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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茶古道

第二十九章 遠(yuǎn)方的凝視

仙茶古道 哲學(xué)吃拉姆 3605 2020-12-04 22:02:31

  山上云霧藹藹,時雨濛濛。

  奇峰峻石隱在茫茫云海深處,薄霧輕煙渺渺,似真似幻,山中自有一股空幻飄渺之感。

  在丹丘峰山峰之巔,一朵巨大的青色云團(tuán)鵠立云端,昂首闊立,俯瞰著整座山頭。

  那朵青色云團(tuán)隱在云層厚積處,隱忍不發(fā),云團(tuán)背后飄飄然站著兩位老者。

  老者皆身穿陸家長老道袍。

  道袍底色為白色,只有袖間、暗擺幾處需要用到綠色布料作陪襯。

  道袍的袖口兩側(cè)各紋有一朵帶有祥瑞之意的青云,衣領(lǐng)處則繡有一株破土而出的茶苗。

  道袍的設(shè)計暗合天地人三才之意,告誡陸家修士要向陽而生,不墜青云之志。

  長老道袍是一階法器寶衣,是統(tǒng)一制式,由陸家家主親自煉制,可以輕易識別長老身份。

  道袍的制作材質(zhì)特殊,穿戴在身無時無刻不在散發(fā)著一種異香,這種異香為山間的毒蟲不喜,可以驅(qū)蟲辟邪。

  兩位長老站在云端,衣裳楚楚,風(fēng)采奕奕,手持觀望鏡,正在偷窺在田間干活的仙子們。

  一位是陸家三長老陸正篤,一位是陸家四長老陸玄豐。

  陸正篤臉色鐵青,他顫抖著雙手,輕輕放下手中的觀望鏡。

  他到現(xiàn)在都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是真的!

  嫻靜時如嬌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fēng)。

  清純!

  這是外界對于陸家女的評價。

  也是陸正篤心中引以為傲的家族價值觀之一。

  他剛才看到了什么?

  丫頭們在干活!

  而且是一邊傻笑,一邊干活!

  陸正篤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就連周圍的云層都變得稀薄。

  小丫頭片子,竟然還兩副面孔?

  真是敗壞家風(fēng)!

  陸正篤勃然大怒。

  此時他已經(jīng)放下觀望鏡,手中已換上造價更為低廉的青瓷茶杯。

  手中茶杯轟然捏碎,化為一地齏粉。

  種種反應(yīng)令身旁的陸家四長老陸玄豐目瞪狗呆。

  陸正篤怒斥道:“邪教!這是邪教!”

  “玄豐,你說說看,這事得虧是壓住了。不然...要是丑聞傳到外面去了…我陸家女的風(fēng)評還要不要了?我陸家女還嫁不嫁人了?我陸家豈不是要淪為整個云嶺之地的笑柄了?”

  陸正篤側(cè)身望向陸玄豐,期冀能得到令他滿意的答復(fù)。

  陸玄豐挑眉:???

  陸玄豐是陸家四長老,是陸家玄字輩的領(lǐng)軍人物。

  陸玄豐以不到一百歲的年紀(jì)突破至筑基境第五層,是陸家除了陸宇之外,最有可能結(jié)丹之人。

  更為難得的是,陸玄豐擅長植種,作為四階茶農(nóng),三階靈植夫,陸玄豐接受了陸家最完整的茶農(nóng)知識傳承,為人謙遜有禮,對家族忠誠,最為家老們看重,是下一任的家主潛力人選之一。

  見陸正篤面色陰沉,火氣不小,陸玄豐尷尬一笑,好心勸慰道:“叔兒,你言重了?!?p>  陸玄豐輕解袖帶,從袖口取出一本薄薄的古書。

  那書的紙張已然泛黃,經(jīng)過歲月洗禮卻歷久彌新,那書正是陸家藏書閣歷年借閱榜榜單no.1《陸泉真語錄集》,是陸家老祖宗親自編寫的雞湯散文。

  陸玄豐翻開書卷,緩緩開口道:“老祖宗曾經(jīng)講過……”

  “世界冷酷,你我報團(tuán)取暖?!?p>  “人世無常,你我相擁而眠?!?p>  “世界以痛吻我,我要報之以歌。”

  “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有……”

  陸玄豐緩緩合上書頁,嘴角微抬,內(nèi)心仿佛得到凈化洗禮,頗有感慨道:

  “我等身為陸家族人,懂得同心協(xié)力,互相幫扶,這難道不是老祖宗提倡的美德嗎?”

