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4章 城下
官道兩側(cè)的樹木枝葉稀疏，清晨的朝陽之光壓下，在泥濘的道路上投下幾塊斑駁的陰影。
一行人馬行在上面，為首一短須中年人胯下的褐馬蹄鐵踩下，帶起幾塊爛泥。
雖說官道高于其他荒蕪之地，但幾月前大水發(fā)過時，對它也是一視同仁的。
它再高，也高不過洪水。
“黎宗師，順著這條官道再向前兩里，便到了綏陽城下，”黃石手中捏著馬鞭，遙遙一指，“謝家的霸業(yè)宏圖，也將在這里展開?！?p> 黎墨沒有作聲，他穿著黑衣勁衫坐在一匹健壯的灰馬上，腰間掛著趕制出刀柄和刀鞘的那把現(xiàn)代合金短刀，馬背上放著加上把手的那塊背甲盾，不像將領(lǐng)，更像江湖武人。
他沒有換武器，即使是寨中最好的百鍛精鋼刀，比起這機械武裝上的材料，也還差得遠。
凡兵好壞怎么看？無非是硬度、韌性、鋒利度，機械武裝上的合金武器，在這些方面幾乎做到了極致。
也許只有此界凡兵中的巔峰存在，才能與之一較高下。
黎墨沉默不語，行在他身后的胡三和另一個內(nèi)練武師互相交換了下眼神，一前一后恭維起來。
“以黎宗師的絕頂武功，殺那宗師王崗易如反掌，此行定然一帆風(fēng)順?！?p> “不錯！”
“綏陽城已經(jīng)是我們秀水寨的囊中之物了！”
“這都要歸功于黎宗師，沒有您，我們絕不會如此輕松?！?p> 黎墨依舊沒有回答，頭上戴著的一頂斗笠傾斜著蓋住大半張臉，使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場面冷了下來，一度十分尷尬。
黃石有意緩解氣氛，但黎墨并沒有通過玄陰噬魂法給他下令，因此他雖有意這樣做，但猶豫半晌，仍舊不敢開口。
還好一名穿著皮甲的小卒自官道盡頭跑了過來，打破了僵硬的場面。
“報——”
秀水寨八百可用之兵，二百前鋒，四百中軍，二百后軍徐徐推進，這報信的卒子，正屬于前鋒。
“吳大頭領(lǐng)已經(jīng)到了綏陽縣下，因縣守緊閉城門不出，他正在城下叫罵?！?p> “叫罵半晌無果，遂命小人回中軍稟報?！?p> “加快行軍速度，與吳表會和?！?p> 黃石揮鞭下令，整支隊伍行軍速度逐漸加快，傳令兵帶著新的命令，去與后軍相交。
四百名帶著刀槍的賊人攜著必勝的氣勢向綏陽縣城撲去，在經(jīng)過黃石幾人的宣傳后，他們也對此行有了莫大的信心。
有絕頂宗師在，還怕打不下區(qū)區(qū)綏陽？
在他們心中黎墨無疑與擁有勝利、金銀和妻妾的前提劃上了等號，是帶給他們信心的來源。
這些自流民中挑出并訓(xùn)練了一段時間的匪賊，竟因此有了一點悍勇的氣勢，看得胡三等人頻頻點頭。
但從大家族出來的黃石清楚地知道，他們?nèi)耘f是烏合之眾，是只有用金銀財物才能收服的烏合之眾，等到破了城，免不得放出去劫掠一番，穩(wěn)定軍心。
前身流民現(xiàn)為匪賊的他們，對城中人有著天然的憎恨。
盡管這種憎恨來得毫無理由。
黎墨依舊沉默不語，他只是雙腿勒緊讓胯下灰馬跟上行軍隊伍，像具沉默的雕塑。
兩里的路說長也長，說短也短，這些匪賊很快來到了綏陽縣下與吳表匯作一處，列成簡單的陣勢與城墻隔著三十丈的距離遙遙相望。
若是再近些，便進入攻擊范圍了。
