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篇：只為那句諾言
這是個秋高氣爽得出奇的中秋之夜。
月兒圓圓的，像一個大大的玉盤，高高的掛在天上。皎潔的月光將大地照得通明。
他獨自來到老板的果園，乘著月色，浴著陣陣秋風，在果樹下散步。盡管果園里除了柿子之外其他的果子早已收藏，可濃濃的果實清香依舊溢滿果園。
穿過桃園、梨園、杏園、棗園、蘋果園，他來到海棠樹下，讓自己的影子隱在稀疏而又婆娑的樹影里，任思緒隨著果香飄蕩：
“該走了，我該離開這個夢起夢落的地方了……”他心里這樣想著，不由自主的伸手輕輕的捏了捏揣在胸前上衣口袋里的《辭呈》?！掇o呈》還在，他松了一口氣，沿著坡間小路，信步山下小溪邊的柿子園。
柿子已經(jīng)開始成熟。紅紅的柿子燈籠似的掛在樹枝上，星星點點，給這果園憑添了一道亮麗的風景。
他順手摘了一個大大的紅紅的柿子，在他不知洗過多少次澡的溪邊坐下。一邊把玩著柿子，一邊繼續(xù)想著他的心事……
不知過了多久?？罩酗h來一塊濃濃的云，遮住了月光，果園里灰蒙蒙的。
“原來你一個人跑到河邊享受清靜來了，怪不得我到處都找不到你勒！”正當他想心事想得矛盾的時候，背后突然傳來了似嗔似嬌的夜鶯般的聲音。一個漂亮的女子在聲音起落之間已經(jīng)站在了他的身邊。
他聽得出這是他年輕的女老板的聲音。他沒有起身：“我只想一個人最后再靜靜的賞一賞這滿園的中秋夜色，聞一聞這滿園豐收的果香……”
“怎么？你要走？”他的話令她大吃一驚。
“是的?！?p> “什么時候？”
“明天?！?p> “為什么？”
“因為你的果園已經(jīng)達到了年利潤100萬元的目標。”
“那我們的技術(shù)進一步改……”
“該教的我已經(jīng)都教給你了，你可以自己進行！”沒有等她把話說完，他打斷了她的話說，明顯話音中帶著幾分的平靜，幾分的激動。
她的眼里一下子涌滿了淚水，只是他不知道：“到底為什么？你要走？”
“就想回到城里去唄！”
“要是因為薪水低了，我可以給你年薪20萬?！?p> “不行！”
“30萬？”
“不行！？”
“40萬？”
“不行！”
“你知道，我這果園年利不過就100多萬，我給你80萬，行不行？”
“不行！你就是將這100多萬全給我，也不行！”
“那究竟是為什么，為什么？你說你說??！”她的聲音帶著傷心與哀怨。
“因為‘諾言’是無價的！”
“諾言？什么諾言？”他的話一出，她更顯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看來——不知是你貴人多忘事，還是我自做多情。當年是誰拉著鉤對我說，‘只要你能讓我的果園一年能盈利100萬，我就嫁給你’的？”
聽他這么一說。她的淚水就更是有如兩條溪流涓涓地流淌著。當年的情景又一次清晰的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
14年前，她的爸爸剛承包了這片果園。但因為缺乏技術(shù)，使得各種果樹要么掛不上果，要么到要成熟的時候又莫名的掉了，叫人只落得一個終年的窮忙乎，不斷沒有盈利，還要虧去費用。
那一年夏天，城里有一群孩子來到她們村，說是過夏令營生活。
一個傍晚，她因看見快成熟的果子一下子掉了個滿園，想到爸爸一年的辛苦又要化為泡影，一個人偷偷的跑到果園樹下急得哭了起來。不想她的哭聲被夏令營里一個悄悄溜到溪里洗澡的淘氣男孩聽見了。
于是那男孩淘氣的羞她——刮她的鼻子，捏她的耳朵，揪她的臉蛋。還大言不慚地對她說：“漂亮的小妹妹，哭多丑?。∮至鞅翘橛至鳒I，簡直像個花貓臉。誰欺侮你了？你說出來。本大俠幫你去修理他！”說完他還猛的拍了一下他袒露的胸膛，做了個鬼臉。逗得她撲哧一笑，把個眼淚都濺到了他的臉上。