  “丫頭們有如此熱情投身茶園建設(shè),不再宅在茶樓里嗑瓜子說閨房私話,難道不是一件值得肯定的好事嗎?”

  “開辟新茶園,擴(kuò)大陸家的茶林種植面積,對于陸家…對于嶺北綠化事業(yè)…對于全世界…難道不是一件百利而無一害的善事嗎?”

  “以孝悌為本,以親情治家!然后兄友弟恭!姐妹情深!”

  陸玄豐越說越激動,不禁感慨道:“叔兒,你應(yīng)該由衷感到開心才對!”

  “老祖宗若泉下有知,看到我陸家小輩們?nèi)绱司\團(tuán)結(jié),在天之靈也該含笑九泉了!”

  陸玄豐堅定地點(diǎn)點(diǎn)頭,拱手誠懇道:“玄豐斗膽懇請三叔消消氣,別動肝火,不要上綱上線!不要破壞了家族的和氣!”

  “我,上綱上線?”陸正篤睜大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隨即又捏碎了一只青瓷茶杯。

  “行孝悌之義?兄友弟恭?姐妹情深?”

  “玄豐,你從哪里聽來的屁話?”

  陸正篤哄然大怒。

  “玄豐,你可別嚇我!”

  “聽叔父的話,乖,把儒生寫的書全都燒了!那盡是些害人的東西,咱廟小格局小,別去碰它!”

  “道祖說過,六親不和孝慈出。人性只有試探才可知!儒生都是一群…”

  “玄豐,你真的令我很失望...”

  “你可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

  “當(dāng)年你爹走得早,將你托付給我,是我跟嫂子含辛茹苦,把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你居然……”

  “你居然...敢質(zhì)疑我?!”

  “你…”

  “咳,咳?!?p>  陸正篤老臉煞白,上氣不接下氣,急性哮喘發(fā)作,堂堂筑基境修士,居然...給喘上了。

  “水,我要喝水!”陸正篤青筋暴起,捂著紅脖子嘶吼道。

  陸玄豐連忙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只白瓷茶碗,迅速沖泡了一碗熱茶,給陸正篤雙手奉上。

  “不加鹽的茶,我不喝!”陸正篤一手推開茶碗,面容更加憔悴。

  “這就加鹽!加鹽!”陸玄豐手忙腳亂的找鹽。

  “必須是鹽之花!鹽之花就在你的那口百寶箱里!你走私精鹽,當(dāng)時可被我撞見了!”

  陸正篤氣喘吁吁,目光卻緊盯著一只百寶箱。

  陸玄豐有一口百寶箱,是某位墨家巨子煉制的機(jī)關(guān)造物,里面全是陸玄豐私藏的好東西。

  “好的,叔兒?!标懶S點(diǎn)頭,打開百寶箱,臉上滿滿都是不情愿。

  從中取出一方形錦木小盒。

  陸玄豐忍住肉痛,揮劍砍下,將里面的鹽晶切割成大小均勻的四塊,將一塊方糖大小的鹽之花丟入茶碗。

  噗通!

  鹽之花入水……

  茶湯驟然失了顏色。

  一枝鳶尾花在茶湯中含苞開放,三枚紫色花瓣驟然綻放,像蝴蝶展翅,翩翩起舞,絢麗奪目。

  原本鮮亮綠潤的茶水頃刻之間變成淡紫色的水乳,泛起豇豆大小的透明色水泡。

  香氣幽雅清高,湯色淺紫泛黃,葉底細(xì)嫩成朵。

  陸正篤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

  端起茶碗。

  嘴巴嘟嘟。

  呷了一口茶,果真不喘了。

  這鹽是鹽中精品:鹽之花,可緩解心悸。

  云嶺修真界不產(chǎn)【鹽之花】,【鹽之花】是大宋商船從海外仙島運(yùn)來。

  由于路途遙遠(yuǎn),【鹽之花】需要漂洋過海,先要經(jīng)宋王庭的沿海港口卸貨,后走陸路運(yùn)輸才能抵達(dá)唐王庭所在地,因此甚是珍貴。

  陸正篤用衣袖擦擦嘴,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道:“玄豐,你說那小混蛋圖什么?故意要和家族對著干?”

