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眼瞅著二娃坐在一旁不吭聲,這才撇過頭來正視周寶龍,在仔細(xì)打量了周寶龍的外貌和穿著之后,開口道:“我叫李干喜,你倆是什么人?”
昔日科班出身的周寶龍,對審訊這門學(xué)問深有研究,往往只需要一眼,他就能夠看得出一個人好不好惹,就李干喜而言,絕對要歸到人狠話不多的那一類中去。
審訊需要一定的手段,這一過程固然需要講究方式方法,但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氣勢上肯定不能輸,必須得先聲奪人,在氣勢上壓倒對手,占據(jù)了上風(fēng)之后,就算是對方不買賬,還可以尋求其他的突破口,有志者事竟成,總能找到開鎖的鑰匙。
“現(xiàn)在是我問你,你要搞清楚狀況,我問什么你答什么,我黨的政策,一向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你要能老實交待,就能活,明白么?”
李干喜怒目圓瞪,盯著周寶龍,一副很不爽的樣子,不過他還沒開口,二娃先問道:“龍哥,我黨是什么?講的話很在理喔!”
額……周寶龍滿腦門兒的黑線,臉上都是大寫的尷尬。
果然,和這些人說話存在代溝,一些耳熟能詳?shù)牧餍袠?biāo)語聽在這些人耳朵里卻十分新奇。
“我黨就是我所屬的那個黨派,這句話是黨派領(lǐng)袖的言論,因為通俗易懂、情真意切,所以大眾百姓心悅誠服、奉為經(jīng)典,因而能夠流芳百世、為后人所沿用,懂了吧!“周寶龍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道。
二娃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說道:“果然還是讀書有用,我營長也是讀書人,俺就佩服他出口成章,能用最簡單的道理說通俺的死腦筋。”
梁溪也是讀書人?二娃要是不說,周寶龍還沒注意到,“梁溪”這個名字倒是挺有文化氣息的,不似軍營中大多數(shù)人那般隨意。
這年頭戎馬報國的讀書人鳳毛麟角,大家固有的觀念都是登堂入室,封侯拜相,軍中事宜皆是粗鄙之事。
誰家出了狀元郎,那是門庭幸事,誰家的兒郎若是從了軍,街坊鄰里都會議論紛紛,這家人難不成窮困得吃不上飯了,養(yǎng)不起孩子了?
軍中大頭兵的籍貫也大都是餓殍地區(qū),家里孩子眾多,父母無力撫養(yǎng),像二娃就屬于這種情況。
“龍哥,你所屬的黨派是新黨嗎?這些年我在帥府聽到了不少新黨的故事,俺營長也說新黨憂國憂民,是正統(tǒng)的黨派!”二娃說道。
新黨?指得是南方新黨?
還在泰縣的時候,周寶龍就曾聽人說起過南方新黨的事跡,在兩廣、閩東南、湖湘之地皆有新黨成員在活動,而且已經(jīng)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
二娃、梁溪這些人都在談?wù)撔曼h,若是這個時候順勢承認(rèn)自己的新黨地位,是否能夠給自己的身份找出一個合理的借口,雖然存在一定的風(fēng)險,但可以度過眼前這一關(guān),加深二娃的信任,倒也不失為一個絕佳的機會,姑且值得一試吧!周寶龍在心中暗自想道。
“沒錯,我是新黨發(fā)展的秘密成員?!敝軐汖埩x正言辭地說道。
周寶龍和二娃交流正歡,完全把李干喜晾在一邊,聽到周寶龍說自己時新黨成員后,李干喜開口打斷了正欲說話的二娃。
“你們是新黨?出自哪個堂口?”
新黨還有堂口這一說法?周寶龍一懵,不對吧,印象里新黨的起源,好像是叫什么山來著的,是舊金山呢?還是檀香山?
不對呀,堂口不是前朝的叫法么,如果按照當(dāng)下讀書人的習(xí)慣,不是應(yīng)該稱之為分會嗎?
要不謊稱廣州分會?周寶龍轉(zhuǎn)念一想,不行,這種謊話存在被戳穿的風(fēng)險,保不齊遇到個廣州分會的同志就露餡了。
要不就胡謅自己是海外分會的成員?
這個想法倒還不錯,既不會輕易露餡,輩分還高,這個時代,交通不便,通訊落后,漂洋過海得個把月,海外的那些大佬哪有時間和精力來驗明自己的身份呢?
“我出自檀香山分會,你們應(yīng)該知道吧。”
二娃、李干喜兩人面面相覷,怔怔的神情表明他倆都沒聽說過,但是吧……這個什么勞什子的“檀香山分會”聽起來還挺像那么回事兒。
看到兩人的表情,周寶龍知道要想讓這兩個人真正相信自己,還得下猛藥,光靠嘴巴說,誰會信自己呢?
如果能拿出讓人信服的證據(jù),比如說什么手牌啊、身上的印記啊……雖然周寶龍身上什么都沒有!
“我們檀香山分會由季先生一手創(chuàng)辦,我乃季先生之門徒,受季先生囑托,感召更多的有識之士加入新黨?!逼炔坏靡?,周寶龍已經(jīng)開始滿嘴跑火車了。
季先生是誰?答案無解,就連周寶龍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因為他的腦袋里有位姓季的國學(xué)大師。
對于周寶龍的說辭,二娃已經(jīng)相信了,而李干喜還有些半信半疑,畢竟這年頭當(dāng)兵的腦子還沒有那么活絡(luò),像周寶龍這般隨口就能扯著虎皮作大悵的人并不多見,只要能自圓其說,就很難被人戳穿。
對于周寶龍突如其來的身份,二娃和李干喜心中想得也不盡相同。
二娃有些明白為何營長要派自己來營救周寶龍,而且還囑咐自己一路跟隨,護其周全,原來周寶龍居然是新黨中人,那就不難理解了。傳聞中新黨中人智勇雙全,氣度不凡,確實不一般,二娃終于理解了營長的“良苦用心”了。
李干喜想得是眼下自己被俘,這一趟的任務(wù)鐵定折了,本打算一心求死,可沒想到在火車上遇到了自己生平最敬佩卻難以遇到的新黨人士!或許是蒼天有眼,雖然自己沒文化,不是讀書人,但若是自己能夠為新黨做事,甚至是有幸加入新黨,成為一個有理想有抱負(fù)的仁人志士,那才是三生有幸?。?p> 想到在這兒,李干喜打定主意,若日后驗證了眼前的年輕人真是新黨中人,自己必為其鞍前馬后,效犬馬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