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漢始終沒有放棄尋找霍晨曉。在一次與霍菲去菲律賓的時候,他從一個人那里獲得一條十分關(guān)鍵的線索,這人透露霍教授已經(jīng)找到了鴿血紅。想找到教授,得先找到鴿血紅,由此羅漢便開始尋找鴿血紅。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當(dāng)年纏著霍晨曉非要與他學(xué)習(xí)地質(zhì)史學(xué)的那個留學(xué)生,如今他效力于東京商會,他就是小巖井雄。
“小巖井雄?”青皮與我不約而同地詫異道,
“對,就是小巖井雄!我們早就認(rèn)識,他想要什么,我心里也很清楚!”羅漢低聲說道,
“各位,對不起......我向你們隱瞞了這次南下的另外一個目的......”羅漢慚愧地說著,
我們沉默著,與羅漢尋人的私心相比,我們?yōu)槟区澭t而來倒像是更大的私心。
“實際也是......有僥幸的心理,即便是沒有教授的下落,找到鴿血紅......也算是完成他的心愿。”羅漢傷心地說道。
“我......對不起大家......”還沒待他說完,霍菲緊緊地住了他的胳膊。
我從未見到羅漢這樣過,如此為難的去解釋一件事情。
我們再次陷入沉默,如眼前的閃電消失在黑暗中一樣。我們都沒資格再去接納羅漢的歉意。夜再黑,尋路的眼睛還是亮的,至少我,對羅漢又添了幾分敬佩。
“那本《島夷志》被燒毀了,我看咱們在他那里也失去價值了!”威爾森捋著小胡子道,
我注意到,提到《島夷志》時,霍菲的眼睛里仍難掩哀傷,看來那場大火帶來的傷痛仍烙在她心里,她的過往有足夠悲傷的理由。
“我們自己會走出去的!”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我還是頭一次說出這么有骨氣的話。
“一個兵說的對!我們自己會回去的!一定會回去!”羅漢繼續(xù)鼓舞士氣說道,
“唉——現(xiàn)在是鴿血紅沒找到,人也連個影兒都沒有!”威爾森又開始垂頭喪氣。
“你不是早自己買了塊藏在叢林里了嗎?”聽青皮這樣一說,威爾森更加失落起來,他的那塊鴿血紅早不知落在雨林的哪個角落里。哪里是藏啊!分明是丟,丟得極其痛心。
“唉——那本《島夷志》燒的真是太可惜了!一千萬??!太可惜了!”威爾森搖著頭惋惜地說道,他已不是第一次在為《島夷志》感到惋惜。
洞外的風(fēng)呼嘯而過,在石縫間留下陣陣尖利的叫聲,仿佛也是為價值連城的《島夷志》的隕歿在扼腕嘆息。
“雨小些了,風(fēng)再小些,我們就原路返回!”羅漢望著漸小的雨說道。
沒過多久,風(fēng)雨仿佛能聽懂羅漢的話一樣,洞外的雨漸漸遠(yuǎn)去,連風(fēng)也放緩了腳步,慢慢停了下來。羅漢吃力地扶著身邊的石壁站起,撣了撣身上的塵土。
“走吧——我們該出發(fā)了!”羅漢說道。眾人相繼起身,各自收拾著背包。
我望著洞外逐漸清晰的海面,在風(fēng)雨還未離去的天邊,海天混成了一色,那里依然籠罩著烏黑的云團,云團里忽閃著光亮。想象著,霍晨曉是個怎樣的人?他是否也在這暴風(fēng)雨的籠罩之下?
