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你上次多拿了一張票,是想給誰呀?”我問道。我們仨在公交車最后一排落座,跟車輛一同往大橋以北的方向搖啊搖。葉芮陽正忙著把自己塞到最里面靠窗的座位上去,沒顧得上回答。
“說,是想跟哪個小姑娘玩?要是我認識就饒你一命,不認識的話就跟老師打小報告了。”米樂很調(diào)皮地用手指彈了他一下。
葉老大哼了哼,把窗戶稍稍拉開。不料冬天的寒風在一點縫隙里也能毫無保留地倒灌進來,只好再用力把它拉上。
“哪有呀,我是想給我堂弟。騙你是小狗。我都跟他說好了,明天在游樂場大門口見。”他把手一攤。
“啊?不是吧,你還要帶小孩??!那可得多煩呀!”
米樂一副嫌棄的表情擺在了臉上,可明明他長得也很像個小孩呀。或許在大點的小孩眼里,我們也是一群令人頭大的小朋友。
“放心放心,我堂弟超乖的。而且他也不小好嗎,今年上六年級,比你小……九個月,也沒差多少嘛!”葉芮陽說著,想用食指刮一下米樂的鼻子,被他用手擋開了。
米樂的生日我是不會忘的,7月11日。他大概是我同學里最小的一個吧。葉芮陽倒是所有同學里最大的,生日是9月18日。我們知道時,他已經(jīng)過了今年的生日。他說過了也好,沒必要補,那是個很特殊的日子,全城會拉防空警報,在那個日子里開心地慶祝總有點不舒服。我明白他的意思,江元一年會拉兩次防空警報,一次在九一八,一次在三天后,都是嚴肅的時刻。不過,再怎么說那也是你的生日呀,對你來說那是重要的,難道你從小就不過生日嗎?我問過。他說,長大以后大都是在17號和19號過,得湊時間。
我和他都13歲了。原來在葉芮陽的眼里,我們倆都已經(jīng)長大了。那12歲的米樂呢,還有他11歲的堂弟呢?人什么時候真正算“長大”呢?
“你堂弟是個什么樣的人呢?我還從沒聽你提過他呢?!蔽覇枴?p> “嗯……他和米樂有一點點像吧?!彼ь^想了想,話才說到一半,就被一句“我才不想當你弟弟”給打斷了。兩個人又互嗆了一陣,他接著講,說堂弟是個個子不高但非??蓯鄣哪泻⒆?,家庭教養(yǎng)很好,而且是個小網(wǎng)紅。
我們來了興趣,問他是哪種類型的網(wǎng)紅。于是葉老大好好介紹了一番葉小弟,說他的媽媽是個游戲迷,特別愛玩古風類的武俠游戲,因此小葉同學從小就走上了cosplay的道路。媽媽總把他打扮成游戲里的俠客,穿上各種門派的衣服,拍攝一些照片或短視頻,小葉也就收獲了一批粉絲。他時而手持長槍、英姿颯爽,單槍匹馬鎮(zhèn)守國門;時而身藏暗器、臉戴面具,潛伏于夜色之中。做過“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少年劍客,又曾淪落街頭乞討為生,襤褸的衣衫之下是一套演練純熟的打狗棒法。葉芮陽那張出神入化的嘴差點真要我相信他弟弟是個天賦異稟、骨骼驚奇的習武天才,不讓周星馳收他當個徒弟實在是埋沒了。
“說了這么久,你弟弟叫啥呀?不會叫葉芮月吧?”米樂再次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
“什么葉芮月啊,太像女生了吧。他有兩個名字呢,其中一個倒真挺像女孩子的。也對,他偶爾會反串。把圖放到網(wǎng)上,大家還真分不清楚他是男是女。名字嘛,等明天見到他,讓他自己告訴你們吧。對了,他可不只是會當模特呢,還有別的技能??傊舻模拖霂С鰜斫o你們見識見識?!?p> “得了吧,還‘給你們見識見識’。說得像個小寵物似的,你弟聽了不得打死你。”見葉芮陽又賣了個關(guān)子,米樂的嘴更不客氣了。但照著葉芮陽天花亂墜的說法,我的確想見識見識葉小弟了。看得出來,葉老大這個當哥哥的很寵弟弟呀。
