得A區(qū)相熟的考生們猜疑。
同樣是重點班的學生嗤之以鼻道:“會不會貪吃蛇又做成了一單生意?”
“不像,你仔細看貪吃蛇的眼睛,明顯感覺到殺氣,絕對要動真格?!?p> “咦,還真是。但是可惜,葉蘇有免戰(zhàn)時間,直接可以拒絕。”
“別忘了我說的,你要是敢拒絕的話——”
喬守信臉色難看,陰沉得仿佛滴出水,他被葉蘇不識抬舉徹底激怒。
“聽了聽了,一路上重復(fù)四遍,你可真是一個復(fù)讀機。”葉蘇當著大庭廣眾,毫無注意地拿出紙巾,包裹手指插入鼻孔中,使勁地摳了摳,要被前世把他奉若神明的劍修們得知,準會信仰崩潰,心魔附體。
“想好怎么搭配沒有,我這人比較有耐心,可以等?!彼嫘挠X得這樁生意大有錢途,語氣無比認真。
“你不會真以為贏了兩場就能跟我裝吧,不會吧?”喬守信揚起手臂掩住嘴,極為陰柔地冷笑。“不過誰讓我做生意向來和氣,不跟你計較,倒計時十秒前最好掂量清楚,別怪我沒再三提醒你,入學前都是簽的免責,自己被打壞了只算實力不濟活該,追究不到我頭上?!?p> 葉蘇模仿復(fù)述道:“倒計時十秒前最好想清楚……”
喬守信瞇著眼,眼縫里看人,據(jù)他的直觀葉蘇的確有實力,可是量他想不到自己藏的更深,可以說在重點一班里,憑實力能穩(wěn)居十五十六名,甘愿屈居末流,純粹是為了考試時做假賽生意。
“呵,既然不接受我的美意,那就試試吧,呆會兒嘗了苦頭,你就會后悔自己的言行多么愚蠢?!?p> 望著大屏幕的倒計時進入30秒內(nèi),然而葉蘇遲遲沒有動作,他愈發(fā)蔑視道:“怎么,怕了不敢應(yīng)戰(zhàn),寧愿你朋友當替罪羊?”
“你是不打算選嘍。好吧,我就知道你的價目表不合理,你看你都不會選,又怎能讓人選?”
迎著眾人冷漠中帶驚異的目光,葉蘇感覺到喬守信隱含的急躁憤怒,不覺好笑,隨即按下大屏幕的綠色圓圈選項。
“第56名,煉氣境五重后期,葉蘇,接受挑戰(zhàn)。系統(tǒng)清除該學生免戰(zhàn)時間,請056、030號兩位考生立刻到2號考場就位,如若3分鐘內(nèi)其中一人尚未到場,將視作認輸且缺考處理……”
音響播報的聲音立刻繚繞在籃球場。
“哈哈,麟超,看你的樣子,無功而返吧?!?p> 同是劍道社精英的高馳一見空手而回的孔麟超,深知他陰謀勾當?shù)淖约翰涣羟槊娴卮笮Α?p> “這個葉蘇情商太低?!?p> 孔麟超在自己的小圈子恢復(fù)了本來的面目,憨厚的面孔變得尖酸刻薄,流露出有底蘊的修真家族該有的自負驕傲。他一想起剛才葉蘇不識好歹地回絕自己,氣不打一處來,撇撇嘴道:“給臉不要臉,明明給他臺階下,借他靈石少受罪,偏偏逞強,竟然覺得兩個平行班的垃圾可以跟我們一班比,簡直笑死人!”
“你覺得他必輸?”