我開始企及他那樣如巨人一般的靈魂,竟有些期待那云團之中忽地踏出一個全身裹著閃電的巨人,帶著我們這群落魄的人,一步十萬八千里,離開這個島……
“自己的包自己背啊——東西丟了可別賴我!”青皮將背包丟給我說道,包砸過來的時候,口袋向下,我沒抓穩(wěn),徑直落在地上,濺起了泥灰,里面的東西也從包里抖了出來。
“你個死青皮!地上都是灰!”我皺著眉頭罵道,拾起包,拍打著上面的土。
從包里掉出的東西也沾滿了灰土,我一邊拍打著,一邊掩著口鼻,借著洞外不大明亮的光線才看清,那是博吉送給我的獸皮面具。不知是受潮或是浸了水汽,面具放在手里較先前柔軟了許多,且表面散發(fā)著幽藍(lán)的光。
我亦將面具在腿上摔打著,或許是因為久坐乍起,手腳的血液得以回流,那抓著面具的手心竟傳來陣陣暖意,觸碰著的腿也是覺得溫?zé)帷?p> 我甩了幾下手臂,一股熱流順著手臂傳遍全身,整個人也變得火熱起來。
“給包做好防水吧!一會洞潛的時候你走中間!”羅漢遞給我一個塑料口袋,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
“你身上這么熱!發(fā)燒啦?”他問,
“嗯,有點燙,可能是淋到雨感冒了。”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說道,羅漢遂將手背貼到我的頭上試了下溫度。
“哎呀——挺燙的!還出汗了!”羅漢道。
青皮聞聲過來,也用手背在我的額頭上試了下溫度。
“真的很燙啊——”青皮喊道,我也摸了一下額頭,額頭的溫度確實很燙,而且汗也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出汗的時候可不能潛水??!容易激著!”威爾森拿走了羅漢的鋼鏟,聽他這么一說,我整理背包的速度慢了下來。
我這個如林黛玉一樣孱弱的身體,總在關(guān)鍵的時候拖后腿。想想之前暈船、掉海、失蹤,如今又感冒、發(fā)燒、出汗,沒了內(nèi)心的那個怯懦貨,它變得更加不堪一擊。
“這雨啊——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又要下起來,我們慢些走,一會涼快下來,汗也就干了!”羅漢說道。
洞外的天漸漸亮了起來,我們腳下的石階也逐漸變得清晰。走在最前面的威爾森借助手電的光亮走的飛快。我們腳下的幾百個石階,當(dāng)初爬上來的時候并未覺得陡峭,如今下去的時候再看那坡度竟有些令人心里發(fā)怵,生怕這腳下沒踩穩(wěn)滾落下去。
“爾森!你手里的光也借給我們點唄!別光顧著你自己走?。 鼻嗥ず暗?,
威爾森站在石階中間將手電向后晃了幾下。
“都能看見!用啥手電?”威爾森說道,他敷衍的光亮如他敷衍的話一樣。
“你走這么快,急著要去哪?”青皮喊道。
威爾森頭也不回,他繼續(xù)盯著腳下的石階小心翼翼地向下挪著步子,
“待會回到扎摩羅人那,我要再去找找丟的那塊鴿血紅!”威爾森說道,他仍然放不下丟的那塊鴿血紅。
“鴿血紅!鴿血紅,就知道鴿血紅!我這里正好有一塊!給你!”青皮罵道,說完,他踢了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下去。
“你有,你有個鬼!”威爾森嘟囔道,石頭蹦蹦跳跳地一直從他身邊滾落下去,嚇得他立即站住了腳。
“青皮兄弟!你瘋啦!石頭從前面來,看得見還能躲,從后面來誰能看見??!多危險啊!”威爾森尖叫著。
我們哈哈大笑,大抵也只有這種法子能讓他停下來等待我們一會。相反,他并未停下來,反而加快了腳步,竟踢踢踏踏地一口氣走完了所有的臺階。