隨著一路顛簸與太陽過早地西沉,我們的說笑減緩了不少,最后變成三個人靠在一起,癱倒在紅光浮動的公交車座位上。夕陽余暉伴隨著車內(nèi)閉鎖的疲憊氣息包裹著我們,隨意地將我們?nèi)喑梢粓F,堆積在狹小的角落里。腳底有點冷,但身上卻有一絲溫暖。跟他們倆呆在一起,我獲得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穩(wěn)固與安全,這種確信與車輛不回頭的前行一致。模模糊糊之間,我透過車窗看到江水在大橋旁的上浮與下沉。江元,一座橫跨長江南北的城市,我日常居留在它的南部,古老城墻的包圍之中。江北乃至大橋?qū)ξ叶远际悄吧?,是每年往返于老家途中的風景,和別處沒什么兩樣,在車窗外混沌地一閃而過。北方的工廠在大橋上格外明顯,聽說在過去那里是輝煌與興旺的象征,如今卻已化作夕陽下沉默的水泥森林。高大的煙囪與塔吊,它們離我何其之近,又何其之遠呢……
徹底清醒時我們已通過了大橋,隔著窗戶都能聽到寒風的聲音,天色也徹底地黯淡了下來。就像米樂帶我到他家去的那次一樣,葉芮陽領(lǐng)著我們進了一所小區(qū)?!八郊一▓@,閑人勿入”,葉芮陽用一張小小的卡片翹起了寫有這些警告語的欄桿。小區(qū)的行人不多,或許是將近夜晚的寒冬并不適合散步吧,一時間只有風吹灌木與枯草的寂靜以及星星點點的燈光。
葉芮陽打開了單元樓,把我們領(lǐng)到了二樓的一扇防盜門前。沒有用鑰匙,他在門鎖上輸入了密碼。我和米樂很自覺地背轉(zhuǎn)身去看向?qū)﹂T,同樣是一扇沉悶而頑固的門,似乎永遠都不會對我們打開。
房子不大,大概有60平米,一室兩廳。但裝修得挺新。他拉上門,臉上的笑憋不住了。
“你知道我剛剛在想什么嗎?我覺得自己是湯姆貓,把一幫狐朋狗友帶回家開派對了?!?p> “啊,那屋子里不會有杰瑞吧?”米樂故作緊張地四處張望了一番。
“怎么可能,這是新小區(qū)。而且放心,‘女主人’不會突然趕回來把我們都扔出去的?!比~芮陽給我們倆一人遞了一雙棉拖鞋。
“所以這是你家嗎?”我問。
“對,就是我的房子。我爸媽給我的禮物。好啦,隨便一點,跟在自己家一樣,沒人管我們的?!?p> 將帶的東西以及自己都丟到了沙發(fā)上。一進門就能感覺到屋子里沒有其他人,特別是沒有大人,可以很放心地在沙發(fā)上癱著。他家的沙發(fā)是L型的,不軟不硬,足夠我們各自找個位置躺著。坐了一個小時的車,我們仨都筋疲力盡了,何況周五下午還訓練了一整節(jié)課。
“你爸爸媽媽呢?他們不來這里住嗎?”我望著天花板問。
“不呀,他們都住城里?!?p> “你家這么有錢?爸媽送房子給你當禮物?”米樂吹了聲口哨。
“得了吧。他們離婚以后,還在一起做的就兩件事。一件事是每年給我過一次生日,跟七夕節(jié)似的,兩人一年就見這一面吧,要是沒有我,肯定見都不想見。另一件事就是輪流還這個房子的房貸,說等我大了好有個地方呆著?!?p> 躺下的他深深地踩著沙發(fā)背,發(fā)出稀疏的聲響,以一種平靜或無關(guān)緊要的態(tài)度說著話。我倒是有點驚愕,在聽到“離婚”二字以后不自覺地從沙發(fā)上翻身坐起來了。余光一掃,米樂的反應和我差不多。
“你們倆咋了,繼續(xù)躺著呀?”他看到我們倆的動作,滿不在乎而又有一點點得意地笑了笑,“怎么,沒猜到我爸爸媽媽早就離婚了吧?”
