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頭山腳下轉瞬即至,與一個月前荒蕪的空地相比,此時已經(jīng)起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建筑,亭臺樓閣,連成一片。
說是五步一樓、十步一閣也不為過,別院邊上就是那條寬幾十米的河灘,河灘中已經(jīng)有了連綿不絕的清澈溪水,不時有魚兒在溪水中追逐嬉戲。
“龍山別院”四個大字,就高高懸掛在正門之上,極具神韻的瘦金體,宛如斷金割玉一般,清瘦俊逸。
“還要多謝征事郎的字,也唯有極具風骨的瘦金體,才能與這別院相得益彰?!眳切阌⑾碌密噥?,看到了高高在上的匾額,笑著對站在一側的周顯說道。
“不敢,殿下過譽了?!敝茱@不知這位公主的封號是什么,在大周皇族中地位如何,但既然是公主,那就是一條大粗腿啊,能抱的話必須抱牢靠了。
吳秀英見他被稱贊了,依舊不卑不亢,風采依然,暗暗點了點頭。
一行人走進別院里,隨行的護衛(wèi)早已經(jīng)進入別院中,在各個要道崗位站妥。
周顯一路跟隨,見別院里小橋流水,綠樹成蔭,奇花異卉,不一而足,宛如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暗自感慨不已。果然不愧為公主,光是一座別院,就如此美不勝收。
逛了小半圈后,除護衛(wèi)外,以吳秀英為首,一行人來到后園中。
后園這里與前面不同,只在中間處有一個涼亭,此外再無任何多余的建筑,周圍都是雜草和小樹,看起來頗為荒涼。
這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周顯驚愕之余,以為后園還沒修好,側頭一看,卻發(fā)現(xiàn)公主幾人面色如常,似乎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只見公主走到?jīng)鐾で巴A讼聛?,默默地看著涼亭,看得格外細致和出神?p> 周圍的氣氛一下子陷入了沉寂中,就連那五六歲的小姑娘蟬娘也一語不發(fā),小小的神情頗為肅穆。
良久,吳秀英才轉過頭來開口道:“征事郎,我有一事相求?!?p> “殿下請吩咐,小子定當竭力。”周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人家說求,他可不會真的當是在“求”他。同時心里也暗驚不已,因為公主此時臉色與之前談笑甚歡不同,雙眉凄凄,目露悲戚之色,似乎在緬懷什么過往。
“煩請征事郎為這亭子題字,就叫……承澤亭?!眳切阌⒄f到最后三字,語音已經(jīng)帶了些顫抖。
“娘親?!鄙砼阅鞘奈鍤q的少女立即上前扶住她,清脆的聲音中也有一絲撥人心弦的悲意。
“惠娘。”吳秀英握住她一只手,輕輕拍了拍,示意自己無事。
周顯聽得大為震撼,原以為少女是公主的妹妹,沒想到居然是她的女兒。看她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女兒卻有十四五歲了,想來真實年齡可能比老娘還大一些。
一旁的內(nèi)監(jiān)陳朝恩早早地去取了筆墨紙硯來,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
周顯上前攤開白紙,畢竟是公主親自索求,他自然要盡心盡力地寫。
先握筆醞釀了一下,才揮筆而就,“承澤亭”三個大字落在紙上,勁瘦風骨依舊,力透紙背。
吳秀英就在一旁看著,等到字跡干透之后,才輕輕地各持一端,將紙拿了起來,細細欣賞。
這一看就是小片刻時間,然后才感慨道:“若是亡夫還在,定當會將征事郎引為知己?!?p> 亡夫?
周顯面色微變,這位公主的丈夫竟然已經(jīng)仙逝了,那“承澤”二字應該就是那位駙馬都尉的名字了,想來這個涼亭,就是為了紀念他而修的。
難怪這里的一草一木看起來荒涼無比,大約公主曾經(jīng)就是在這樣的地方與駙馬都尉相識相戀,所以才刻意保持這樣的風貌。
“已經(jīng)十年了,不知他在那邊過得好不好……”吳秀英看著紙上的字,喃喃自語地問了一遍。
“十年生死兩茫?!敝茱@聽到了她的話,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正沉浸于往事的吳秀英身體輕輕一顫,“征事郎,這是詩句嗎?”
周顯索性放開了,就在紙上繼續(xù)寫到:“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v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p> 寫完后,一旁的吳秀英早已淚流滿面:“十年生死兩茫茫、兩茫?!弊詈缶蛊怀陕?,嚶嚶而哭。
“姑姑,姑姑不哭,千里郎是壞人,惹哭姑姑?!边@可急壞了她腳邊的小蟬娘,一邊學大人般勸慰,一邊對周顯怒目而視,甚至還拿小手打了一下他的大腿。
周顯無語,被小姑娘打了一下,自然是不痛的,但是壞人當?shù)迷┩靼?,他可不是存心惹哭公主的?p> 倒是一旁的少女輕輕拉了拉小姑娘:“蟬娘,與征事郎無關,不可造次。”說罷,朝周顯深深鞠了一躬,不知是感謝,還是替不懂事的蟬娘道歉。
周顯連忙還禮,這可是公主的女兒,至少也有一個郡主的爵位,他可不敢拿大。
公主嚶嚶而哭,氣氛實在尷尬,一時間也沒人能勸得住,她似乎把十年積累的相思一朝發(fā)泄了出來,宛如杜鵑啼血,聽得人心里悲戚。
到最后,少女也陪她一起痛哭,就是小蟬娘,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來。
周顯在旁只覺尷尬已極,要早知道會這樣,他就不這么手賤了。
內(nèi)監(jiān)陳朝恩邊抹著眼淚,邊把他請到一旁:“征事郎,殿下今日抱恙,怕是不能招待了……”
“無妨,是小子唐突了。”周顯抱拳行了一禮,很識趣地告辭離去。
出了別院,沒走幾步,身后忽然傳來一個急促的腳步聲,只見那叫惠娘的少女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征事郎,這是娘親送予你的?!?p> 接著遞過來一個小小的金屬圓球,鏤空的,不知道里面裝了些什么,拿在手上頗有份量,隱隱地散發(fā)著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替我多謝殿下?!敝茱@收下后,又行了一禮。
“若有閑暇,還望征事郎登門不吝賜教?!鄙倥樕衔⑽⒁患t,說完后就轉身匆匆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