只見威爾森彎著腰,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喘著氣,手里的光在我們腳下晃著。
“你們先慢慢走著啊——我去石壁上挖點寶貝下來,興許能值倆錢兒!”說完,他就閃進(jìn)了石堆中。
“那石壁上有什么寶貝?”青皮好奇地問道,
“能有什么寶貝?就幾個硬的響當(dāng)當(dāng)?shù)氖駟h!”霍菲笑著說道。
青皮樂了,我也覺得有些好笑,就憑威爾森手里的那把鋼鏟,若想把石壁上的頭像鏟下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可饒了那把鏟子吧!”他話剛落音,就見威爾森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從石堆里跑出來,手里的光亮也如他一樣,慌張地亂晃著。
“不好啦——不好啦!石像......全沒啦!”他大驚失色地喊道,
“鬼信!”青皮不屑地說道。
這種把戲,他早玩膩了,如今威爾森又拿來唬人。
“爾森,你這騙人的把戲青皮早玩過了!”我笑著說道,
“真的沒啦——前面的日本人給炸出來一個洞!一個洞??!”他的聲音在洞里回蕩著,好像是外面震天的雷一樣。只不過這雷聲里可沒有這么興奮,這么欣喜若狂的勁。
“走!趕緊看看去!”羅漢催促著說道,
我的身體更加熱了,汗水順著脊背向下流,整個頭仿佛伸進(jìn)了熱爐中,而那熱爐中滾燙的氣流變成了無數(shù)根細(xì)長的毛發(fā),緊貼在臉上隨著熱流擺動。我開始有些口干,舌頭也躁動起來,待到熱流涌動到內(nèi)心,呼吸也漸漸開始變得急促,仿佛全身上下有股子力量在蓄勢待發(fā),總感覺吼出聲來才會痛快一些。
“好熱啊——”我在內(nèi)心里不斷呼喊著,腦海里開始竭力地浮現(xiàn)著西山下清涼的松子江,那清凌凌的江水足以驅(qū)走一切炎熱。
我大口大口地吐著熱氣,大口大口地汲取著松子江的清涼,陽光下閃著光亮的水花帶著透心涼就這樣流進(jìn)了我的心里,我便不再感覺那么燥熱。
待到我完全走下臺階,汗出了個透,熱也散發(fā)了夠。再摸一把后背的衣服,竟然已經(jīng)濕透,整個人頓時變得清爽起來。
我走近石壁,借著威爾森手里的光才看清,剛才他的表演并不拙劣。
只見眼前的石壁已然不見,先前石壁上的雕像也不見了蹤跡,只剩下一個空洞。仔細(xì)看這洞明顯有開鑿的痕跡,地上除了黑鬼們清理后剩下的一些泥灰及石塊,完全不見有爆破掉落的石頭。
“這個不像是小巖井雄他們爆破的!”霍菲仔細(xì)研究著洞口殘缺的石壁后說道。
她這一句話,可把威爾森給嚇了一大跳,原本他向洞里伸長的脖子立刻縮了回來。
“不是他們炸開的?那會是誰挖的?”他低聲問道,
“我們又不是聾子,你聽見這洞里有爆炸聲了嗎?”青皮反問,
威爾森搖了搖頭,他看了看我,我也搖了搖頭,我確實沒聽見洞內(nèi)有爆炸聲。再者說,洞外雷聲大作,風(fēng)刮的雨呼呼作響,洞內(nèi)卻比較安靜。即便是有爆破的聲音我們也能聽見,所以霍菲推斷不是小巖井雄他們炸開的有一定道理?;舴平柚饬晾^續(xù)研究著石壁,她似乎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
“怎么樣?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羅漢問道,
“根據(jù)這些石壁上的鑿痕來看,也不是近期開鑿的!”霍菲站起身來,搓著手上的泥灰說道。
“那是什么時候開鑿的?”威爾森頗為驚訝,
