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像從前一樣,每日來我宮中,親自喂我吃飯,喂我喝那極苦的藥,偶爾我情況極差,喂了藥吞不下去從嘴角吐了出來,他便會抱著我求我,“阿由,我們一起死吧,好不好?”
他找遍了名醫(yī),用遍了偏方,拖了兩年,我終于恢復如常,從一棵傷殘的新柳蛻變成了完整的枯柳。
確定能行動自如,他帶我下江南賞梨花。
兩年沒有音訊,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死是活,我一直不敢問。
水路行了半月,我終于看到了平兒信中提到的梨花,果真好看。一晚停留后,龍舟上隨處可見皆是梨花。
我在揚州城城樓上瞧見了街上的平兒。一身書生打扮,高高的束起了發(fā)冠,與幾個同伴在打鬧。也看到了母妃,坐在院子里曬茶葉,旁邊還有一個少女,與母妃說笑著拿起一件男兒長衫在比劃。
我沒有上前去,我怕去了就會陷進去,我這樣一個可悲的人,不該再去打擾他們,若他們記憶中有我,那就保留我最好的樣子。
回朝的路上,他說,“兩年前他們得知你難產而亡,為你立了衣冠冢,后來你弟弟并未參軍,只改了名入了學堂?!?p> 他話語間風輕云淡,仿佛我真的在兩年前死于難產。
“你知道他要參軍?原來那些信你都看過……”
他頷首默認。
“那你為何不見我?你明明不會因為一曲后庭花……”
“朕怕,朕怕你真的來問朕要這江山,朕是給你,還是不給你?!?p> 我不禁失笑,我要這江山何用……
回宮后,我的日子越發(fā)漫長,每日天還未醒我就醒了,坐殿外欄桿望著天發(fā)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李赫病了,聽說自兩年前就時不時發(fā)作,很少請?zhí)t(yī),拖著拖著就嚴重了。
宮里有兩位嬪妃先后有了身孕,前朝對后宮的指指點點少了很多。許是真的病得不輕,我印象中很久很久未見到他。
有一日夜里下了暴雨,他突然推門進來站在我面前,身上還滴著水,脫下濕的衣服鉆進被窩,從后面抱著我時,我才發(fā)現(xiàn)他身體在打顫。
我本就睡得淺,寒氣一上來根本就睡不著,一整夜聽著他在我耳邊喃喃,只是一遍遍喊著我的名字。阿由阿由阿由……
還有一次他送來一些珠釵羅裙,半月后再來時我一樣未動,他突然就發(fā)了脾氣,將我宮中的宮女拉出去杖責,將能砸的物件砸了一通,我并未阻止也沒開口,只是緩緩跪下叩首。
他突然將我提起來,冷笑:“怎么?如今是想當個活死人嗎?你不是想死嗎?你信不信朕殺了你!”
我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他眼神的狠厲立馬變成失落,待他松了手,我又緩緩跪下,輕輕地說:“皇上恕罪,臣妾,不想死?!?p> 他像失了神,一步一步出了鳳華宮。
這一走,便是五年。
五年里,鳳華宮如同冷宮,后宮妃嬪人人都不想沾著我,唯有勤妃常常帶小無憂來走動。小無憂很是調皮,但他知道我有病在身,在我身旁的時候倒是很乖巧懂事。
大多數(shù)時候他們來陪我也只是陪著我坐著,或者我坐著發(fā)呆,勤妃在我身旁安安靜靜的繡花,小無憂在寫字。好像身旁有人的時候,時間會過得快些。
我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常常一咳就咳一宿睡不著,每當這種時候我就覺得也許哪天我一口氣沒喘上了就這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