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謠搶著道:“于是你不惜公布真相,以無愿草為餌,誘使天下樂師自動送上門來,彼此廝殺,最后勝出者還心甘情愿地跟著你來到水晶宮中,讓你利用,而勝出者中,自然會有天下第一樂師。愿醒皇,我說得可對?久聞愿醒皇攻于謀略,果然名不虛傳!”
薄愿醒笑道:“花謠姑娘真是水晶心肝玻璃人,你猜得不錯?;ㄖ{姑娘和相思姑娘的琴藝都是出神入化,已臻化境,我們無從分辨高下,但,天下第一樂師,只能有一個!因此,今晚就請花謠姑娘和相思姑娘共同彈奏這天下第一的樂曲——《霓裳羽衣曲》,做個了斷!看看究竟誰才是天下第一樂師!”
薄愿醒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向花、烏兩位看去,只見她二人面色緋紅,顯然也是被薄愿醒說得內(nèi)心澎湃已極,迫不及待想要一分高下。二人眾人都接觸過,花謠直爽果敢,烏相思溫柔大方,二人皆純善,但天下第一樂師只有一個,而彼岸門只有天下第一之人才能安然進入,非驚才絕艷之人只有以鮮血與性命為代價才能進來。很難想象,究竟誰在說謊?難道,有一個人也想薄愿醒一樣,有著難言之隱?還是她用心險惡,心機深沉,一直偽裝至今?
無論如何,真相,終于要在今晚揭曉!
醉生道:“薄愿醒,你一直在那里自說自話個什么勁?我早已發(fā)誓,誰為青無淚找到了答案,我才能將《霓裳羽衣》曲譜交給他!”
薄愿醒低聲道:“夏醉生,你果然是個笨蛋。我問你,要想一心一意為青無淚尋找答案,是在無愿村中找,還是出了無愿村找?”
醉生躊躇道:“這個嘛,不知道明一弒是哪里人,不過他總不會是無愿村的人。應當出了無愿村后,尋訪天下,摸清他的來歷,調(diào)查認識他的人,也許就能知道他的目的,知道他是真心還是假意?!?p> 薄愿醒道:“那我們是得出了無愿村后再找答案了?可我們好不容易才來到無愿村,沒有找到無愿草你愿意就此回去么?”
醉生道:“自然是不愿意的?!?p> 薄愿醒道:“而要想找到無愿草的下落,我已經(jīng)說了,只有天下第一樂師在水晶宮中彈奏天下第一曲譜《霓裳羽衣》!若是你不肯拿出《霓裳羽衣》的曲譜,就無法找到無愿草;找不到無愿草,你就不肯離開無愿村;不離開無愿村,你就無法為青無淚尋找答案!”
醉生道:“薄愿醒,你說得我的腦子轉(zhuǎn)不過來了,我想不明白啦!”
薄愿醒道:“現(xiàn)在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將《霓裳羽衣》的曲譜拿出來,待日后我們出了無愿村,我們所有人都為青無淚尋找答案,如何?”
醉生囁嚅道:“好吧,你能說會道,我是說不過你了?!?p> 思酒道:“花謠姑娘的七弦琴只有七根琴弦,弦音卻極是敏感,一點小小力度的改變,琴調(diào)便能發(fā)生極大的變化;相思姑娘的焦尾琴琴音古樸,聲音或渾厚,或輕盈,變幻自如,有上古之風;二位琴技皆已臻化境,實在無從分辨高下哪。”
烏相思淡淡道:“那有什么難的,比比就知道了?!睘跸嗨冀庀乱恢北吃诒成系慕刮睬?,小心地將白布打開,將琴放在膝上;另一邊,花謠也將她的七弦琴放在了面前的小幾上?;ㄖ{和烏相思兩雙纖纖玉指,已擱在了琴弦之上。
眾人皆屏氣凝神,今晚,天下第一樂師的桂冠究竟屬于誰,終于將要揭曉!
“錚”的一聲,二人手指急按琴弦,發(fā)出了第一聲一模一樣的琴鳴!
二人雖然各自坐在一邊,二人的神情、姿態(tài)卻是驚人的相似,花謠和烏相思都全神貫注,完全沉浸瑤花飛處憶瑤姬在音樂的世界中,全身心投入琴聲之中,此刻,她們不再是花謠,不再是烏相思,二人已經(jīng)和琴聲融在一起,二人只是琴上的一根琴弦,琴聲中的一聲徽音,她們不是在用手指彈奏,而是在用心弦彈奏,在用自己對生命、對自由的領(lǐng)悟彈奏!