背朝人的高瘦男生,獨坐在沙發(fā)椅,拿著綢緞方巾擦拭無框眼鏡,然后戴在高挺的鼻子上,清俊的臉上多出幾分斯文和氣,抿嘴一笑,即便陌生人都倍感親切。
孔麟超看向班級第一更是年級第一的章書文,充滿敬畏,不敢托大,如實說:“班長,我跟貪吃蛇交過不止一次手,當著你們年級前五不怕說出來笑話,我覺得他比你們只弱了一些,如果認真起來,以他的‘銀環(huán)鞭術(shù)’,我根本贏不了?!?p> 章書文回眸,在他的視線中,大屏幕里的葉蘇正在隨意地揮舞一根甩棍,笑道:“他可是陳雪素的弟弟?!?p> “書文,喬守信的實力我們是知道的,班級中游的水平?!?p> 作為年級第三的高馳姿態(tài)十足,羽扇綸巾,穿漢服,留長發(fā),年僅十六,喜歡故作深沉成熟。
“就因為如此,才說不好。喬守信的極限我清楚,可葉蘇呢,你們見過他的極限嗎?”
……
“時間到,請考生上前,準備戰(zhàn)斗,倒計時3秒以后正式開始。”
背后的兵械架伴隨機械女音,自動拉出考場范圍,葉蘇左右腳岔開,一前一后斜側(cè)著身體,手握甩棍的棍把,棍尾朝下,往上猛提,然后向下一頓,半臂長的棍身瞬間抖出,棍頭直指前面。
“甩棍?”
挑選的武器出乎喬守信的意料,跟觀察搜集的情報完全不同。
葉蘇對戰(zhàn)趙凱時雖然喊的是“打狗棒法”,自己目睹過錄像視頻,仔細琢磨軌跡招式,所謂的棒法分明就是劍法,而且跟秦賁的比試下來,更能確認是不低于玄階中品的劍法。
舍棄自己引為依仗的劍法?
喬守信面色凝重,纏繞在單臂上的九節(jié)鞭叮叮做響,四菱兩刃的鞭頭尖角,在靈氣的驅(qū)使下宛若毒蛇的蛇首,搖頭晃腦,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獵物,蓄勢待發(fā)。
“你放著擅長的劍不用,居然用棍!”
他以氣馭鞭,做好防守的姿態(tài),警惕地試探?!皥D書館二樓我也去過不少趟,學校收藏的棍法比鞭法都要少,印象中最高的只是黃階中品的《敲山棍法》,你居然舍強逐弱,不用劍法!”
“打蛇當然用棍棒?!?p> 葉蘇面色平淡,選了甩棍為什么拘泥于棍法,粗重的素振棒可以作劍,碎裂的斷劍可以施展劍法,對于對劍大徹大悟的劍修而言,“草木竹石皆可為劍”并不是空話,所謂的刀劍槍戟,都是攻擊的延伸,人不能被物所奴役。
喬守信的修為在一年級里算佼佼者,可眼界、境界遠遠比不過葉蘇老妖怪的級別,依然心為形役,為物所累,一葉障目,積累最多的修煉資源堆積出照舊是庸俗不化的修士,前途釘死于此。
他側(cè)頭瞥了眼考場右后方安置的固定攝像機,“王璞,看清楚了,我最后再用一次?!?p> 熒幕前的王璞,正滿臉疑惑葉蘇又叕從哪里學來的棍法,忽地一聽,如遭雷擊,目瞪口呆,空茫茫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幕幕被指導(dǎo)“掃葉劍法”的苦痛記憶。
不是,慢著,掃葉劍法明明是劍法嗎,怎么用起棍棒了!
王璞納悶,面對面的喬守信更納悶,只見葉蘇眼瞼低斂,雙目微垂,好似老僧入定,完全感應(yīng)不到?jīng)_動澎湃的戰(zhàn)意,猶如一口枯井,泛不起波瀾。
他想后發(fā)制人?
