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打發(fā)了那姓白的老頭出去,白丹才有機會歇口氣。
“阿薔,你與秋棠是舊相識,咱們進京之后的事,你便同她全說了罷。”白丹揮了揮手,打發(fā)阿薔下去了,在燕帝陛下的陪伴下,緩緩合上了眼睛。
阿薔向屋中行了禮,帶著秋棠離了貴人的寢殿出來,找了處避人的小亭子坐了下來。
江北的冬天還是很冷的。
如今已是深秋,海棠花也落盡了,亭角掛了幾處帳幔,里面有點燃的火盆散發(fā)著隱隱的火光,比外面要暖和許多。
阿薔從角落里拿出棉墊,給兩個人鋪在石凳上,請了秋棠一起坐下。
兩人對視許久,幾番張嘴,竟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林將軍已向宮中稟報過,你們安全的消息?!卑⑺N抿了抿嘴唇,低著頭說道,“我不知道他沒告訴你們,我、我們。。?!?p> “啊,沒什么的?!逼鋵?,秋棠自己也不知道要不要記恨她們姐妹,畢竟,自己同美人姐姐是親眼見過廢齊王軍隊屠戮云下鎮(zhèn)的,“你們,你們是怎么進了宮來的?怎么,她就成了皇妃了?”秋棠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寢殿的方向。
阿薔咬著嘴唇,偷瞟了對面的秋棠一眼一副不太好說的模樣。
“沒事,咱們一起經歷過那么多風風雨雨,有什么接受不了的?”秋棠笑著拍了拍她的肩。
“唉!”阿薔長長地嘆了口氣,才緩緩道來,“其實,我們也是受美人姐姐的庇護。你應該知道,從前我是伺候過她的,她隨身許多東西都是我?guī)兔κ罩摹?p> “也是巧合,那天我和姐姐進城求救,闖宮禁的時候,正好遇見當年跟隨三爺去過郢城的老人,他要去了一件三爺給美人姐姐的物什做證,幫我們帶話給陛下?!?p> “是、是嗎?!鼻锾挠X得總不吱聲不太好,只能這么接話。
“是啊?!卑⑺N笑瞇瞇地回答,只是沒了虞美人在當中做結,她總是不太會與其他姐妹相處,“后來,樓主找到你們了吧?”
她也知道這是一句廢話,卻沒其他可說的了。
“找到了?!鼻锾倪€是低著頭。兩人停頓了半晌,她才鼓起勇氣,問道,“薔姑娘,你姐姐現(xiàn)在做了貴人,能不能幫幫我?幫我。。。幫我替齊王求求情,好不好?他不是壞人!”
啊,她終于咬緊牙關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求什么情?”阿薔先是一怔,迷蒙了片刻才回過味兒來,“你與那齊王,早在蜀中時就定了,是不是?”
“嗯。。。”秋棠有些羞澀,“我、我只是個做奴婢的命,配不上他的。”
“糊涂!”阿薔拍案而起,將秋棠嚇了一跳,抬起頭來,一雙如水明眸驚恐若小鹿。
可阿薔在宮中這許久,跟著有些學問的姐姐學了不少,如今已能看清許多事情。她疾言厲色地斥道:“秋棠,你原先不是這樣糊涂的人呀!成王敗寇,你又了解齊王多少,你知道他還有沒有反撲的心?若非陛下仁慈,他早就該‘以死謝罪’了,你懂嗎?”
“那可是他的親弟弟。。?!?p> “親弟弟?”白薔冷哼一聲,“皇家哪有什么親情,都是為了搶奪那個位置罷了!”
“可。。?!鼻锾倪€要辯解,冷不防被白薔打斷,她問她:“不說這個,你進宮做什么?怎還到處亂跑了?”
“我、我,將軍送我進來,跟太醫(yī)們一起研究防治疫病的藥方。”
“哦,研制出來了嗎?”白薔放緩了語氣問她。
“還、還沒。。?!鼻锾那由赝罂s了一下,仿佛才想起自己還有這樣一個使命在身,不禁還有些慚愧。
“洪澇已經退了,你那時就已進宮來了吧?”白薔皺起了眉頭,有些不解,“你該不會是一心撲到那個廢王身上去了,根本沒把藥方當回事吧?”
“我、我。。。對不起,我,是我不好。。?!?p> “。。?!卑姿N實在不知該說她什么好了,想當初她對付自己那一家子吸血鬼一樣的親人,可不是這樣心慈手軟、不分黑白的。
“我、我知錯了,我不該忘記自己的職責的。我再也不去看他了。。?!?p> 秋棠跪了下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不過,白薔卻沒有真正放下心來,于是揪了她起來道:“你也就是在我面前,若是仙兒姐姐在此,必定將你罵個狗血淋頭。你知道嗎,這宮里有多兇險?你那個親親的齊王殿下,他要將誰推上陛下的龍床?”
秋棠被問蒙了,含著一泡淚水。無辜地瞅著她。
白薔被她瞧得無奈,暗嘆一口氣,搖頭道:“是那個夕顏。”
“???”秋棠還是有些蒙,反應了足有半刻鐘,才想起她說的是誰,不由問道,“夕顏不是跟著黃娘子,她們獨自跑了嗎?”
“是啊,你個傻丫頭。”白薔伸指頭戳她,“那家伙嫌黃娘子生病拖累她,半道兒上就把人丟給野狗吃了,自己跑到齊王軍前說,她有陛下的把柄,唉。。。”
沒等白薔的一口氣嘆完,秋棠便捂了心口,驚訝道:“難不成她還跟齊王殿下自薦枕席了?”
“是呀,可比你這個丫頭精明多了?!?p> “那她現(xiàn)在。。。”
“被我們找了個錯處,打發(fā)到慎刑司去了?!卑姿N輕描淡寫地一說,秋棠卻聽得雞皮疙瘩起了滿身,就這么輕易地送去那種地方了?
“不能、不能換個好些的地方嗎?比如洗衣房什么的,畢竟姐妹一場。。?!?p> “我的傻秋棠!”白薔輕輕拍了她一巴掌,“若她在主子娘娘的衣服上動手腳怎么辦?”
“啊?會、會嗎?”
“怎么不會?”白薔學著水中仙翻了個白眼,“不是我說你,秋棠,拿出你跟爹媽對峙的那股狠勁兒來,不管是留在太醫(yī)署做女醫(yī)官,還是以后跟了齊王去,都要長點心、給自己留條后路呀!”
“啊?我還能跟在齊王身邊嗎?”她的眼光一閃,燃起了一絲希望的光芒,“可我,我身子已經臟了,他會要我嗎?”
“傻妮子!”聽了她這句問話,白薔的目光瞬間被冰凍住了,厲聲道,“他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讓你連將軍的吩咐都不顧了?你這是要置將軍于何地,置我們姐妹于何地,置天下百姓于何地?。俊?p> “什么?”秋棠被她張牙舞爪地一頓斥罵,嚇得往后縮了一步,“我跟齊王,與你們何干?”
“與我們何干?”白薔還待繼續(xù)喝罵,一股無力感突然涌上心頭,頹然坐倒下去。
“姐姐,你怎么了?”秋棠伸手去抓她的手腕,被她一擺手擋開了。
再抬起頭,白薔已滿面淚痕。她嗚咽著問她:“若你沒能督促太醫(yī)院研制出藥方,百姓必然遭殃,然后就是政權不穩(wěn),天下大亂。。。到時,你我還要多少心力,可以再折騰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