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些時候,我們將救下的那個姑娘帶回了昔花樓——是城外云下鎮(zhèn)的那個舊樓,以便就近醫(yī)治。
“你是。。?!贝铱辞辶怂拿嫒?,不禁慶幸,“你是阿薔的姐姐?”
“美人姐姐!”她是學著阿薔這么稱呼我的,“我沒有不貞不潔!”她一邊哭,一邊把事情的經(jīng)過講給了我們——
原來,前些日子有一股流寇闖進郢城,路過云下鎮(zhèn)的時候,便起了燒殺搶掠的心思。
里長鄉(xiāng)紳都被拘了起來,許多年輕女子被迫與家人隔開。那些匪寇說,只要有人肯獻身,就不把所有年輕女人都奸污了,給鎮(zhèn)上的男人們“留幾個干凈的”。
“所以,你就自告奮勇了?”龍二姑娘如是問。
“沒有!”白丹尖叫起來,“是他們!是他們把我推出來的!”
“誰?”龍二問,“都有誰?”
“我不知道!”白丹哭道,“我不知道,是她們推我出來的!她們蹲在我后面,我看不到她們的臉!”
“原來這是一幫畜生?!蔽夷苈犚娝パ赖穆曇簟?p> “你爹娘呢?”我問她,“他們。。。不護著你嗎?”
“爹爹。。?!币宦犖覇柶疬@個,她的神情更頹喪了,“爹爹嫌我還來不及。。。繼母顧著弟弟妹妹,我,我就。。?!?p> 我與龍二姑娘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得,原來親爹都是一個德性,我服了。”龍二一攤手,“我陪你們一天,明天一早送你們回城?!?p> 誰知,第二天便有差役上門,說我們擅自動用官府財物——就是被查封的昔花樓舊址,說是不止要罰銀,還要過堂受審。不等我們開口辯駁,龍二出手如電,幾十個衙役也不夠她打的,最后還放出話來:“叫京兆尹來跟我說話!你們?不配!”
于是,我們便在城外困了幾天。
也不知她哪里弄來的吃食和飲水,總之,我們的小日子還算逍遙。
“姐姐你去哪兒了?我們找了你好幾天!擔心死我了?!睅滋熘螅靡蹅兊昧司┱赘拿芰?,撤了封堵,將我們放回了郢城。一回到南院,阿薔就跑上來拉住我的手,焦急地問道。
“不許胡說,什么死不死的。你怎么在這里?”
“滿五哥說你們出城上墳,幾天都沒回來,我們到衙門報案,可一個衙役都沒在!我們只好自己出城去找,卻見到舊樓那邊圍滿了人,嚇得我們也不敢再找了,只能白白擔著心?!?p> “你倒是一張巧嘴,竹筒倒豆子一樣,我瞧著比你的手還靈!”我笑著刮她的臉。
“哎呀,就會笑話我!”她也笑著躲開,“你們是遇到什么事了呀!”
我輕描淡寫地將事情說了,最后不免嘆息一句:“你們姐妹倆這次是不得不聚在一起了。秋棠呢?那個小妮子的醫(yī)術修習的怎樣了?今日便要驗一驗她?!?p> 那邊廂阿薔叫了秋棠出來診病,這邊便有人來稟報,說是丹珠公主遣人送了拜帖。
“丹珠公主?”
她來做什么?我望向水中仙,一頭霧水。
“別看我,她是來找你的?!彼邢蓴偭藬偸?,拒絕了我的詢問——看來,丹珠來過不止一次了。
鬼宅的正院里設有書房,我們在那里接了丹珠公主的儀駕。雖然不能抬頭直視公主儀容,我們也能感覺到她的小心翼翼,更讓我驚訝的是,丹珠身邊跟著的,竟然是夕顏那個丫頭!
沒機會問她逃出南院后的行蹤,我們只能客客氣氣地接受公主殿下的寒暄——
“坐?!彼f。
我們應承著,卻不敢坐實,也不敢隨便說“大駕光臨,蓬蓽生輝”之類的奉承話,直接問來意?似乎也不太好。猶豫間,有人送了茶水上來,氣氛才算緩和了些。
“你們這里的茶水倒是香,本宮卻品不出是何種茶葉?”
