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我從不曾了解朝夕相處的室友,每個人都有不愿意講述也不愿意丟棄的故事,但是我現(xiàn)在知道了。那些秘密藏在他們珍惜過的每一件東西上,而那些東西根本就不會為你保守秘密?!?p> ——陳可誠
城市總是靜默。四季更替,歲歲輪回,無論歲月斑駁或是繽紛,從來不聲不響。人們在路上相遇然后別離,也許幾十次擦肩而過,卻不在彼此生命里留下絲毫印記,即使是重逢,仍舊如陌路。鋼鐵荊棘緊鎖著城市里的空氣,那些人臉上的笑容空洞而虛假,一幢幢高樓拔地而起,而那個名為盛京的靈魂沉沉睡去,古老的四方城里,一個名為沈陽的冷漠靈魂忽然醒來。
全城冷漠。城市冰冷的呼吸滲入每個人的靈魂,讓他們無情而不自知。
有時候我站在屋子里,從窗戶看外面,車水馬龍的路口,會忽然感到寒冷。早就過了矯情的年紀,因而也不是傷春悲秋的無聊情緒。只是忽然想起大學的最后一天,一個室友在深夜從這樣的窗子飛身而出,結(jié)束了自己二十三年的生命。直到那時我才發(fā)現(xiàn)我從來不曾了解過這個人。
高高瘦瘦,總是微笑,喜歡吃西紅柿炒雞蛋,家里三代都是醫(yī)生,打籃球是三分射手,有一個很漂亮的女朋友,唱歌荒腔走板但是是個麥霸……我對他的了解就僅限于此,看起來是個完全沒有理由自殺的人,學校又沒有說不給他學位證,甚至他已經(jīng)找好了實習公司還跟女朋友訂了婚。
然后他突然死了。沒有任何征兆,也不留下一句話。
他死后,他的父母趕來收拾東西。中年喪子,自然是人生大悲,雖則他們強作鎮(zhèn)定,卻也難免傷懷。忙了許久,最后放棄了,把他留在寢室里的東西分給了我們幾個室友,權(quán)當紀念。我們不好收下,卻也不好不要。我拿到了他生前總是捧著的筆記本電腦,按說是很貴重的東西,可是看著總是傷心,也就只好擱置了。
然后時光荏苒。
舊東西總是會泄露很多秘密。
不得不說唐小久是個實用主義者,他買的那個筆記本電腦在他用了三年之后又擱置了十年,而如今居然還可以流暢地開機。于是現(xiàn)在,我點了一根煙——雖然平常我是不抽煙的,但是身上還是有那么一盒。
我只是一時興起,想要追尋一下過去。
他對死亡的選擇似乎是有著長久的預(yù)謀的,那么干凈利落。然而他雖然沒有留下遺書,卻并沒有刪掉什么文件,好像是有意留些東西讓我們看到似的。
——不得不說,死者總是最狡黠的。他們終結(jié)了生命,卻留下了影子,在每個相處過的人的余生里留下些許疑問和似是而非的答案,而終究無法證實。
他的本子里存了很多東西。D盤里是他歷年用過的資料寫過的論文,E盤是游戲,F(xiàn)盤是各種小說和經(jīng)典體育比賽的視頻,我足足用了一下午去回味他留下的視頻——嗯,到底是室友,品味還是很不錯的。
然后我取消了他的隱藏文件不可見的設(shè)定。
于是他用的這個小伎倆想藏起來的東西暴露了。
在D盤的角落里,一個大小只有一兆左右的沒有擴展名也沒有名字的文件。
必須承認我是一個電腦白癡,即使如今我已經(jīng)三十歲,我仍舊無法打開這個文件,無論是雙擊單擊右鍵什么的……這個圖標對這些笨拙的操作根本愛理不理。
那里面有什么秘密嗎?
突然我像回到了十年前,那個彌漫著泡面味的狹小的寢室,吊在床上做引體向上的秋文多,躺著好像在看書其實是睡著了的梁彥知,又宅又球迷還是IT狂的唐小久,以及每個故事里都不可或缺的NPC也就是我,陳可誠。
很多事情過去了就回不來。
但是還有一些事情,讓我們永難忘懷。
比如我們早上五點鐘爬起來去踢足球,比如我們半夜里說起各自喜歡的女孩,比如我們打著應(yīng)急燈考前突擊復(fù)習,比如我們在走廊里打一夜的牌然后在第二天凌晨回家的火車上沉沉睡去,比如,好多比如。
我想知道這個東西是什么,突然之間。
所以我連上了網(wǎng)線,把這個東西發(fā)到網(wǎng)上,一個文學論壇。
好吧我絕對是瘋了。我為此寫了一篇小說,寫了唐小久,然后附上這個東西,尋求一個解釋,卻不曾想到這個東西從此開始泛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