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上善若水
蘇季玄和玄冥皆是一怔，齊齊抬頭望去。
聲音來自大殿內，玄冥的身影轉瞬消失在蘇季玄的面前。
蘇季玄急忙朝著大殿趕去，他記得自己的一絲魂識正是寄生在對方的身上。
明樓應該是天嵐宗弟子在那場浩劫中的唯一幸存者。
他跑到大殿之中，瞥見一身灰衣的明樓。
對方鬢發(fā)已然斑白，背負著右手，雖未著劍，但卻流露著一股駭人無比的劍氣。
“師父，你我已經有三千五百年未見了。”
明樓看著飄渺在半空中的玄冥，幽幽地嘆了口氣。
“是你？”
玄冥注視著眼前的明樓，恍惚會兒后笑出聲，“你還尊我為師父？”
“當然?！泵鳂屈c了點頭。
“那時你不過化神境而已，又怎懂我犯下的罪孽?！?p> 玄冥自嘲的搖搖頭，懺悔道：“云夢萬萬人的性命皆葬送在我的手中，天嵐宗的同門也皆是死在我的劍下，小伊也是因我而死。”
“他們已然放下，師父又何必繼續(xù)執(zhí)著于過去呢？”
明樓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注入靈氣。
一縷縷霧氣從玉佩中緩緩溢出，逐漸幻化成一道倩影。
站在不遠處的蘇季玄凝眉，看出明樓手中的玉佩正是半生緣。他盯著幻化的倩影，對方樣貌飄然，模樣和宋小伊一模一樣。
他怔了一下，隨即猜出眼前的倩影是玄冥口中的碧水上仙。
“萬物皆虛，道亦是飄渺之物?！泵鳂茄鲱^看著那一抹倩影，緩緩地說道：“沒有人能夠握住飄渺之物，師父不必執(zhí)著?！?p> “碧水....”
玄冥凝睇著半空里的虛影，微微的張開嘴，思緒被拉回數(shù)千年前的云夢。
可惜，現(xiàn)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師父，碧水上仙早已悟道。”
明樓朝明樓說道：“我從彼岸而來，她如今貴為術炁閣的大祭司?！?p> “那人不是碧水?！?p> 玄冥搖搖頭，“踏入輪回，便是徹底的逝去?！?p> “那師父還將宋師姐當作碧水上仙嗎？”明樓注視著玄冥。
“此事，我當年已然明悟?！毙せ貞浧鹨蛩磐龅乃涡∫?，不禁流露出一絲苦楚。
“曲則明，枉則全?！?p> 明樓往前走了一步，半空中的魂念逐漸散開。
下一刻，倩影徹底的煙消云散。
明樓偏頭看向大殿中的魂燈，“兩千年前，我參悟一絲天道之時，曾在輪回中找到同門們的一絲魂識?！?p> 他語氣一頓，攤開雙手。
噗嗤！
魂燈全部復燃，大殿瞬間明亮起來。
一側的蘇季玄不禁愕然，能從輪回中找到往生者的一絲魂識，這該是何等強大的力量。
“北辰師叔等人早已原諒你了。”
明樓的話剛落下，火焰之中似有身影飄逝而過。
萬千幻面，紅塵雜念皆在魂燈之上。
蘇季玄想要看清楚，可越是嘗試著看穿魂燈中的萬千紅塵，他越是覺得頭痛欲裂。
“難道師父還不明白嗎？在北辰師叔等人進入往生時，他們已經原諒了你?！?p> 明樓微微一握右手，大殿中早已銹蝕斑斑的鐵劍全部懸浮在半空之中，發(fā)出怪誕的聲音。
蘇季玄集中意念去聽，頓時恍惚起來。
劍鳴似嬰兒哭啼，又似少年的歡快聲。
俗人的一世歡哭似都在那些劍鳴里。
“同門的意念在劍里?！泵鳂菍πふf道：“凡人一念都放不下，那何以往生？你我修仙千載，不過也是一介凡人。”
玄冥凝睇著眼前的鐵劍，漸漸笑出聲。
他從魂燈中看到尚北辰等人的往生。
他的同門在意放下，不再怨恨他，甚至已經將他忘記。
可他還在執(zhí)著數(shù)千年的事情。
“大道使然，你我皆凡人。”
玄冥大笑一聲，燈盞全部熄滅。他低頭苦笑許久，抬眼間望著所有的鐵劍，堅定道：“各位同門，我有錯。”
劍鳴瞬間消失，齊齊墜落在下，化作飛灰。
“師父，我知道，你對云夢萬生，還心存愧疚?！?p> 明樓割開自己掌心中的脈絡，他的血液在瞬間懸浮在玄冥的眼前。
凡人生老病死的畫面在血滴子里一閃而過。
“俗人的紅塵，不過一個循環(huán)。師父，你殺了他們，其實也沒有改變什么。”
明樓搖搖頭，“圣人不仁，當以萬物為芻狗，云夢境中的俗人也是你。倘如你放下過去，云夢境中自然沒有冤魂?！?p> “是我？”
玄冥喃喃自語，似有一絲明悟，他遙遙望向遠處，身后涌現(xiàn)一道金光。
目睹一切的蘇季玄訝然地看著玄冥二人。
對于他來說，明樓所說的話就是在鬼扯，他一句也聽不懂。
“俗人皆有七情六欲，道非得到不可?！?p> 明樓漸漸勾起嘴角，“師父，你在紅塵得到的東西，終歸要放下，始于墟，歸于虛?！?p> “放下？”
玄冥不斷嘟噥。
七千年前，他貪念和碧水的朝朝幕幕，一念致使他毀掉嚴軍的道果。
三千多年前，他執(zhí)著與殺人后的愧疚，始終不得往生。
自他出生以來，他就一直執(zhí)著于道。
一切皆虛妄，放下即上善若水。
他似有明悟，俗人的紅塵不過是在循環(huán)而已。
“哈哈，明樓，我即為道?！?p> 玄冥逐漸抬起頭，身軀逐漸化作消散的光點，神情釋懷，“小家伙，后會無期，多謝你來送我?！?p> 明樓微微拱手，“徒兒明樓拜離師父?！?p> 光點徹底的渙散，玄冥的魂影消失在蘇季玄的面前。
咣當！
玉佩也是在下一刻掉在地上。
“玄冥前輩去哪里了？”
蘇季玄困惑道。
“輪回，萬物皆在輪回天道中?！泵鳂强聪蛱K季玄，唏噓地開口，“一別三千多載，小友應該知道我吧?！?p> “呵，我自然知道你?！?p> 蘇季玄點點頭，“倒是你知道我，這才奇怪。”
“我早已渡過彼岸，自然知道你的存在?！?p> 明樓笑了笑，“當年，我從云夢境里逃出，一切形如虛幻，我找尋真相五百載，最終才得已看破?！?p> “萬安城外的遠古傳送陣是你布的？”蘇季玄猜測道。
“不錯，那傳送陣出自于我手?！泵鳂菦]有隱瞞，他看了眼手里的玉佩，將其拋給蘇季玄，“另外一半玉佩的獲得者同你有緣，此物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