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如此每年撥款筑堤,開墾荒地引流水源,不出十年,莫說滄州,東都沿海定將免除水患之災(zāi)。以上便是蔡某之見,學(xué)疏才淺,還望各位不吝賜教!”蔡成霖終于道完了一篇洋洋灑灑的八股文,向臺下抱拳行禮,笑容得意,頗像些剛耍了雜技的小丑在向觀眾討賞邀功似的。
臺下倒是反響不大,畢竟是一些陳腔濫調(diào),蔡成霖也并非博學(xué)之才,實在不入那些慣在政壇縱橫的官員泰斗之眼。
蔡成霖微微一笑,頗有風(fēng)度地退到一側(cè),向沐河清比了個“請”的手勢道:“沐大小姐,你請吧?!?p> “沐大小姐”面無表情地上前幾步,姿態(tài)端莊,她并不著急趁熱打鐵,倒是轉(zhuǎn)身向那尚在臺中央主持的老夫子問道:“老先生,學(xué)生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先請教一二?”
老夫子微微一愣,隨即點頭道:“不知沐小姐有何疑問?”
沐河清眉梢一挑,嘴角微彎:“不知這當(dāng)眾造假、抄襲剽竊之徒,該如何處置?”
“這……”老夫子徹底愣住,正想發(fā)話,卻聽一側(cè)蔡成霖怒火沖天地喊了一句:“沐河清!你在說什么?!你說誰造假抄襲?!”
老夫子沉下臉來:“蔡公子,不得無禮?!?p> 他復(fù)又轉(zhuǎn)過身詢問沐河清道:“不知,沐小姐這番話是意有所指還是……僅僅一問而已?”
“老先生也明白,”沐河清神色清冷,語氣不咸不淡:“我所指之人,正是蔡成霖蔡公子。他剽竊他人文章,自詡文采斐然實則造假抄襲,為人不齒?!?p> “這種人,若還能站在臺上與我校驗,想來這校驗……也不過如此。”
老夫子白花花的眉毛皺成一團(tuán),還沒發(fā)話又被怒火中燒的蔡成霖?fù)屃讼龋骸般搴忧?!?p> 蔡成霖雙手緊攥,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里蹦出來:“你說話最好小心點!”
“污蔑我抄襲?你有憑證嗎?光聽你一面之詞,這天下還有公道可言嗎?!”
“在座諸君都看見了,我方才所言皆為己有,不曾染指他人著作,沐河清此番根本不足為信!”
沐河清笑了笑,慢悠悠地從袖中掏出一沓紙稿來,略略翻了幾頁奇怪道:“皆為己有?那倒也是奇怪了,怎么這爛了大街二兩銀子就能買來的文章……竟都是蔡公子所著?”
她邊翻頁邊細(xì)細(xì)向臺前踱步,清冷的聲音一字一句念出卷紙上的文字來:“……所謂修筑堤壩之法,只緩一時之災(zāi),難長治久安,故而筆者有根治之法,即開墾沃土,引流灌溉,時日一至則洪水化比春雨,灌溉農(nóng)田濕潤氣候,怡然種作也,則水患之災(zāi)絕矣?!?p> “沒想到啊……這長明六十年的《治水患》竟是蔡公子所著?”沐河清似笑非笑。
蔡成霖僵硬在原地,卻怎么也想不到——沐河清竟把這一堆“復(fù)習(xí)文卷”當(dāng)作他剽竊抄襲的罪證?!
沐河清許是嫌對此人打擊還不夠大,便又摘了一段念道:“還有這最后一段,倘年年歲歲撥款筑堤,銀錢開道,再配以荒地墾土,洪水東引,相比不出十年之久,滄州乃至東都沿海一帶水患之災(zāi),盡可根除……這最后一段,竟也如此耳熟,看來必是蔡公子親筆所書不假?!?p> “諸位,倒是敢信?”沐河清扯著嘴角,素手一揚,狠狠地將那幾百頁紙的文卷撒向半空。
秋香綠色云錦廣袖如云般泛出波瀾,她轉(zhuǎn)身指著那漫天飛揚的卷紙,字字譏諷,語落驚人:
“這般行小人之事,我既以你為恥,長明朝野也皆以你為恥!”