手臂上的九節(jié)鞭,手腕粗寬,活脫脫像蟒蛇繞著游動,喬守信緊握鞭把,細細地審視,不敢輕易松懈,伸出足以舔到鼻尖的猩紅舌頭,來回摩擦下唇。
“念在我們之間的差距,我可以讓你一招,你先攻吧。”他冠冕堂皇地謙讓,試探虛實。
葉蘇一動不動,如若未聞。
喬守信見狀,越發(fā)慎重,就如章書文說的,他的極限在哪沒人知道,知道他之前的比試留有余力,但不知道留了多少力。
二人對峙陷入僵持,負責2號考場的主考官是高一2班的班主任,眼珠在眼眶里骨碌轉(zhuǎn)動,左顧右盼,場上凝重的氛圍,自己從事修真教育以來見多不怪,比方上一場自己班里的五十四名對五十一名,如若不是攻擂方有時間限制,只怕會一直耗下去。
喬守信無論境界,還是戰(zhàn)斗經(jīng)驗,都高于上一場的考生,目光觸及葉蘇全身上下,一時間找不到破綻。
眼里精芒暴綻,既然找不到,就逼他現(xiàn)形。
他手臂向外一甩,猛地狂喝一聲,打破沉沉死寂的同時,運轉(zhuǎn)靈氣涌入到鞭上,連接鞭節(jié)的響環(huán)發(fā)出清脆的叮當聲,纖長的九節(jié)鞭彷如一條輕柔的綢緞白練,隨手舞動,斜著直立的人體從左到右,掄起一個形似“8”的正八舞花。
陡然間,鞭上凝而不散的靈氣隨掀起的氣流,和風成刀,立刻化成無形無色的幾道氣刃,轟然射出,聲音尖利,跟秦賁使用的一品烈風符不相上下。
撕拉,呼嘯地撕裂開如薄紙般的空氣,一息間已經(jīng)斬向十米開外的葉蘇。
“呼?!?p> 葉蘇輕輕地一吐一吸,翻涌在丹田的氣海巨浪滾滾,深邃玄冥的海面刮起旋風,裹挾海霧里濃郁精純的靈氣,從鼻息中緩緩呼出,方寸之地,無風自生,衣角微微浮動,仿佛置身在旋風中。
兩道氣刃好似兩排子彈,呈“X”地打在氣流運行的旋風罩籠,如同兩團氣流相撞。
砰的一聲,考場上響起空氣爆炸的音爆聲,煉氣境七重的氣刃瞬間化為烏有。
“圓氣術(shù)。”
喬守信瞇著眼不以為怪,兩道氣刃只是簡單的試探,沒有傾盡全力一擊。
視線中葉蘇紋絲不動,不容猶豫,馬上催動銀環(huán)鞭法里的蛇舞步,滿是肌肉的細腰妖異擺動,兩腿仿若無骨,歪歪扭扭,像一條蛇尾,完全是他走路的姿勢步伐,竟不動聲色地在日常里刻苦練功。
行進彎曲不直,猶如水平起伏的波浪,左右飄忽,已經(jīng)融入到肌肉銘刻到骨頭里的步法一經(jīng)施展,蜿蜒里透著詭異,曲折中暗藏殺機。
同時擺臂搖動,九節(jié)鞭舞出鞭花,千奇百怪,仿佛漫步在絢麗花叢。
亂花迷人眼,尖銳如蛇牙的鞭頭藏在其中,如同伺機響尾的毒蛇,每一次的舞動,鞭節(jié)便作鞭炮炸響,鞭鞭帶響。
“給你一個后悔的機會,只要你肯交30枚靈石,我留你個半殘!”
葉蘇哈了口氣,空手伸向前,四指朝內(nèi)一彎,挑釁地比劃。
“那你這輩子就當個廢人吧!”