  “叔兒,您言重了?!?p>  陸玄豐偷瞄了一眼小紙條,繼續(xù)開口道:

  “依我之見,小宇想開辟一處新茶園,只是因?yàn)榛I不到錢,雇不來人手,行事偏激了一些?!?p>  “那茶園的施工圖我有看過,工程絕不含糊,有我的九分水準(zhǔn)?!?p>  “年輕人容易沖動,不講武德,可以理解。玄豐認(rèn)為,小宇準(zhǔn)備種茶賺錢的心思是真的?!?p>  “哼,我看未必?!标懻V冷笑一聲,“你瞧瞧那狗舍,貓舍,修的跟宮殿一樣,你覺得他會老老實(shí)實(shí)賺錢?醒醒吧,他是想換一種方式享受生活吧?”

  陸玄豐訕笑道:“叔兒,人總是會成長的。興許小宇經(jīng)營一段時間茶園,了解到生存賺錢的艱辛,定會幡然悔悟,理解長老們的一片苦心,親自向長老們認(rèn)錯?!?p>  “可能嗎?”

  陸正篤輕甩衣袖,氣憤道:“我已經(jīng)批準(zhǔn)賬房給他貸款了,此子依舊頑固不化,不肯借貸,寧可吃軟飯!”

  陸玄豐心想:還不是你要的太多了。嘴上卻嘆氣道:“小宇此舉確實(shí)有些唐突了?!?p>  “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使喚自己的姊妹?端的個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無恥!”陸正篤冷冷道。

  陸玄豐還想開口,被陸正篤打住。

  陸正篤挽起袖子,一把發(fā)光的算盤憑空生出,手中算盤撥得飛快,很快寫好一張票據(jù)。

  憑此票據(jù),陸宇可以在陸家賬房提現(xiàn)三百塊下品靈石,也可以兌換成同等價值的金銀財物,這筆錢雇傭人手修建茶園綽綽有余。

  “玄豐,你把這筆錢給他帶去,叫他找一批建筑工人來接替這群丫頭干活。我陸家開辟茶園,不需要學(xué)藝不精的丫頭們摻和,專業(yè)的事交給專業(yè)人士來辦?!?p>  “這……”陸玄豐遲疑道。

  陸正篤擺了擺手,振振有詞道:

  “讓丫頭們即刻回學(xué)堂上自習(xí)課,誰不愿意回學(xué)堂讀書學(xué)習(xí),每月五塊下品靈石的月例取消!”

  “抗拒不從者,作業(yè)滿上!節(jié)假日無條件參與社區(qū)勞動!比如...打掃豬圈、茅廁!”

  “抗拒家法、忤逆長輩…視情節(jié)嚴(yán)重者,發(fā)配荒山種樹!荒山不綠,不許還鄉(xiāng)!”

  “罰站、關(guān)禁閉、補(bǔ)課、叫家長、掛科、留級……”

  “玄豐你要善用計謀,要善于離間、反間,讓她們互相檢舉,從內(nèi)部瓦解她們的邪教組織!必要時候可以殺雞儆猴!”

  陸正篤捻著胡須,眼中寒光乍現(xiàn),口中滔滔不絕。

  陸玄豐遲疑道:“叔兒,這不妥吧……”

  “工程也快結(jié)束了,不如等茶園竣工了,再把丫頭們召集起來,好好教育一番。現(xiàn)在把丫頭們強(qiáng)行支走,容易引起她們的逆反情緒,工程也有可能爛尾?!?p>  “凡事講究有始有終,若是丫頭們因此事留下心理陰影,內(nèi)心滋長心魔,萬一耽誤了之后的道途,可就得不償失了?!?p>  陸正篤目光幽幽道:“你覺得她們很脆弱嗎?”