我們說沒有。
他仍舊踩著沙發(fā)背,雙手倒是抱了起來,顯出一副會讓我們感覺從容不迫的樣子。
“沒什么啦。我運氣還比較好,至少他們離了以后我沒成一個爹不疼媽不愛的小孩。他們對我還都挺好的。按理說我是歸爸爸的,但他也對我說常去媽媽那看看。嗨,你們倆那么嚴肅干嘛,我過得不挺好的。我小學班上有好幾個同學爸媽都離婚了呢,也都沒太慘?,F(xiàn)代社會啦,很多事都是正常的……”
“可是……就,我們老家那里,離婚還是挺不光彩的吧。當然,那是偏見,我也不同意。但是,但是,老大,你爸媽離婚前跟你商量過嗎?他們不怕離婚對你有不好的影響嗎?”米樂湊到了葉芮陽身邊,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葉芮陽抬起胳膊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掌。
“怎么說呢?很神奇。小時候他們倆就經(jīng)常吵架了,我總是特別害怕,起先是躲到房間里裹在被子里,不想聽到那些可怕的聲音。后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逃也逃不掉,那種彼此間的憎惡,即便我們?nèi)齻€坐在飯桌上吃飯,誰也不說話,我都能體會到他們對對方的不滿。夾的菜掉了,盛湯時灑了一點,這些小事都可能引起沖突。那樣的生活不知維持了多久,印象中挺長的吧,我每一天都想躲在學校里,不愿意回家。要不就是跑到堂弟家,最長在堂弟家住了一個月。所以我和阿放的感情很深吶,我們倆睡一張床的。不對,我怎么把他小名說出來了?不管了。后來他們倆終于決定把婚離了,分開住了,我的生活反倒稍微好了點,至少不是一回家就擔驚受怕的。說起來,就是我賴在堂弟家里的那段時間里,他們下了決心。我還記得呢,四年級下學期,那天晚上他們倆開著車把我從堂弟家接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坐在后排,想著是不是過一會他們就要在車上吵了。結(jié)果媽媽回過頭跟我說,我們倆離婚了。她一說我就哭了唄,小孩嘛,聽到這種話就莫名其妙想哭,在車后面亂踩亂鬧,丟抱枕和紙盒子,爸爸不得不把車停在路邊。他們跟我解釋,說這些年委屈我了,以后會好好對我。還說不是要我選跟誰,我可以兩邊輪流住。我什么都聽不進去,光顧著哭。那天回家以后媽媽就拿著收拾好的東西出門了,還跟我招手,說以后常來她那里玩。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要跑上去抱住她,想把她留下來,最后還是被我爸拽開了。不過現(xiàn)在好啦,就算想起這事我也一點不難過,甚至有種解脫的感覺。真的是長痛不如短痛,我也就難過了一星期吧,后來漸漸習慣了。現(xiàn)在不也過得挺好嘛。
“都說小孩是家庭的黏合劑。我想呀,要不是我躲到堂弟家,他們可能還真下不了離婚的決心。川哥跟我說過,他爸媽在大學里有一個同事,一直等到小孩高考考完才跟老公離婚。想想也蠻可怕的,說是為了不影響孩子學習,可這好嗎?四年級他們才離婚,那時我就有點受不了了。再讓我忍小學兩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那真是八年抗戰(zhàn)了,我得瘋掉,要不就是在阿放家躲八年。而且,這對當家長的也不好吧。等我高考完了,他們都要五十歲了吧,那時候再離婚去重新生活,肯定也很難呀。要只是因為我,爸媽把自己的生活和時間全浪費掉了,我也不太愿意吧……”
