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臥虎山
一百零三
若蘭一路思緒游蕩,回到家中,已經四點。為了緩解路途疲憊,她放了洗澡水,脫了衣服,泡進浴缸中。
熱氣緩緩蒸騰,若蘭整個身體浸泡在熱水中,感到全身漸漸放松下來,但是腦海中依然不停地閃現著與金言相關的一幕又一幕。
她微微閉上眼睛,任蒸騰的夢幻般的霧氣漫過她的身體,漫過她的臉龐,在寂靜的浴室里肆意彌散。
她想起,金言第一次與她在一起共浴時,站在浴盆靠墻角的那小小的方寸之地,赤身裸體滿身泡沫的樣子,他一邊涂抹著沐浴露,一邊放聲歌唱,歌聲穿透時空,像春天嫩綠的柳絲,浮蕩在湖邊,又似小鳥飛過,嘰嘰喳喳落在樹上,唱著春天動人的歌謠;她想起,金言從背后擁抱著她坐在水里,發(fā)梢一點點被水浸濕,心被一點點消融,她深情回眸凝視他的那一瞬;她想起,云雨方歇,她從床上忽然坐起來,對他說“走,吃飯去?!彼吭诖差^吸著煙,一臉詫異地看著她,逗她“你有錢嗎?”她回答“沒錢?!彼首饕槐菊洠瑖烂C地命令她“沒錢還不躺下?!倍螅瑑扇巳滩蛔℃倚Υ螋[的情景......
往事歷歷在目,甜蜜的回憶使人落淚。若蘭閉著眼睛,淚水一行行流淌下來。也許,笑是很難持續(xù)的,哭是能持續(xù)的,這就是為什么人到了最開心的極致,都是哭,那是情感的宣泄,是喜極而泣,并不是真的難過。
她又想起,屢次致使金言流淚的那道傷痕:留學期間,女友與他忽然分手,不接聽電話,不回復信息。身在異國他鄉(xiāng),他舉目無親,孤獨倍至。同年,他的好友上午還在打球,下午卻忽然死亡。連續(xù)地打擊,使他悲痛欲絕。從此,他喜歡上一個人默默地坐在街邊喝咖啡、吃甜點,看流動的人群,想生死離別。
也許就是從那時候起,他的內心發(fā)生了質的變化。在這個人世間,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傷痛,在傷痛中有的人沉淪了,有的人一夜之間得以成熟蛻變,有的人則從此改變了性情,甚至影響了其一生。
她睜開眼睛,把手伸入水中,撫摩著自己的肌膚,他曾說,“你皮膚挺好的,好好保養(yǎng),養(yǎng)得再白點,滑點,屁股翹翹的,知道嗎?”
還有他為她定下的那些特別的日子——神時轉折日、完美計劃日、淪陷日、正式M日......這一切,就像揮之不去的空氣,亦如一顆飽滿的種子,在她心田里扎根永生。他把她的腦海掏空,又把他的一切注入其中,她那小小的心,在他的掌控與觸摸下,感到無邊的充盈與快樂。她保持著身體的純潔,呵護著他們之間那不可言說的秘密。她感謝他所帶來的力量,且愿意摒除思想中的謬誤,跟隨他的腳步,讓心中熾熱的愛奔赴愛的圣殿,任時光千年流轉,不止不息。
“金言,金言,我好想你!”若蘭再次流下眼淚。自從分手,每次回憶往事,她就會這樣情不自禁呼喊他的名字,她常常執(zhí)拗地認為他會感應到她的思念。
或許,哀傷并未來臨,淚水只是對往事的喜愛與留戀。
“老婆,我想你了?!?p> “哪里想?”
“左心房?!?p> “不行!”