喬守信怒目圓睜,再發(fā)制人,鞭頭在肩、頸、肘圓轉(zhuǎn)繚繞,靈氣加持的轉(zhuǎn)速到達一個爆發(fā)的臨界點,呼呼生風,吹得鮮艷欲滴的朵朵舞花愈發(fā)狂亂,只見一條匿藏擬身的花斑大蛇游動纖長的蛇身,在喬守信的爆喝下,猛然張開獠牙撲撲向獵物。
“白蛇吐信。”
鞭頭像一柄飛刀,刺入旋風的罩籠中,非是有意為之的氣罩隨即破開一個口子,蛇首般的鞭頭順著洞孔鉆入到鳥籠里。
喬守信抖碗拐肘,九節(jié)鞭嘶嘶發(fā)聲,氣運的鞭頭好似生了靈智,變向甩頭,尖刃亮出一道銀光,仿佛吐出蛇信,再次撲來。
“靈蛇出洞?!?p> 葉蘇倏地睜開眼睛,無法形容死魚眼里迸發(fā)出的寒芒,瞬即身形一動,后腳斜向左一步,側(cè)頭斜身,胸口幾乎與鞭頭擦過。
喬守信得勢不饒人,揮舞九節(jié)鞭,接著背、肘,收放自如地改變出擊的方向,整個鞭子猶如圓圓的磨盤,運行的軌跡平行地面,隨緊逼輕快的步伐,一步一圓,亮銀銀的鞭節(jié)在體育館的燈光下閃耀奪目。
“銀蛇旋舞?!?p> 輕喝一聲,丹田內(nèi)爆發(fā)出龐大雄厚的靈氣,鞭節(jié)在脖頸、腰腹、小腿不斷纏繞立體,俯視而下,手中的鞭子在高速旋轉(zhuǎn)中,劃出一個又一個銀線形成的圓周,宛如飛石打在湖泊的漣漪,波紋正在一圈一圈猛烈地擴散。
撕拉,空氣再次被橫面切割,離它最近用特殊材質(zhì)制成的隔板同樣波及,激活布置的防御陣法,頓時浮出一個龜殼的虛影,觸碰的波紋在上面劃出一道道刮痕。
波紋同樣沖向葉蘇,他右手一撩,甩棍在眼前自下而上劃出一道半圓的弧線,裹帶的靈氣似匕首干脆利落地割斷銀光閃爍的線圈。
嗖嗖,一條條斷線的風圈落在地面,地板上的防御法陣被激活,綻放出淡藍色的熠熠光華。
“這是折枝剪葉?”
王璞死死地盯著大屏幕,剛才葉蘇施展的無疑是掃葉劍法,目瞪口呆地注視,這一刻他對劍修的觀念轟然坍塌,瓦磚碎成粉礫,毀滅伴隨新生,在遍地狼藉中,新的升華的理解埋在廢墟里,只等某個契機萌芽。
葉蘇手拿甩棍如利劍,輕易地割斷靈氣絲線,在全力下安然無恙。
喬守信瞳孔放大,手上動作一頓。精明如他產(chǎn)生不詳?shù)念A(yù)感,《銀環(huán)鞭法》可是花了自己絞盡腦汁積攢下的大半家當,拍賣所得的玄階中品的鞭法。
算得上是自己棲身重點班的依仗之一,居然被輕描淡寫地化解。
趙勇這份賞金果真不好拿。
“這個時候你敢分心?”
葉蘇轉(zhuǎn)動手腕,掃葉劍法雖然定級為黃階中品,前世也僅被列為懸劍山莊劍修啟蒙劍訣,但來歷頗為強大,是自個的師父,懸劍山當代掌教閑暇掃地,掃遍懸劍山群山十二日,依循掃把揮舞的動作、掃地的痕跡步伐種種而創(chuàng)立。
招招式式看似簡單隨意,深層內(nèi)蘊元嬰境大佬的道悟,只有到至臻,徹底領(lǐng)會出掃葉劍法的真諦,才足以錘煉發(fā)揮出掌教無心插柳所成的劍勢。
劍勢于劍修的重要性,僅次于劍意。一套劍法只有形成劍勢,才稱得上大成,只有真正領(lǐng)悟劍法的精髓,切實絕妙地使出劍法應(yīng)有的氣勢意境,才能最大限度地發(fā)揮劍法的威力。
恰恰劍勢,葉蘇信手捏來。上下晃動棍身,如同勁風中抖動的枯枝,整個人的氣息逐漸粗獷,步伐潦草狂野。
“風吹葉動?!?p> 颼的一聲,甩棍同人,仿佛秋風中零落的孤葉,不引注目,憑空消失。
喬守信不過恍惚剎那,忽覺迎面撲來一股秋風,不等反應(yīng),眼睛里倒映出一個人影。
他表情愕然呆立在原地,保持著一個姿勢,一動不敢動,眼睛向下一看,甩棍不偏不倚,正好抵在喉結(jié)位置。
“你現(xiàn)在認輸還來得及?!?p> 棍頭挑起喬守信驚愕的下巴,葉蘇面若寒霜的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