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上巳節(jié),將軍府里用過了烏米飯,帝后大婚的儀式便開始了。
林家出了兩個兒子,將烽姑娘背出了家門,焚香設(shè)壇接了陛下的冊封旨意,在冊封使引領(lǐng)下,又將她一路送上了迎親的馬車——這本應(yīng)是個極順?biāo)斓倪^程。
然而……
“嫁給皇帝,我就不能帶幾個陪嫁丫頭了嗎?”將軍府堂小姐的臨時(shí)閨房里,林烽正跳著腳大發(fā)脾氣。
“我的大小姐,你不是有我們呢嗎?”旁邊早就準(zhǔn)備好的陪嫁,一個個都是從小伺候她到大的,林家老太太和林大將軍又各自篩選了一遍,才放心讓她們跟著烽兒進(jìn)宮。
“可是還不夠嘛!”林烽祭出了她早就想好的借口。
幾個陪嫁頓時(shí)面面相覷,瞠目結(jié)舌道:“我、我們八個人跟著您進(jìn)宮,還、還不夠?”
“哼!不夠!”林烽也氣也急,跺起腳來。可事到臨頭,讓她們?nèi)ツ膬赫覀€現(xiàn)成的人來?
“烽姑娘在里面做什么呢?”
眼看晷針一點(diǎn)點(diǎn)轉(zhuǎn)動,吉時(shí)就要到了,將軍府這邊還沒有出發(fā),連林霈都著了急,親自前來催來了。當(dāng)然,陛下大婚,來幫忙催妝的人是不會少的,文人墨客,武將兵者,早就將這邊的攔路虎干翻了,只是這新娘本人……
林霈的催問還沒個結(jié)果,那邊林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便竄了出來:
“別以為我沒聽說!她早以前打的就是我堂叔的主意!”
“你們姑娘在做什么?”林霈皺著眉頭,吩咐人去“請”出了她的陪嫁,一見人出來便劈頭就問,“什么聽說沒聽說?她打的什么主意?”
“沒……不是。”那侍女也被問得愣了,漲紅著臉支吾道,“我們姑娘,她,她非說陪嫁不夠,要湘月姑娘跟著一起去……”
“她這是胡鬧什么?”林霈氣得一甩袖子,沖了進(jìn)去。
“將軍,那是皇后的規(guī)格啊……”見狀,侍女剛剛還漲紅的臉唰地就白了,卻是攔也攔不住了。
“林烽!”林霈邊往里沖邊連名帶姓地喊她,“出來!”
“怎、怎么……”林烽一回頭見他沖了進(jìn)來,頓時(shí)有些不知所措,頓時(shí)變成了張口結(jié)舌的啞巴,呆在了原地。
“林烽,你剛才在做什么?”林霈沖進(jìn)來,伸手便捏住了她的下頜,眼睛瞇成了一線,“今天是什么日子,別跟我說你不清楚。”
“我……我……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你竟敢這樣對待大燕朝的皇后……”
“我竟敢?”林霈的表情像是隨時(shí)要把她生吞活剝了,“我林霈有什么不敢的?我倒是要問問你,你怎敢要我的人給你做陪駕?你,算哪根蔥?”
他的手指戳在她得心口上,生疼。
想躲都不能躲的林烽很快便疼得落下眼淚來,又是疼痛又是羞怯,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我,我是皇后!”她反反復(fù)復(fù)強(qiáng)調(diào)著自己的身份,“她一個教坊司的賤婢,能做我的陪嫁進(jìn)宮,那是,那是……”
林霈手指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捏得她連呼痛都做不到了。
過了好久,久到她以為人生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林霈才將手指放松了下來,冷冷地丟給她一句:“要不是看在你,與我那苦命的嫡幼子同用一個‘烽’,今日便是你全家的死期!
“來人,把你家小姐綁出去,若再不聽話,你們就排著隊(duì)死在她面前吧!”
“不就是個賤丫頭嗎!”林烽的腳步還沒跨出院子,烽姑娘便“哇”一聲哭了出來,“她不僅攀附權(quán)貴,還有眼無珠!你為什么那樣護(hù)著她呀!”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迎面甩在追出來的林烽臉上。
“看什么?就是我這個賤丫頭打的你?!?p> 林烽的哭聲被那一個耳光打斷了,生生憋在胸腔里,連呼吸也窒住了。整個人仰頭定定望著,望著再次舉起巴掌的顧湘月,被莫名的震驚定在了當(dāng)?shù)兀?p> “再看?”湘月昂了昂下巴,蔑視地撇起了嘴角,“再看信不信我抽得你爹媽都不認(rèn)得?”
“你敢!”林烽跳起來就要與她撕扯!
那湘月卻不是個好惹的,手一揚(yáng),精準(zhǔn)地抽在了她的另一側(cè)臉頰上。只不過,林烽的兩側(cè)臉頰上都看不出掌印,疼痛的感覺卻無限制地蔓延開來,直疼得她齜牙咧嘴、欲哭無淚!
“再跟我得瑟,你的皮膚就會比你的年齡老得快十倍!”
這個威脅,對于任何一個女人都是致命的吧?
“你、你說什么?”林烽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她,可每說一個字,她臉頰上的肌肉都不由自主地抽動一下,顯然是已經(jīng)痛得不受控制了。
“哼哼,這手法還是我從前跟教坊司的嬤嬤學(xué)的呢,沒想到你是第一個受用的?!鳖櫹嬖滦π?,從懷里摸出一顆熟雞蛋來在手心里滾著,“如果你想常常享用,我不介意跟著你一起進(jìn)宮?!?p> “你……”她后面的話還沒出口,身邊的侍女便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或者,你來教坊司跟我一起?”湘月伸出一根指頭,裝模作樣地?fù)现掳皖W,“我不介意替燕三爺管教一下后宮?!?p> “什、什么?”林烽無辜的大眼睛睜圓了。
“去吧,好好地嫁個人,別朝三暮四的?!毕嬖聼o所謂地?fù)]揮帕子,湊近她的耳邊,“你貼身伺候過陛下,才得了他的青睞,可這招并不適用于我家將軍的,對不對?你自己也試過的,對吧?”
“你,你血口噴人!”林烽眼中的無辜變成了驚恐。
“希望是這樣吧?!毕嬖逻€是那副笑瞇瞇地樣子,“白蓮花小姐,你好心好意潑灑的愛心,可別太浪費(fèi)了!記得給我留點(diǎn)兒??!”
湘月擺擺手,飄然離開了。
燕帝穆鉉的大婚典禮如期舉行了,只是皇后林氏全程麻木臉,直到圓房時(shí)才恢復(fù)了白蓮花的樣貌。可是,本應(yīng)于典禮后三日頒發(fā)的皇后金冊和金寶,卻遲遲沒交到她的手里,以至于很多年后,她仍對將軍府耿耿于懷。可是——
“奴婢阿念,見過皇后娘娘。”她的那句“娘娘”咬字那樣重,重得仿佛千斤巨錘砸在她的心上。
“你,你來做什么?”見到湘月的那一瞬,烽兒沒來由地瑟縮了一下。
“奴婢顧氏阿念,奉陛下之命,即日起掌管坤寧殿大小事宜,上可斥責(zé)皇后,下可約束宮人。圣旨在此,請娘娘過目?!?p> 顧湘月將那卷明黃的卷軸遞了過去,林烽卻沒敢伸手去接。
她跌坐在坤寧殿的鳳椅上,雙目無神地投向外面的天空,念道:我林氏烽兒,今生便是成也湘月,敗也湘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