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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華引

第005章 死別離

宸華引 河陽織造 2063 2020-10-17 09:12:36

  稀薄日色普照下的清晨,朔風嗚咽,沾著隔夜風霜的枯草寒枝在狂風中呼嘯作響,為蒼涼的北疆冬日更添了幾分蕭索,渲染得天地之間像是白日里的鬼蜮一般。

  此刻大宸左翼軍營籠在一片沉沉哀傷之中。蒞王的風寒愈加病勢沉疴,心腹幕僚馮斯道特煉制歸元返息丸仍然無法根治。蒞王自昨日起頭暈頭痛劇烈,昨夜咯血數(shù)次,及至今日清晨已經(jīng)精神恍惚,嘴里只道:快叫衛(wèi)帥來,衛(wèi)帥來!

  因衛(wèi)氏父子眼下已被拘在中軍府衙,無法通傳消息。情急之下馮斯道命人急稟中軍都督厲重威。

  看到蒞王病重至此,厲重威不禁伏在榻前作涕淚交加狀,哭天搶地自責不已,將對蒞王的愛戴敬仰和對自己的自責愧悔之情在人前做了十足十。馮斯道以眼色摒退左右后,自懷中取出一方絹帕在厲重威眼前打開,只見白色絹帕之上瑩然幾粒赤色丸藥。

  厲重威看了紅丸再看榻上躺著已神志昏沉的蒞王,待要發(fā)問,馮斯道直視厲重威緩緩點頭,低聲簡短道:“非是風寒,赤汞中毒爾?!?p>  厲重威眉梢露出幾分喜色,眼中狠厲之色一閃而過。

  看帳中央的饕餮紋青銅漏壺中浮箭刻度已交辰時,低聲喚過馮斯道,“今日酉時,我與對方舉旗為號共舉大事,營中火起之時……”

  他轉頭看向蒞王,“既是病重如此,營中遇襲想來是難以保全他了?;蛟S被敵軍大火所困,將士們保護不力致使殿下亡于帳中也是有的?!?p>  此刻道貌岸然,做滿臉悲戚狀侍奉蒞王,暗地里謀害舊主做著封侯拜相春秋大夢的馮斯道不會想到,厲重威在離開之后已經(jīng)暗中埋下人手,在突倫火襲之時于蒞王帳中放火,要將他和蒞王同時困死于帳中。

  此刻被禁足在威北將軍府內(nèi)院、仍在憂心軍政的衛(wèi)氏父子不會想到,他們期待已久的戰(zhàn)機即將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來臨,而他們拼盡全力要保護的蒞王殿下,因為心腹幕僚的背叛和暗害,即將葬身于大宸同袍精心設計的一場火海之中。

  冬日正午的陽光僅有的微薄暖意,在落于人身上之前便被狂嘯的塞北風聲銷卷殆盡。

  威北將軍府是典型的三進北方院落,所有關乎廟堂軍政的大事,待傳進衛(wèi)景林父子禁足的內(nèi)院之時,都裹上一重混沌不清的太平色彩?;突鸵粓鰬?zhàn)事,被刻意隔絕出里外兩重天。

  此時衛(wèi)景林正在與把守院門的衛(wèi)兵進行今日第五次交涉,他要出門見主帥,為他闡明延誤不得卻已拖延已久的戰(zhàn)事戰(zhàn)機。

  堂屋之中費鳴鶴手捧一盞茶對著一盤殘棋皺眉,時而憂心地看著不斷與衛(wèi)兵爭執(zhí)的衛(wèi)景林,每看一次,面上陰郁之色便更盛一分。謀士的直覺讓他有種不可言狀的凄愴之感,仿佛隨著時間推移,更多的失勢與戕害正在紛紛前來。

  坐在門檻上的衛(wèi)承暄卻放下手中的金線烏弰弩,一面打開箭囊開始逐一擦拭箭簇,嘴里猶自憤憤然念叨:“雖說那突倫軍權掌握在皇后哥哥手里,可誰不知道這大成君是個廢物,諸般軍務悉聽烏木南江做主!就憑厲重威,也敢和烏木南江交手……”

  耳中闖入衛(wèi)承暄的只言片語,費鳴鶴忽然心中一動:突倫此役,唯一可堪與戰(zhàn)者無非烏木南江一人,有衛(wèi)景林父子在,勝算可有八成。厲重威何苦如此謹慎,仍然要從帝都調(diào)留守之兵呢?

  對于此時的費鳴鶴與衛(wèi)氏父子來說,他們能預料到厲重威要借此次戰(zhàn)事意圖對蒞王不利,甚至褫奪衛(wèi)氏父子的兵權。能料到厲重威或許介意軍功被蒞王的懷遠軍搶占,因而從帝都留守調(diào)來大量援軍試圖一戰(zhàn)而勝。而去想象一國軍事重臣暗中勾連敵國皇后擁兵壓境,借機鏟除自己的政敵太難了。更遑論厲重威狼子野心,他已多次謊稱突倫部眾甚多,大宸軍士難以抵擋,借機調(diào)用二十萬帝都留守軍隊開拔北疆前線,實際上是想做空京畿守備。待除掉蒞王與衛(wèi)氏父子之后,編造蒞王謀反的幌子擁兵南下勤王,行竊國之實。

  所以,在酉時左翼軍營起火之時,所有人都認為是突倫率先發(fā)難先行火攻大宸軍營。而在厲重威的刻意隱瞞之下,突倫利用同款龜甲、跨越寬闊的索年河冰面而五石堡瞭望哨毫無示警的破綻被忽略了。

  衛(wèi)氏父子的請戰(zhàn)即刻被應允。厲重威更以北門臨河陣地被突倫侵占為由,遣衛(wèi)氏父子自五石堡南門經(jīng)回風坳天險馳援蒞王左翼大營。

  費鳴鶴深知此行大為不妥,多番與衛(wèi)景林爭執(zhí),言此次增援必遭厲重威暗算,回風坳自是最好的設伏點?!安蝗缢餍詻_出北門向西突圍,從正面打開一條路馳援蒞王殿下!”費鳴鶴十分急切,攀住馬韁仰面對馬背之上的衛(wèi)景林言道。

  “此路已封死,厲重威吩咐軍士堅守北門,若有兵士自北門突圍以投敵論罪,當場射殺?!毙l(wèi)承暄已紅了眼眶,衛(wèi)氏多年征戰(zhàn)沙場的烈性發(fā)作,他一躍上馬,傲然遠視火光熊熊的左翼大營方向,目中勇烈之色噴薄而出。

  “無論此行如何,今日必要救出蒞王殿下!”衛(wèi)景林橫劍當胸,目視衛(wèi)承暄道。說罷抬手吩咐身旁一名近衛(wèi):“你自領十名身手好的親衛(wèi),扮作平民潛伏城中,借機送費老南下返家,勿以我父子為念?!?p>  俯身握住費鳴鶴緊攥韁繩的手,示意他放手。費鳴鶴一陣氣血上涌,一把拋開馬韁朗聲狂笑,“衛(wèi)帥怎恁地看輕費某,老朽是個沒幾兩重的書呆子不假,可也有效死沙場的血性!”忽忽五十載年歲,他一味放誕不羈以致現(xiàn)在無妻無子,所牽掛者,也只有眼前的二人了。

  衛(wèi)景林微闔雙目,心中難過到了極點,轉頭對身旁近衛(wèi)下令,“保護好費老!”眼看近衛(wèi)連拖帶扶帶走費鳴鶴,衛(wèi)景林忽地喊了一聲:“我家老幺,承曄,拜托費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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