“公主謬贊了,不過是添了幾朵香花罷了,都是我們自己做著玩兒的?!彼邢烧酒饋?,笑答。
“哦,”公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真是精致,就跟你們一樣?!?p> 我們心中都是咯噔一下,未解其意,便沒有接話。
“本宮做姑娘的時候,也愛這些花兒呀朵的,現(xiàn)如今掌了將軍府的后院,倒沒功夫鼓搗這些小時候愛極的玩意兒了。”丹珠一聲長嘆,仿佛終于抒出了胸中的一口郁氣。
“公主若不嫌棄,就請買了我去吧!奴婢天天給公主做花茶?!?p> 不等我們有所反應,夕顏便撲倒在丹珠腳下,哀哀哭求道。
“你個小丫,也忒心急也!”丹珠遙遙點了她的頭,嘆息一聲,把視線轉向我們,“二位姑娘意下如何?”
我一怔,沒忍住就要去看水中仙。
“我看她不是想去伺候公主,是想去伺候哪個做大官的男人吧?”
我們誰也沒防備,會有人這個時候闖進來,都唬了一跳,回頭去看,竟是系著圍裙、額頭上還滴著汗珠的秋棠!
“二位姐姐好?!彼壬锨敖o仙兒和我行了禮,“白丹姑娘的傷已經(jīng)沒事了,只是心里還一時轉不過來,需要有人時常安慰著些。”
“這也是你們樓的姑娘么?”丹珠的眼里閃過一絲慍色。
“是。。?!辈淮移鹕斫忉?,那秋丫頭便將話頭搶了過去——
“對,我是昔花樓的姑娘,再過兩年也是要出來坐臺的。公主若是不嫌棄,秋棠便留在書房陪您說說話,可好?”
“小小年紀,氣性倒大?!钡ぶ槊忌乙惶簦诹藨C怒,“今日我來,是找虞姑娘說話的,無事便請回避吧?!?p> “沒什么可避諱的?!?p> 面對要出手攆人的嬤嬤、宮人,水中仙沒有半點怯意,大袖一揮,樓中各人便都動了起來——無論是出來助陣的,還是去通風報信的。
“水姑娘這是何必?”丹珠搖搖頭,“我不過是想留個女孩子做伴罷了,也好臊一臊我們家那些臭小子。”
“公主青春正盛,再有兒女的機會多的是,何必尋我們這些。。?!?p> 我知她又要說出些驚世駭俗的難聽話來,未免過于得罪于人,便趕緊搶過話頭,說:“公主若能看上我們這些下賤人,奴榮幸之至。只不知您。。。屬意誰?”
“我看,”她的眼睛溜過房中的我們,最終毫不意外地落在了夕顏身上,“我看,這個夕顏就不錯,樓主可否割愛?”
“公主抬愛,昔花樓感激不盡,只是。。。”我將話只說了一半。
“我們樓主不在,這賣身契一時不能過給您,您。。。啊,是這樣,我們阿姆去年過世了,昔花樓暫時由我管著?!彼邢墒諗苛似?,也是很有一套的嘛~
“沒關系?!钡ぶ楣鳑]理會夕顏瞬間垮塌的臉色,“本宮只是想將夕顏姑娘認作義妹,時常過府小住,給我做個伴罷了?!?p> “這個不難?!蔽液退邢蓪σ曇谎?,心中稍安,“公主自可到衙門記檔,我們配合便了?!?p> “若如此,夕顏姑娘便是我們皇家的干女兒了,這賤籍。。。”
“公主不必擔心?!蔽乙徽宦犓邢烧f,“夕顏家中是犯了國法的,這賤籍怕是得背一輩子,不如。。。”
我不知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盤,不覺間提了一口氣,等著她都下文。
“不如什么?!”丹珠終于耐不住性子,拍案而起。
“不如,公主還是以買賣家奴的名義,將她收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