“左心房,右心室?!?p> “不行!你重說,說完整。”
“左心房左心室,右心房右心室?!苯鹧栽谌籼m“逼迫”下快速說出心臟四腔。
“呵呵,這樣才對嘛,我要你整顆心都想我,一點點裂隙都不能留給別人。”
若蘭回憶金言戳著她的頭,她笑著躲避跑開的情景,不覺微微翹起嘴角。也是從那次以后,每次金言說想她,她都會追問他哪里想?他也自知該如何作答,便總會假裝驚怕,然后乖乖地用極快的語速說出“左心房左心室,右心房右心室”,而后,兩人心照不宣,面對面抿著嘴呵呵地嬉笑......
記憶,在虛空中一幕幕飛逝,為寂寞的生命渲染著淡淡的色彩,它漂浮在生命的上空,舒展、變幻,在這水汽包裹的小小時空里,丈量著今生相遇的因果,它無助地漂游著,在純凈的一場短暫而癡迷的愛戀中駐足、融化、消散。
她失去了他,已找不見自己,她的靈魂住在他的靈魂里,他是她生命中的生命。
天花板布滿朦朧的水汽,浴霸像一輪太陽炙烤著水中的她,她慢慢起身跪在水中,再次加了些熱水,然后重新躺進水里。她想就這樣被溫柔的熱水包圍著,將每一個細胞填滿濕漉漉的回憶和守望。
在水中,她舒展著赤裸的身體,微微閉著眼睛,溫熱的水汽籠罩并拖扶著她,她感到一陣眩暈恍惚,覺得自己在霧靄沉沉中慢慢飛升起來......
一場山雨過后,一團團白色的云霧漂浮在半山腰,觸手可及。
她站在山上,伸手觸碰繚繞的云霧,流云隨之幻化飛散,縈繞身旁,使人覺得身臨仙境一般。
穿過云霧,沿著環(huán)形的山路向下行走,很快就來到山下。再沿著一條西去的筆直的柏油馬路前行,便見一片遼闊的平原。路北端,是連綿的高原草甸,草甸遠處有一片片蒼翠高大的杉樹林。黃河第一灣從遙遠的天際蜿蜒而來,在雨后的陽光下亮晶晶地流淌著,河流兩旁散落著一座座白色的蒙古包,一道道炊煙正在蒼茫而靜謐的大地上裊裊升起。路南面,有一座海拔不高的山體,木制的棧道從山麓曲折直上,一直修到山頂。山坡上野花遍野,蜂蝶飛舞。若蘭見之,早已被眼前的高原風光所吸引,便停下來,踏過路南青青草甸,來至山腳下,但見一木牌子,上面赫然寫著三個紅漆大字:臥虎山。
若蘭拾階而上,見山上風光旖旎,喜之不盡,便繼續(xù)一路攀行,不覺間,行至山腰處一涼亭里,方覺有些累了,坐下來休息。就在四處瞭望之際,忽見山南棧道上有一男者攀登而來,三十五六歲的年華,風神迥異,帶著遺世灑脫之氣韻。一時,那來者也來至亭中,兩人微笑打過招呼,面對面而坐。
此刻,太陽已漸漸西沉,金色的余暉灑滿整座山坡,廣闊無垠的高原草甸猶如鍍上一層金光。坐在臥虎山上遼望黃河第一灣,它猶如一條巨大的游龍穿行在廣袤的大地上,令人驚嘆不已。
夕陽下,天空愈發(fā)蒼茫遼遠,時有飛鳥盤旋掠過,留下低鳴而孤單的身影。
天涯相逢,自有緣分。兩人坐在靜謐的夕陽之下,面對山花爛漫,清風閑云,不禁暢談起來。
“你這是要去哪里?”若蘭問道。
“不去哪里,只到亭中小坐。我家就住臥虎山不遠的村寨里。每遇晴好天氣,我喜歡來這里。若遇見有緣之人,便閑談一番,無人時,獨看這夕陽炊煙、蒼茫大地、云卷云舒,也自有一番情趣?!?p> 若蘭聽此人之語,大有世外之人的情愫,便十分喜歡,又覺今日此處相逢,自有一番道理,不如留下來,與之細細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