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需周顯避開,鄭如走到周應(yīng)身邊,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周應(yīng)的表情頓時變得驚訝和古怪起來,也不知聽到了什么。
“周兄,現(xiàn)在可以把那好詩分享與我了吧。”鄭如回到座位上,頗為期待地看著她。
“可以?!敝軕?yīng)點點頭,她還不屑于做出爾反爾的事,“你聽好了,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p> 因為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樓上的客人全都聽到了,也包括被那幾個強壯“書生”隔開的三個書生。
大家都是飽學(xué)之士,除了最后一句點睛之筆,也不覺得此詩驚天絕地。
鄭如聽完后,也頗覺失望:“唔,只羨鴛鴦不羨仙,聽起來確實不錯,不過好像缺了些意境?!?p> “鄭兄,聽這詩,還要配合一個故事才行?!敝軕?yīng)高深莫測地一笑。
“故事?”鄭如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一旁的周顯始終在當透明人,看著周應(yīng)拿自己的東西去忽悠人。
“話說在前朝……”周應(yīng)開始講了起來,“有一個叫寧采臣的讀書人,赴一縣城收賬……”
這一講就是小半個時辰,聽得周顯既驚訝又佩服,周應(yīng)居然只把聽了一遍的故事完整無缺地講了下來,而且還進行了一些微加工,使得整個故事更顯豐滿和立體,讓初次聽到的鄭如如癡如醉。
其它幾桌的客人,雖然不像女兒家那般容易被感動,卻也覺得這個從未聽過的故事新奇有趣。
“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鄭兄,現(xiàn)在覺得這首詩如何?”周應(yīng)笑瞇瞇地看著鄭如,想當初她聽到后,可是感動了很久。
“詩美,故事更美。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鄭如徹底沉浸其中,雙眼無神地望著前方,思緒似乎已經(jīng)飄到了那個叫做蘭若寺的地方。
“不過一個尋常的志怪故事,加上一首平庸之作,有什么可美的?!币粋€譏誚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鄭如回過魂來,登時大怒,看向被隔開的三個書生那桌:“我已說過,別攪了我們的興致,把他扔下去?!?p> 那幾個身強體壯的“書生”,立即一把抓起那個出言不遜的北面書生,拉著就要拖走。
北面書生嚇傻了,把他扔下去?這里可是七樓,連忙掙扎起來,一邊掙扎,一邊慘叫。
“兄臺,兄臺,還望念他年幼無知,饒過他這一遭?!彼膬蓚€同伴也起身勸說,朝著鄭如連連拱手。
“年幼?”鄭如冷冷一笑,“說到年幼,在下不是更年幼嗎?不過看在他真的‘年幼’的份上,這次就算了,自己下去?!弊詈笠痪洌菦_那北面書生說的。
北面書生不敢再待,怕真的被扔下去,最終憤憤地怒視她一眼,沖下樓去,他的兩個同伴也追了下去,不過他似乎覺得沒有臉面了,也不等同伴,蹬蹬蹬地走得飛快。
“真是什么東西都有,敗壞了我的興致。”鄭如依舊有些不快,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光,這才算好受了點。
周應(yīng)微微笑著,也不說話,似是早知道這位“鄭兄”的性格。
周顯也沉默不語,透明人當?shù)梅浅7Q職。
“周兄,你這詩和故事,是從哪里聽來的?”又喝了一杯酒后,鄭如臉色已經(jīng)酡紅,但眼神依舊清醒,開始盤根究底。
“這個可不在你我的約定之內(nèi)?!敝軕?yīng)笑道。
“早知道你會如此小氣,有什么好東西都是藏私?!编嵢缥⒁黄沧?,知道從她嘴里套不出話來,索性不問了。
恰在這時,那個原先送酒來的店小二惴惴地走上前來,朝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鄭、鄭郎君。”
“什么事?”
“鄭郎君可否就剛剛那首詩留下墨寶?”看得出來,店小二也是個識文斷字的,且頗具眼光,否則也不會被派到七樓這里伺候了,詩和故事,都可以成為聚賢樓的另一招徠。
“詩又不是我的,你找錯人了?!编嵢绲挂膊恢劣诟粋€伙計置氣,斜睨了一眼周應(yīng),“你應(yīng)該問周郎君才是。”
“周、周郎君。”店小二又看向周應(yīng),惴惴的同時,也帶有幾分期盼。
周應(yīng)剛要開口回絕,也不知想到什么,偷偷看了一眼身側(cè)的周顯,見他并沒有面露不快,點了點頭道:“可以?!?p> “周郎君既同意了,筆墨紙硯伺候?!编嵢绾芩?,立即拿開桌前的酒。
店小二早有準備,拿來了筆墨紙硯,攤開在她的面前。
鄭如執(zhí)筆揮墨,看得一旁的周顯驚訝不已,真的要留她的墨寶嗎?之前以為店小二只是一句客套的話,目的是要留下那首詩,誰來寫都一樣。
可看這架勢,又見一旁的周應(yīng)也沒露出什么異色,似乎這鄭如在書法上,有不小的造詣。
果然,鄭如在紙上揮毫,一蹴而就,全詩寫下來,不見一點滯礙。
用的是一種近似于楷書的字體,跟他在家中藏書里那種印刷的介于楷書和隸書的字體有些像,卻沒有那么呆板,而是更見生氣。
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能寫成這樣,可見從小就開始練字的,難怪連周應(yīng)也不覺得古怪。
“鄭兄好文字?!敝軕?yīng)夸了一句。
“周兄謬贊了,還不足家祖萬一?!编嵢缱炖镏t虛,但臉上卻得意,“詩名是什么?”
“《十里平湖》?!敝軕?yīng)答道。
鄭如正要寫上,周應(yīng)卻突然用手輕輕地擋在她面前:“鄭兄,這詩名不如就讓我來寫如何?”
鄭如微微一愕,但很快笑了起來:“好,就交由周兄來寫?!?p> 周應(yīng)接過她遞來的筆,稍稍醞釀了一下,寫下“十里平湖”四個字。
周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竟然是他的瘦金體,而且臨得似模似樣,有了幾分清瘦娟秀的神韻。
鄭如看得渾身一震,這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字體,雖然略顯生澀,但卻一下子捕獲了她的心:“周兄,你這是什么字?”
“瘦金?!敝軕?yīng)微微一笑,不等她問下去,忽然一拱手道,“好了,今日已經(jīng)盡興,我們告辭了。”說罷,扯起周顯的衣袖,拉著就走。
“周兄,周兄……”鄭如心癢難耐,連連叫喚,奈何兩人已經(jīng)走遠,失望之下,對店小二道,“這張我留下,另寫一張給你。”
不由分說,把這張寫好的紙收起來,準備另寫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