米樂用力攥了攥葉芮陽的手,說明白的。葉芮陽講得有點累了,在沙發(fā)上踢了下腿,研究一般地看了看米樂的手背,松開了。
“話說,你們倆是不是覺得爸媽離婚的小孩都是那種很孤僻內(nèi)向的,成績也不理想,甚至會有點心理問題?”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我的反應激烈了一些,從頭到手都在搖,葉芮陽被我這怪里怪氣的行為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好在他沒有深究。
“都說了嘛,那是偏見。我才不會這么想呢。”米樂說。
“也不一定。我命好,爸媽離了婚,日子反而好起來了。世上肯定有過得不好的小孩。我也說不清是我這樣的人多還是那樣的人多,也許是他們多吧,不然大家也不會有這種印象。唉。過去的日子太可怕了,還好我跑出來了。也得感謝我爸媽,要我說,他們給我的最好的禮物不是這個房子,雖然沒有它咱們現(xiàn)在就沒地方瞎吹牛逼了……”
“那你說的是什么呢?生命嗎?”我問。
“嗯……也不是?!彼D(zhuǎn)過臉來看著我,手掌重重地拍打了一下沙發(fā),發(fā)出一聲并不清脆也不沉悶的響動,“現(xiàn)在是過得不錯,但四年級以前我還真覺得自己蠻多余的,活著挺沒意思的,整天爭吵不休甚至互相咒罵,也就我弟還能吸引我一些,他可真幸福呀。所以嘛,我覺得學校里挺多人都很不負責任的,無論男生女生。談戀愛也好,以后結(jié)婚、生小孩也好,那可都是大事,不能隨隨便便。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好難啊,你不知道一件事后面的代價是什么,光顧著去做了……”
“夠了夠了,你是想跟著年級組長去抓早戀嗎?你快說,那個禮物是什么,我可不想聽你在這里上思想品德課!”再一次,米樂打斷了他。
葉芮陽望了望他,說他們給他的那份最好的禮物就是分開。這教會了他一個道理,人不能太勉強自己,有時退一步對所有人都好。
這話沒錯。能往后退是幸福的呀,說明人還有很多余地??梢菬o路可退呢?就像在球場上,我們只剩最后一道防線時,葉老大能退到哪里呢?我呢,能退到球門里嗎?
他又拍了一把沙發(fā),從癱著的姿勢切換過來。我以為他會把腳塞進拖鞋里然后站起來,他也確實這么做了,然而下一秒就故意一抖,用腳尖把自己的棉鞋踢遠了。
時隔好幾年,葉芮陽真的“好起來”了嗎?我不知道。在那個共同縮在沙發(fā)上的夜晚,我猜到了兩種可能。他確實好了,所以可以看似毫不介意地對我們倆言說童年的經(jīng)歷。也有可能他并沒有好,或沒有完全好,仍然需要有人傾聽他潛藏的苦悶。也許在過去的三個月里,他只會對那個今天之前從未被提及的弟弟說。而在這個晚上,他向我和米樂敞開了心扉。我們倆是他愿意安心傾訴的“狐朋狗友”。而在聽的時候,我愈加發(fā)現(xiàn),自己是很愿意聽他講的,很愿意分擔他的情緒——如果能分擔的話。
我們圍坐在餐桌前大嚼外賣送來的炸雞,聽風在窗外無休無止地吹。之后可以輪流舒舒服服地洗個熱水澡,暖暖和和地回到客廳里,伏在桌上“沙沙”地寫作業(yè)。有不懂的題目還可以問他們,要是他們也不懂,我們就一起討論,總能解出來。真好呀。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紙杯里的兌水可樂,差點被濃稠的糖味嗆到了。突然很想對同樣吃得一手油他們說,能認識你們,能當你們的朋友,我好幸福。這種彼此的陪伴與信賴是那么珍貴。
要是我能早點明白這個道理就好了。事到如今,還能往哪里退呢?