眾人不由也沉浸在美妙的琴音之中。在華麗盛大的序曲中,琴音如奔涌的江河,涌到眾人眼前,直要將每個人的記憶也沖刷得剔透,回憶不住地往下滴著水,明明是炎熱的夏季,漫天席地的沁涼卻包裹了每個人的全身,在奔涌向前的音河之中,漸漸構(gòu)成了一幅輝煌燦爛的盛唐畫卷,隨著畫卷的徐徐展開,眾人的心也不由緊緊跟隨著琴音的變化起伏,當琴音曲調(diào)激昂高越,他們也覺得心中豪氣頓生;當琴音到達高潮之后幾乎斷絕,如命懸一線,他們也一顆心緊緊揪起;當琴音再次緩緩流淌,如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他們也松了一口氣,享受著這狂風驟雨中片刻的寧靜……
隨著花謠和烏相思全情投入的演奏,她二人如兩位引路人,眾人在二人的指引下見證了盛唐的興立與發(fā)展、繁榮與衰落:隨著哀婉動人的序曲,眾人眼前仿佛重現(xiàn)了那年的玄武門兵變,唐太宗要在親情與天下之間做出艱難的抉擇;隨著他的一聲令下,太子建成的鮮血凝成了他永難拭去的罪孽,金色盛唐的第一頁輝煌燦爛,灼人眼目,卻染著看不見、卻揮之不去的濃重血腥味;歷史車輪滾滾向前,琴音也一掃之前哀麗,琴音恢宏盛大,飄逸華麗,眾人面前仿佛出現(xiàn)唐太宗勵精圖治,選賢任能的情景;在他開放包容的統(tǒng)治之下,大唐盛景一時無二,文韜武略,均為天下先,甚至連千里之外的日本、大食、突厥等國都傾慕大唐文化而來,“貞觀之治”、“開元盛世”舉世無雙;然,盛宴難再,花難永開,當花謠和烏相思的手指不再如蝴蝶般在琴弦上翩飛,而是輕彈慢挑,琴音也漸漸從激昂轉(zhuǎn)為沉郁,眾人面前仿佛出現(xiàn)了唐玄宗晚年縱情聲色,不辨忠奸,終于招致“安史之亂”的景象,在撼動山河的三軍將士的呼聲中,風華絕代的貴妃玉環(huán)縊死,盛唐在這個傾國美人的喋血中由盛轉(zhuǎn)衰,終致覆滅……
眾人全身心都沉浸在二人的琴音之中,二人之間卻也是暗潮洶涌。旁人雖然看不出來,她二人卻已將對音樂的全部理解、向往與思索融在琴聲之中,否則怎能用一曲就讓眾人感受到整個大唐王朝的興亡?她們是在用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為代價在彈奏,這是場二人琴藝高下的比試,也是場你死我活的戰(zhàn)斗,這是一場絕不退縮、也沒有后路的戰(zhàn)斗!序曲之時,二人琴技旗鼓相當,雖然營造出的意境略有不同,但都表現(xiàn)出了建唐之初的慷慨悲壯,花謠的琴音略為冷澈,著重表現(xiàn)了唐太宗的冷漠無情,為江山手刃親人;烏相思琴音則更為多面憂抑,展現(xiàn)了唐太宗內(nèi)心深處的痛楚與無奈;演奏到盛曲之時,花謠的表現(xiàn)一如既往地出色,一雙纖纖玉手在琴弦上跳躍,如白雪紛紛飄落人間,落到每一個屬于它的地方,花謠彈奏的每個音符都精準無比,毫厘不差;烏相思也不甘落后,手指舞處,快如流火,琴音恢宏,琴技華麗,琴音奔涌如海;二人琴音互相對抗,此消彼長,你強我弱,一會兒是烏相思占了上風,花謠之音被死死壓制,幾不可聞;一會兒是花謠掙脫束縛,琴音勢如破竹,一路慷慨高歌,烏相思的琴音反被襯托得黯淡無光;二人你追我趕,各有所長,一時竟難分高下。眾人心中均想道,難道真的有兩個天下第一樂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