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晌午,太陽筆直地照在院子里的柳樹上。這棵柳樹已經(jīng)很老了,據(jù)說已有上百個年頭。柳樹旁是一處魚池,池子里的魚兒偶爾躍出水面,試探著外面的世界,卻又在轉瞬間“撲通”一聲回到水里。
人們常??粗刈永锏聂~兒游來游去,便覺得魚兒無憂無慮,逍遙自在??墒囚~兒一輩子都不能離開水,還要擔心被人釣上來吃掉,又何談無憂無慮呢?
魚尚且如此,人呢?
世上哪里有人能真的無憂呢?
老柳樹下面還有兩位老人在乘涼。其中一位又高又瘦,像根竹竿一樣,還穿著只有新娘子才會穿的大紅衣裳;另外一人則身穿綠衣,又矮又胖,活像個肉丸子。
此二人正瞇著眼睛在樹蔭里打盹兒。這兩位老人的樣貌、穿著不可謂不滑稽,可卻偏偏在這處安靜的院子里顯得格外融洽。管教任何人看了,都想要加入這兩位老人,一起舒舒服服地打個盹兒。
風,有風。
不是清風,而是威風。
此地明明就沒有第三個人,何來威風?
柳樹下的兩位老人睜開了雙眼,直起身來,循著風刮來的蹤跡向院門看去。
院子竟已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那是一位中年大漢。他穿著隨處可見的粗布衣衫,臉上的絡腮胡已經(jīng)很久沒有打理過,故而有些邋遢??墒悄菨h子的眼睛卻渾圓澈亮,背也挺得溜直,說一句虎虎生威毫不為過。
“好漢子!”紅衣老者開口贊道。
“確實是好漢子?!本G衣老者點頭附和。
“能在我二人面前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江湖上定然算得上是把好手?!奔t衣老者點評道。
“不錯不錯,這般年紀,能有這種功夫已屬難得?!本G衣老者跟著贊賞道。
“不過這樣一位好漢卻著實可惜了。”紅衣老者繼續(xù)說道。
“如何可惜?”綠衣老者問。
“因為他馬上就要死了!”紅衣老者答。
“此話怎講?”綠衣老者復問。
“他擾人清夢,該殺!”紅衣老者復答。
“不錯,擾人清夢,的確該殺!”綠衣老者再點頭。
兩位老人不再說話,轉而齊齊將目光看向那位漢子,似是在等待什么。
對于江湖中人來說,無論是誰能死在這兩位老人手中都可算得上是不錯。因為這兩位老人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暗器打穴高手“紅花綠柳”。其中紅衣老者名叫花江月,擅使繡花針;而另一位柏青松則慣用柳葉飛刀,殺人于無形。
此二人在殺人的時候快如閃電,通常由花江月用繡花針刺入目標穴道,封閉痛覺,再由柏青松的柳葉飛刀結果對方性命。二人之間用這種手法與配合殺人,無往不利,令人連痛苦也感覺不到,甚至他們還會在殺人之前,準許那人留下遺言。
對于殺手來講,這絕對已算得上是仁至義盡。
只見那大漢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方才開口道:“小的自知打擾了二位前輩,死罪難逃??尚〉挠幸环庑?,乃是受人之命,無論如何也要交與二位前輩。若是二位前輩看過之后,再要殺小的,小的絕不多嘴?!?p> “紅花”和“綠柳”聽了這話有些詫異。二人對視了一眼,同時說了一聲:“可。”
壯漢得到了允許,長出一口氣,隨后穩(wěn)步上前,不敢有絲毫多余的動作。待走到了“紅花綠柳”面前,才恭恭敬敬地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遞了過去。只見“紅花”花江月將信拿在手里,仔細端詳一番,確認沒有問題之后方才打開。
“本月十五,江清月圓。淞洲城外,煙波亭中。美酒佳肴,虛席以待?!?p> 二十四個字。
不過短短二十四個字的一封信,“紅花綠柳”兩位老人卻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到兩人的手已經(jīng)開始發(fā)抖,看到兩人的額頭上已經(jīng)冒出細汗。
那大漢始終站在一旁,如同石像一般。
“我問你,那叫你送信的人,是男是女,生的什么模樣?”這一次,花江月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身形也佝僂了下去。
那大漢搖了搖頭,依舊面色恭敬地說道:“二位前輩只需赴約,一切自然知曉?!?p> 過了半晌,花江月揉碎了信紙,仿佛用了好大的力氣對大漢說道:“回去告訴遣你來的人,就說我們兩個老頭子一定赴約?!?p> “是。”那大漢復施一禮。
“你走吧。”花江月?lián)]了揮手,閉上眼睛,仿佛還在回憶些什么。
大漢悄無聲息地走了。
整個院子里又只剩下了兩人;那顆老柳樹還在院子里;魚池里的魚兒依舊時不時躍出水面。
只是樹下的兩人已不復方才柳乘涼時的瀟灑愜意。
“大概有二十年了吧?!卑厍嗨烧f道,似是在發(fā)問,又似是在感嘆。
“是啊,足足有二十年了,這一天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