隨著眼皮的耷拉和燈光的模糊,作業(yè)差不多寫完了,也到了要睡覺的時候。我們又躺回沙發(fā)上,聯(lián)機打了兩盤手游。組隊沖殺的快感漸漸消磨了走神時的苦味。我還是挺愛玩的,只要有人跟我一起。
大家分別打出了長長的哈欠。米樂問葉芮陽今晚怎么住。葉芮陽說都可以,要不你睡小房間,我和柯柯睡大床。誰知米樂臉色一沉,說憑什么柯柯跟你住。葉芮陽愣了下,隨即反擊道你怎么知道柯柯不要跟我住。我一臉不解,自己居然還有被人“爭奪”的一天?好像成了個爸媽離婚的小孩,父母都明碼標價地給出好處來,要我跟著他們,想想還有點好笑呢。
我這么受歡迎了嗎?也不知道自己有哪點好。倒是弦弦以前確實被隊友們“搶”過。就記得有次趙蕤和蒲云在更衣室里吵架,我和弦弦問了半天才知道他們爭的是“誰是柯佩弦最好的朋友”。趙蕤的依據(jù)是弦弦對他說過類似的話,而蒲云的理由是弦弦為他出過頭,收拾過在廁所欺負他的人。兩個人吵著吵著差點動手了,叫人目瞪口呆。弦弦一臉崩潰,被他們揪著問這個問題。最后他靈機一動,說最好的朋友不是別人,就是我哥哥。我一定臉紅了,心臟也撲撲跳。然而問題并沒有徹底解決,他們又開始爭“誰是柯佩弦第二好的朋友”了。
那時我們都好小,愿意為了這種事相互置氣?,F(xiàn)在呢?好像也沒完全長大。
折中的辦法還是出來了:我們仨一起到大床上睡,但米樂特別要求我和他蓋一床被子,葉芮陽蓋他自己的。理由很恰當:三個人里要有一個喜歡卷被子,另外兩個人十有八九得凍感冒。葉芮陽說未必,很小的時候,他和爸媽一起睡,從來沒有人因為卷被子被凍感冒過。
好嘛,蓋就蓋唄。放心好了,兒子,爸爸不會卷你被子的。米樂一蹦一跳地進了房間。除了川哥以外,葉芮陽又多了一個爹。拉倒吧,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柯柯不比你像爺們啊。葉芮陽噘著嘴。哼,可算了吧,就憑一點,我比柯柯爺們多了。米樂講。我和葉芮陽都問了那一點是什么。米樂說了。不可能吧,葉芮陽滿臉詫異,柯柯明明比你高,也比你壯。少胡說八道了!我一分生氣、九分裝作生氣地喊。那你有本事證明一下??!米樂對我做了個鬼臉。
我當然沒去證明。他是對的,不然我會毫不猶豫地用實際行動反駁他。
他們倆讓我睡到了中間,因為米樂怕葉芮陽睡著了一翻身把他給壓扁了。從沒三個人一起睡過,也許以后也不會有這樣的經(jīng)歷吧。這么一看,今天晚上的體驗挺特別的。小時候畢竟有過弦弦,所以我從不跟爸媽睡一張床。也不知道葉芮陽會不會想起遙遠的過去他和爸媽睡在一起的那些晚上。他們那時還沒吵得很兇吧。
我們13歲了,不大也不小,但童年的一些事真的完全記不起來了。或許是當時的生活還沒有多少意義,它是那么平淡,波瀾不驚,只有每天重復的玩鬧與安詳?shù)乃?。直到我們開始成長,開始認識這個世界,無盡的喧囂與吵鬧才逐漸將我們包裹。然而,聽著他們倆平穩(wěn)的呼吸,我似乎沒有太過憂傷。也許這個時候我能“退一步”,就退到他們身邊來。我可以安安全全地睡著,和他們一起做一個不太長也不太短的夢,然后期待著明天太陽的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