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胡楊樹怎么挽留,忙人都未回頭。
布滿老繭的腳,踏在松軟的細(xì)沙上,深深地陷進(jìn)去,吃力地拔出來,再陷進(jìn)去再拔出來,“吭哧、吭哧”向前走,像頭倔強的老牛,走得沒完沒了。
忙人身后是張牙舞爪的狽,不是一個,也不是兩個三個,而是一大群。
狽們一步三搖、歪里歪八緊跟著忙人,時不時揚起尖尖的嘴子,“嗚嗚”嚎叫幾聲,引得天下的狽如發(fā)情般嚎叫不已。
狽離開狼步履艱難,走得比忙人還吃力,但失去朋友的痛在時時提醒它們——不滅仇人世不為狽!
狽惡狠狠地對忙人說:“離開了胡楊樹,你還用什么呼風(fēng)喚雨?”
“沒有胡楊樹,我們照例會保護(hù)忙人,你們永遠(yuǎn)不會有機會?!睕]容忙人答言,老鷹在上空開了腔。
狽仰天對著老鷹嚎叫:“有本事你下來!”
老鷹尖叫著,刺耳欲穿,一個俯沖,鋪天蓋地,狽只覺眼前一黑,兩只眼睛早被掏走。
老鷹尖叫道:“這只是警告,有誰膽敢對忙人動手,下場更慘!”
失狼猶如切膚之痛,圍堵仇人反被啄了雙眼,狽群頓時慌作一團(tuán)。狽哀鳴著,連頭都不敢揚起來,自嘆運氣太衰。
在旁觀者看來,此前幾天,狽要對忙人下嘴易如反掌,但好多天圍而不攻,反而像保護(hù)圈一樣隨著忙人而移動,狽難道不會抓機會?沒有戰(zhàn)略眼光?
其實,正因為狽有眼光,才遲遲沒有動手,奧,動嘴,狽的后面還有豹,豹子在發(fā)揮作用。
當(dāng)年虎狼欲食忙人,虎擬邀豹子參加,被狼拒絕,后虎撲狼反致自亡,豹子痛失好友,亦起殺狼之心。狼被獵,豹子移仇于狽。凡狽出,豹亦隨行……
如此這般,便形成了今日沙漠之上一生物怪圈:忙人居中,狽圍之;狽之外圈,豹圍之。忙人動,狽圈動,豹圈亦動,同步移動。狽如異動,豹亦異動,正所謂亦步亦趨也。
有豹圍著,狽哪敢輕舉。這回,老鷹又亮明態(tài)度,直接出手。腹背受敵,狽更不敢妄動。
……
忙人看著頭頂上消瘦的老鷹和烏鴉,忍不住淚流滿面,大聲疾呼:“我已無歸途,前途又無窮期,不能無休止地耗著你們,就此散了吧,你們該干嘛干嘛去!”
老鷹道:“你前途渺渺,后又有狽,危險隨時發(fā)生,危難之時離開,豈是朋友之所為?!?p> 忙人道:“與狽結(jié)怨實屬意料之外、無意之中。我相信隨時間流逝,狽會原諒,眾鳥不必過分擔(dān)憂?!?p> 狽聽忙人言己,嚎鳴不已,對忙人道:“仁兄自進(jìn)沙漠以來,我等一直陪伴相送,此前發(fā)生的一切均是口舌之誤,并無實質(zhì)內(nèi)容。眾所周知,我之狽類刀子嘴豆腐心,豈能加害于忙人哥哥。不如鷹哥鴉弟豹兄早早回去休息,我等送佛一定送到西天!”
忙人道:“眾鳥聽到了嗎?狽的確未曾動我一根毫毛,都請回吧!”
豹子嗡聲喊道:“狽,我丟你姥姥!”
老鷹和烏鴉在空中怪叫著、翻滾著,哈哈大笑。
老鷹和烏鴉并未離去,照舊輪流值班,按時送來食物。紅日當(dāng)空時,為忙人遮陽;大風(fēng)來時,為忙人擋風(fēng)。時不時互相聊天打趣,日子過得快,路也趕得快。
烏鴉對忙人說:“你白了!”
忙人對烏鴉說:“你有男朋友了?愛打扮了,涂口紅了!”
老鷹對忙人說:“胖了!”
忙人問老鷹:“嘴子那么彎,怎么接吻???”
老鷹“呱呱”怪笑道:“我和狽演示演示,你就知道了?!?p> 老鷹翅膀陡然傾斜,俯沖而下。狽見狀鬼哭狼嚎,將頭深深插進(jìn)沙子里,只有光腚朝天露著。
豹子一看,機會來了,腰身一縮,一個混慌后蹬,騰空而起,如離弦之箭,第一時間向狽撲去。
老鷹叫聲“不好”,急展長翅收住俯沖,向豹子迎頭撞去。
豹子大叫著伸前爪護(hù)了雙眼,一個盲滾,掉落下來砸于狽腚,砸得狽卵生痛,入沙尺許。
老鷹罵道:“你姥姥的,借力打力,你是人???”
一場混戰(zhàn),從玩笑起。
老鷹只想惡作劇一番,與狽逗逗,博得忙人高興,并沒有與狽一戰(zhàn)的想法。老鷹清楚,目前是一種生態(tài)平衡,豹狽相互制衡,誰不敢傷及誰,誰也不敢傷及忙人。保持平衡對忙人好,也對老鷹好。
假如豹狽失去平衡,獲勝的任何一方,都會肆無忌憚地襲擊忙人。到那時,只有老鷹能夠與其一搏,但地面戰(zhàn)爭是老鷹的大忌,基本沒有勝算。
老鷹心知肚明,保護(hù)忙人唯一的辦法就是避免戰(zhàn)爭,讓豹狽平衡維持下去,能維持多久便維持多久。
老鷹啄瞎狽眼也是為了避免戰(zhàn)爭,也是為了維持平衡,就是讓豹狽都清楚——無論誰,膽敢輕舉妄動都沒有好下場!
老鷹想維持平衡,豹狽卻想打破平衡。
狽要報仇,原本不難,豈知,被豹拖住,搞得精疲力盡。
豹子也是十分懊惱,狽和忙人都是襲擊目標(biāo),可跟蹤多日,無從下手,如此下去,何日方終。
正當(dāng)老鷹、豹、狽糾纏不休時,突見沙漠之上騰起白霧,由小到大、由低到高迅速蔓延。忙人、所有生靈,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不好,寒潮來了!
???寒潮來了?所有的生靈一個接一個打起了寒噤。
豹狽已是多日沒有進(jìn)食,不通水火,骨瘦如柴;老鷹、烏鴉累日累月奔波,一身的疲憊一臉的憔悴。
寒流一到,刺骨的寒冷,透骨的冰涼。豹狽都不分你我,龜縮一團(tuán),相互抱團(tuán)取暖,哪管得了戰(zhàn)斗,哪顧得了敵友。
就在這時,大群大群的烏鴉嘴銜草、大群大群的老鷹爪抓泥,擇一沙窩處,拋草甩泥,一陣忙碌混亂之后,一座窩巢平地而起。
忙人進(jìn)得窩巢,但見一窩的羽毛,其暖融融,好不舒服。
烏鴉說:“如有羊肉作補,豈不兩全其美!”
老鷹笑道:“補品就在眼前,待我取幾個豹卵狽腎為忙人壯陽!”
豹狽一聽,嚇得膽汁倒流,四散奔逃。
白霧至,寒流如箭,豹子、狽哀鳴不已,凍死八九成,所剩者也是凍殘凍傷,早失戰(zhàn)斗力,生存都成了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