“時間說不大準(zhǔn),年代有些久遠(yuǎn)吧!”說完她將手里的光向里照進(jìn)去,拿過威爾森手里的鋼鏟輕輕叩擊著石壁,噠、噠、噠......聲音從石壁里一直向洞內(nèi)傳去,洞內(nèi)陸續(xù)響起一連串的“噠”聲,仿佛洞內(nèi)住著無數(shù)個精靈一樣,口中逐個傳遞著“噠”的聲音。
霍菲思索了片刻,她好像有了結(jié)論。
“我推測這個洞向里應(yīng)該有塊很大的空間?!彼f道,
“就憑敲這幾下就能看出來里面有很大的一個洞?”威爾森頗為不解地問道。
羅漢笑了,我也笑了,我對著威爾森點了點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他依舊有些將信將疑。
霍菲使用的是最簡單的回聲定位法。尤其是在這種密閉的隧道或是礦洞,聲音不會跑掉,所聽到的回聲也更加清晰,用這種方法亦可推算我們距離洞底的距離。
“不知道里面的氧氣濃度夠不夠?”羅漢問道,
“這個洞口應(yīng)該已經(jīng)開了一段時間,里外空氣交換足夠的話,氧氣是夠用的!就是不知道這個入口的距離大概有多長?”霍菲說道,
“聲音在溫度達(dá)到15攝氏度的時候傳播速度為三百四十米每秒,溫度每升高一度,增加零點六米每秒!剛才回聲的時間大概有兩秒秒,距離可以用公式S=vt/2來推算?!闭f完我在心里飛速地計算著。
“v呢代表聲音在空氣中的傳播速度.......”還沒待我說完,青皮這個家伙背著氧氣瓶子徑直從我的面前穿過,那掉了漆的橙色鋁合金瓶子蹭著我的胸口過去。
“還算個啥?走不就完啦!”他嘴里念叨著,仿佛一個即將潛入水底的蛙人。威爾森見狀也快步跟了上去,回頭見我們原地未動。
“走吧——羅總,這嚴(yán)總的汗晾干也得有個把時辰!”他攤開手焦急地說道,
“你倆慢點啊!”羅漢看著他倆無奈地?fù)u了搖頭笑了。
“怎么樣?一個兵。”他問道,
“汗也快晾干了?!蔽覒M愧地說道,
“咱們不急,這有個洞,倒也是個機會!先看看再說!”羅漢說道,
“嗯,就是這個洞開的有些蹊蹺!”霍菲擔(dān)心地說道,
“我剛才也是被嚇了一跳,上午這里明明是一堵墻,上面雕刻著石像,你倆都親眼看見了??!”羅漢說道,
“看見了,確實是厚厚的石壁!我還敲來著?!被舴品浅?隙ǖ卣f道,
“會不會有什么機關(guān)?一按石門就打開了?”聽了我的話,霍菲搖了搖頭。
“你們看——這里連個縫隙都沒有,石壁怎么縮進(jìn)去??!”說完她用手里的鋼鏟敲擊著洞口的石壁,頓時傳來沉悶的聲響。
“走吧——前面的路還寬著哩!”青皮在前面喊著。
“這么厚的石壁不會憑空消失了吧?”我試探著問道。
盡管這個問題問的有些無腦,正常來講,偌大的一塊石壁怎么會憑空消失呢?羅漢搖著頭,他的八路法器里沒有關(guān)于這個問題的答案,霍菲沉思著,她在腦海里極力搜尋著能夠解釋眼前這怪異現(xiàn)象的線索。
“我母親在《超級原力》里有提到關(guān)于原力的一種猜想,她設(shè)想這種力量源于深藏地下的某種礦石,但與眼前這憑空消失的石壁聯(lián)系不到一起,我也想不通!”她說。
“別再想了,先進(jìn)去看看吧!你們看,前面那兩位的覺悟就比咱高。我們也別光顧著琢磨了,趕緊進(jìn)去看看!”羅漢催道,
眼前的洞比我們到達(dá)水潭前的那段要寬闊些,光線雖然有些暗,但不至于完全看不清,前方若有光亮,周圍也有向外涌動的氣流。
正如霍菲的猜測,里面確有較大的空間。
“一個兵!一個兵——你們快來看!快來看啊——”前方傳來青皮興奮的喊叫聲,那聲音變得尖細(xì)而又遙遠(yuǎn)。
他定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