  陸玄豐訕訕一笑,把視線轉(zhuǎn)向下面。

  山坡上,茶園的修建工程漸漸開始收尾,工程量不再像之前那般繁重。

  陸家女眷們在山間干活,多了些歡聲笑語,少了些香汗淋漓。

  陸玄豐放眼望去。

  一個瘋丫頭不慎跌倒,一頭栽進(jìn)泥里,還故意在泥里打了兩個滾,滾成一團(tuán)泥球,兩腿叉開坐,放聲大笑。

  那丫頭正是陸正篤的重孫女陸小綠。

  周圍七八個丫頭踩著泥巴在田里互相追逐嬉戲,尖叫聲不斷。

  她們手上都扛舉著石磨大小的泥巴團(tuán),面容可怖,臂力驚人,沒有半點(diǎn)淑女作態(tài)。

  陸玄豐親眼看到,家主的重侄孫女陸小紫偷襲陸小粉不成,被當(dāng)場反殺,眾人將她埋進(jìn)了泥巴堆里,還立上了一座墓碑。

  陸玄豐:“……”

  陸玄豐咬咬牙,心有不甘,又開口道:

  “叔兒,就我觀察,這是一項教科書級別的園林工程。深耕改土、開鑿水渠、建造防護(hù)林、開辟道路網(wǎng)、布置法陣……單拎出任何一項工程,完成度都是十分出色的!無論是局部治理,還是整體布局都可圈可點(diǎn),丫頭們能親身實(shí)踐,參與這樣工程,大有裨益?!?p>  “哦,我英明睿智的叔父大人,您難道不覺得對于孩子們,這是一次極為難得的農(nóng)學(xué)實(shí)踐課嗎?”

  陸玄豐抬起頭顱,挺直了腰板。

  陸正篤捋捋胡須,斜眼瞄了一眼陸玄豐,見陸玄豐表情誠摯,不似作假,他狐疑道:“玄豐,你真這樣想?!”

  陸玄豐小雞啄米點(diǎn)頭。

  殊不知陸玄豐悄悄將一封桃紅色小箋藏于身后。

  那信箋上有“楊氏”的印章紅戳。

  信箋是楊氏留下的。

  楊氏是楊梓娟,是陸玄豐的道侶。

  她出身荔枝山,娘家顯赫,是陸宇口中的李姑姑,也是艾羽閣粉絲會重要成員。

  “既然玄豐你心中有數(shù),那這件事就算了吧。”

  “玄豐,你一會兒去告訴那小崽子,以后再有集資的需要,找宗祠貸款,宗祠只收三分……宗祠提供無息貸款!條件是,不準(zhǔn)他再向陸家女眷尋求任何幫助!”

  陸玄豐喜笑顏開,馬上應(yīng)允。

  陸正篤擺擺手,淡然道:“陸宇非法集資,引得陸溪山民憤載道!挾女自重,裹挾民意威逼長老!實(shí)在過分!此子猖狂至極,當(dāng)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這一局算他贏了。”

  “我要立刻動身前往宗祠,和家主商議修正家法,嚴(yán)令禁止非法結(jié)社、非法集資,絕不再給他任何可乘之機(jī)!”

  “玄豐,春收日之后,你約定一個農(nóng)閑的時間,將這群丫頭的直系修士親屬都叫來,聚在一起開個家長會,我要親自出席講話,肅清正紀(jì)!”

  “另外……這艾羽閣邪教組織我忍很久了!”

  “這一次,我一定親自出手,把邪教頭目揪出來,就地正法!”

  陸玄豐欲言又止。

  “怎么,還有甚事?”陸正篤橫眉冷豎。

  “呃……”

  “家主大人的侄孫女、陸正昌長老的侄孫女、您的親重孫女、陸玄茂長老的外孫女、陸玄山長老的侄女、陸正修...陸玄茂...陸玄安三位長老的族祖父的玄孫女……都有卷入此事,開家長會要通知到各位家老嗎?”

  “……”

  “所有家老都涉及此事?”陸正篤無語道。

  “嗯,除了我?!标懶S試探道。

  陸正篤背手而立,望著天邊的云彩,陷入沉思。

  沉思良久,他才轉(zhuǎn)身開口道:“還是給各位家老留點(diǎn)面子吧?!?p>  陸正篤長嘆一口氣。

  “家長會...依我看,還是取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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