中軍站定不久，青娘子和最后的武師也帶著后面的人馬趕了上來，在側(cè)翼擺開。
抬眼望去黑壓壓一片，蔚為壯觀。
“寨主，”吳表穿著鐵甲走到黃石騎跨的褐馬前，甲片叮咣作響，“可還需要屬下叫陣？”
“你——”
“不用了，”一路沉默的黎墨忽然出聲，打斷了黃石的話，“叫陣無用，先讓青娘子去攻擊城墻上的守兵，把那王崗引出來，再由我出手，將其擊斃?！?p> “綏陽縣苦天災(zāi)久矣，全靠宗師鎮(zhèn)壓，只要他一死，城中守兵自然瓦解?！?p> “憑他叔叔王茗一人，用什么守？”
“縣尊的身份么？”
吳表隱晦地瞥了一眼黃石，見他微微點頭，隨即應(yīng)聲退下。
“青娘子！”
黎墨在馬上立直了身體，高聲呼道。
“大人。”
一道陰寒的冷風(fēng)刮過，身軀凝實若真人的青娘子恭敬侍立馬前。
在吸收了黃石傾注的剩下所有資源后，青娘子雖然距離羅剎鬼還差得遠，實力卻也不可同日而語。
現(xiàn)在的她，一個能打之前的自己五個。
“看到那擋在我們面前的城墻了么？”
黎墨伸手指向三丈高墻，“看到那墻上的守兵了嗎？”
“去殺掉他們，引王崗出來?！?p> “奴婢遵命?！?p> 青娘子盈盈一拜，化作一股陰風(fēng)撲向城墻上，那里頓時一陣騷亂，驚恐大喊不斷，更有甚者慌不擇路直接從墻垛上摔落地面，濺起血花，掙扎了幾下，便不動了。
怨鬼食人精血，更能制造幻境，普通人當面，脆弱如羔羊。
這才是黃石當初憑著羅剎鬼就要打穿綏陽的信心所在。
怨鬼尚且如此，何況羅剎鬼？
不練出氣血，連傷到它的資格沒有。
黎墨面色平靜地看著城墻上的動亂，強大的目力將一切映照得清清楚楚。
他甚至可以看到定格在兵卒臉上的驚恐，看到驚恐的臉迅速干癟下去，化為貼著骨頭的干皮。
噬魂法連在青娘子身上的聯(lián)系傳來一陣波動，告訴黎墨她正在逐漸變得更強。
但青娘子吸收再多精血也不會突破到羅剎鬼，因為她沒有進階的渠道。
紅娘子突破是因為資源和養(yǎng)神法的魂契，她突破等于黃石破境，這才進階。
需要人鬼之間魂魄相連。
但由養(yǎng)神法改來的噬魂法可不是這樣，黎墨不會允許他人與自己魂魄相連。
進階自然也無從談起。
至于用概率能力再行改動——黎墨在弄清太和門夢境中那另一個署名的黎墨究竟是誰前，除非遇到不可解決的生死危機，否則決不會再使用能力。
之前的減少使用頻率是擔心事件的實現(xiàn)邏輯衍生出不可控的事件，現(xiàn)在的決定，則是純粹的警惕。
警惕自己是否是一個幻影，一個虛假的存在。
穿越有了，超凡有了，不可思議的能力有了，還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比如缸中之腦，楚門的世界？
被迫害妄想癥一旦發(fā)作，看什么，都像是一個局。
“啊——”
城墻上傳來一陣凄厲的尖嘯，青娘子化作陰風(fēng)飛回，再度顯形時，凝實程度還不如攻城之前。
“奴婢——”
“退下?！?p> 黎墨看也不看她。
青娘子無聲退回陣中，黎墨望向城墻垛上出現(xiàn)的一個青衣中年。
兩人四目相對，中年闊目中露出凝重之色。
黎墨笑了，他抬起手在脖子上比了個割喉的手勢。
很輕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