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秀依稀記得,李道宗后來因為卷入房遺愛謀反案,坐罪流放,病死途中。
而李道宗剛為了還他恩情,要幫他殺了崔賢文,宗秀也不想這么一個重情重義的人晚節(jié)不保。
反正該說的都說到了,至于李道宗如何取舍,那就看他自己。
宗秀拿起筷子招呼著易傾情吃飯:“丫頭過來,今天一定要多吃點(diǎn)。哈哈,江夏王爺親自下廚做的飯一輩子能吃幾次,快吃,快吃?!?p> 易傾情也放下吃飽了鬧困的金虎,笑吟吟的坐在旁邊開吃。
主仆二人吃的歡暢,而李道宗卻像個木頭一樣坐著一動不動,雙眸中帶著糾結(jié)和為難。
等宗秀吃飽喝足了,看了看天色:“王爺,這天也不早了,若沒旁的事麻煩讓船靠岸,我回去還有事呢?!?p> 李道宗沒有立刻答應(yīng),若有所思的問道:“宗大人,若我主動向陛下提出留在長安,余生如何?”
“都自愿當(dāng)安樂王爺了,陛下還能為難你不成?”
宗秀說完,復(fù)又壞笑道:“王爺以后若是無聊,不妨帶幾個家丁逛逛街,干點(diǎn)吃霸王餐、欺男霸女的勾當(dāng)。嘿嘿,人這一生很短,不多嘗試幾種活法,豈不是白活了?”
“……”
易傾情白了宗秀一眼,面帶嬌嗔。
李道宗‘呸’了一口,笑罵道:“好你個宗秀,膽敢如此和本王說話,我現(xiàn)在還是王爺呢?!?p> “嘿嘿,這不是知道您老性情好嘛?”宗秀不咸不淡的拍了個馬屁,又道:“反正你也沒啥夢想了,回封地和在長安沒啥區(qū)別,在哪過不是過,何必為了點(diǎn)虛無縹緲的名聲和陛下鬧的不愉快?!?p> “也是。在哪過都是過,怎么活都是活。打了半輩子的仗,我也該休息休息了?!?p> 李道宗也是個果斷的人。
就像宗秀說的那樣:他現(xiàn)在位極人臣,若再有理想和報復(fù),那就是稱帝了。
然而大唐都是他們老李家的,誰當(dāng)皇帝不一樣?何必為了個名頭去冒險。
李道宗吩咐牛寒山把船撐到岸邊,目送宗秀和易傾情上了馬車離去,立刻轉(zhuǎn)對牛寒山道:“你先回去和婉秋說一聲,我今晚進(jìn)宮與陛下喝酒,明日回去?!?p> “王爺……”
牛寒山張了張嘴,像是在擔(dān)心什么。
李道宗笑道:“莫慌,此次入宮百利無一害,去吧。”
皇宮。
李道宗趕到皇宮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李世民原本正在批閱奏章,聽到值守的小太監(jiān)說江夏王爺求見,也是一愣。
在李世民印象中,自從他把李道宗招入長安后,這個兄弟就和自己賭氣,向來是無詔不進(jìn)宮,今個咋一反常態(tài)主動求見了?
“難道他想回封地了?”
李世民很清楚,自己的這個兄弟沒犯過錯,即便他找各種理由把李道宗留了兩個多月,早晚也要放回去。
“罷了,罷了,若他開口,就準(zhǔn)了他吧?!?p> 李世民嘆了口氣:“宣?!?p> “是?!?p> 小太監(jiān)又快步跑了出去。
不過一會,李道宗拎著兩探子酒,笑瞇瞇的走了進(jìn)來。
“二哥,今個王弟想和你喝個痛快。”
李世民第一個感覺就是:反常!太反常了!雖然他和幾個堂兄弟感情不差,可自從他當(dāng)了皇帝,就沒一個敢拎著酒壇子找他喝酒的。
李道宗走到龍案前,把兩壇酒擺上,順手撕開泥封,又從懷中取出小銀碗從兩壇酒里各舀了半碗,徑直喝下。
“哈哈,果然是好酒。二哥,這酒是我從你的御膳房拿來的,今個借花獻(xiàn)佛,你別介意?!?p> 李世民見李道宗先喝了,用的還是銀器,當(dāng)下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分什么你我,太生分了。對了,王弟今日所來何事?”
“先喝酒,喝完再說?!?p> 李道宗直接把一壇酒推到李世民面前。
“二哥,還記得小時候咱們偷喝爺爺?shù)木撇唬俊?p> 憶起小時候的事,李世民情不自禁的笑了:“是啊,那時候咱們兄弟幾個抱著壇子學(xué)大人喝酒,最后醉倒在酒窖里,被發(fā)現(xiàn)后挨了好一頓打。朕還記得當(dāng)時大……”
說到這,李世民戛然而止。
李道宗當(dāng)然知道李世民想說什么,可那種事都發(fā)生了,改變不了什么,拿起壇子和李世民碰了一下。
“如今都半百的人了,想那么多作甚。來,干一個。”
‘咕嚕咕?!?p> 兩人各自抱著酒壇喝了滿滿一口。
李世民也許久沒有如此喝酒,還是和自家兄弟,直接吩咐小太監(jiān)關(guān)了殿門,倆人也不要菜,坐在臺階上靠在一起,喝個不亦樂乎。
酒喝多了,話也多了,倆人天南海北的聊著,從現(xiàn)在聊到過去,還不時相互拿出對方小時候的糗事出來互糗。
約莫喝了兩個時辰,李世民滿臉通紅,親熱的攬著李道宗的肩膀:“承范,朕知道你氣朕把你留在長安不讓你走,若你想回去了,你就和朕說,朕也不會攔著?!?p> 李道宗醉醺醺的瞪著倆眼:“二哥,你這就錯了,我可沒氣過你。”
“那你今天不是來和朕辭行的?”
“不是啊,我是來和你敘舊的,而且我也不打算回去了?!?p> “啥?”
李世民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二哥,其實我早想明白了,這些年為了咱大唐的天下,王弟我打了半輩子的仗,整天勞心勞力,也沒個閑暇。現(xiàn)在孩子們大了,也能替咱們分擔(dān)下。我打算把封地交給應(yīng)兒,從此之后我就留著長安養(yǎng)老?!?p> 李道宗說的熱切,拉著李世民的手道:“咱們兄弟都一把年紀(jì)了,原來戰(zhàn)亂的年月聚少離多。如今天下歸唐、四海升平,自當(dāng)好好聚聚。二哥,若你不嫌棄,就讓我留在長安。這住的近了,也能長走動,寂寞了還能有個人說說心里話。”
“承范……”
李世民激動了,嘴唇微微抖動。
酒精的刺激、回憶的傷,加上李道宗誠摯的言語,李世民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孤獨(dú)。
古之帝王,多稱孤寡,可誰又想當(dāng)真正的孤家寡人呢?
年過半百,有個聊的來的兄弟在身邊,有空說說話,多好的畫面?
李道宗放下酒壇,起身一鞠到底:“二哥,我年紀(jì)大了,想清閑幾天。如今就這么一個心愿,萬望恩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