在那個傍晚，他們兩個兩小無猜。她向他訴說了爸爸承包果園的辛勞和苦惱。他聽完之后，又一拍胸膛：“小妹子，你別傷心了，等本大俠學了種果樹的本事，一定來幫你！”
“那好，如果你能讓我的果園一年賺到100萬，我……”
“你怎么樣？快說！”
“我……我……”
“哎呀！急死我了！我，我什么呀，你快說呀！”
“我……我，就給你當媳婦兒！”她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說了出來。羞得個小小的，圓圓的臉蛋通紅通紅的。
“你說話當真，不騙人？”
“山里女娃最誠實，決不騙人！”
他們像所有過家家的男孩女孩一樣“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變。”
一晃十年過去了。四年前的中秋那天，她的果園里突然來了一位身材高挑，眉目清秀，溫文爾雅的青年小伙子。他自稱是S農(nóng)業(yè)大學果林專業(yè)本科畢業(yè)的學生。說是正在專攻“果樹基因改造工程”實驗，想借她的果園作為實驗基地用用。
自從六年前父親積勞成疾離她而去，弟弟又嫌守著既勞累又無甚收入的果園無出息南下打工后，這果園就由她一個人支撐著。盡管她竭盡所學，對這果園實施了一系列的改造，可還是收入甚微。突然有人自動來幫她，她自然是喜出望外，以年薪3萬元，另管吃住的條件聘用了他。
他的技術(shù)使她的果園兩年就大見成效：大前年一年就盈利20萬元，前年她兼并了本村8家果園，使得她的果園年利潤達到了60多萬元，去年又和鄰近兩個村的13家果園搞聯(lián)營，又把她的果園的年利潤上提高到100多萬元。
一則，她不能斷定他就是她要等的那個男孩；二則，為了讓他能沒有任何精神負擔的搞技術(shù)改革；三則，為了避免外面的人說些閑話，她只好對外謊稱，說她已經(jīng)找了個國防科技軍人對象，屬于嚴格的保密單位，通訊、結(jié)婚都要受限制，還裝模做樣的弄了一張電腦合成的雙人照放在辦公桌上。由此，才有了今天的誤會。
想到這里，她又驚、又喜、又羞——她終于等到了自己喜歡的男孩。但她無從開口，羞于開口。面對她朝思慕想的愛人，她卻無法表達自己內(nèi)心的激動，只是輕輕地說：“既然你說諾言無價，那我就明白的……”
“你不用多說了，我的合同期到了，我已經(jīng)寫好了《辭呈》，你來了，就順便給你吧，也免得上你的辦公室打攪你。”沒有等她把話說完，他又就搶過了話茬。他也不想她為他為難。說完，將一紙《辭呈》塞向她的手里。
她沒有接他的《辭呈》，任一陣風把它吹到了果園的深處。
月亮已經(jīng)偏向西邊了，云彩早已飄過，月光依舊是那么的皎潔，那么的明亮！
她一把把他拉著，拉到他們曾經(jīng)“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變”的地方，摁他和她一起坐了下來：
“你為什么不讓人把話說完呢？就是要走，那也是明天的事?！彼袷亲匝宰哉Z，又像是對他傾訴，“你知道么？自從我們在這里‘拉鉤、立誓’后，我到這里來過多少次嗎？我?guī)缀跆焯於紒?。真是?shù)著這些年的天數(shù)過來的，你懂一個女孩子這樣過的心情嗎？……”
“那，那你咋不早說？”他也像是自言自語的嘟嚕著。
“你問過我么？”
“那你桌子上的照片是……”
“虧你還是名牌大學生呢！看不出來那是電腦合成糊弄人的？”
他的心一下子明亮了。只是鼻孔里有些酸酸的，眼角里澀澀的……他沒有再說什么，只慢慢的向她伸出了右手，輕輕的把她攬到自己的懷里。
他們誰也再沒有說話，就這樣她躺在他的懷里，靜靜的，靜靜的，仰望著天上的月亮；靜靜的，靜靜的，聽著潺潺的溪水。
月光，依舊是那樣的皎潔，溪水，依舊是那樣的清澈，果園，依舊是那樣的香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