紛紛揚揚的文卷落入地上,與金色的菊瓣和絢爛的落葉融為一體,一時間竟無人言語。
有人從地上撿起了一頁紙,看了幾頁卻臉色古怪,漸漸的,愈來愈多的人彎腰拾起地上的紙張,交頭接耳神色古怪。眾人紛紛側(cè)目,看著蔡成霖的眼神著實奇怪。
蔡成霖臉紅脖子粗,氣得跳腳不說,急赤白臉地大吼著為自己辯白。
眼見策文這才第一場竟已至如此混亂的局面,隱在人群邊緣的白衣青年微微淺笑,他伸出蒼白的手隨意從花香撲鼻的地面上拾起一張紙來,掃了幾眼,又混不在意地丟了。他抬頭,墨玉般清潤的眼眸中映入少女清冷的身影,笑容漸深:“你看她,每次出場,必然大亂?!?p> 身邊一人一身玄黑,冷峻的眉眼霜雪微化,他面無表情地瞥去一眼:“這樣不好么?”
顧流云微微笑著,迎上那一雙涼涼的黑眸,嘴角的笑容有些許僵硬,改口贊道:“怎會?沐小姐這般行事,再好不過?!?p> “我亦深以為然?!比~寒舟點點頭,便復(fù)又目不轉(zhuǎn)睛地看向女子的方向。
…………
這廂還在側(cè)邊舞臺旁的慕夭夭與江似錦二人,正在拉扯——
“江似錦,別、別、你別激動啊!”慕夭夭狂扯住少女的裙擺,使出吃奶的勁兒拉住其豐腴的向前傾斜掙扎的身子。
江似錦銀牙咬緊,橫沖直撞,嘴上還直嚷著:“慕夭夭你別攔我!我要上去把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打一頓!”
“虧我好心好意幫她買來這些資料,她倒好,轉(zhuǎn)眼給扔了?瞧不起誰呢?!”
“別攔我!我要把這個女人給打一頓!”
慕夭夭沉默地看著腳下被拖出一道痕跡的草坪,默默望天,手上力氣卻半分不敢松,只好咬著牙勸人:“你別激動呀!沐河清要扔了這些文章,不過是借此扳倒那蔡成霖罷了!”
“即便有這些文章,蔡成霖先她一步,她依舊沒有勝算,倒確實不如這般釜底抽薪打他個措手不及!”
“她也不是有意糟蹋你的心思,她什么人你還不知道嗎,心眼大的能裝下一個你……”
“你說什么??!”江似錦本來犟脾氣就上來了,又聽到最后一句,火氣更大,“噌”得轉(zhuǎn)過身來,氣得直打哆嗦:“你方才說什么?什么叫心眼大得能裝下一個我?!”
慕夭夭抹了抹額上虛汗,心里吐槽她明知故問,面上還是擺出一副鄭重的模樣:“我的意思是,她心里有你,這么做不是故意為之,你就別氣了?!?p> “我我我……我就生氣!”江似錦在原地轉(zhuǎn)了大半圈,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淚和著脂粉二話不說便順著臉頰淌了下來,竟是被氣哭了:“我、我還是第一次、第一次幫別人……買這些破文章!自己的校驗都從未這般重視!她、她竟然隨手就丟了……嗚啊啊啊啊……”
慕夭夭扶額,掏出腰間的綾羅帕子給小姑娘擦眼淚,越擦越多。她嘆口氣,急了:“哎呀!江似錦!別哭了,多大點事!我問你,你是不是想讓她贏?”
“我……是……可是她也不能……”江似錦哭得直打嗝兒。
“那她把那些文章撒了,馬上便能給蔡成霖一個教訓(xùn),你應(yīng)不應(yīng)該高興?”慕夭夭板著臉嚇唬她。
“我……我……可她第一局這樣贏了,后面那些要怎么辦??!”江似錦這才道出了真實的顧慮。
沐河清這樣投機(jī)取巧即便算蔡成霖作弊抄襲,也不過贏了一局,后面的人即便被警醒小心行事,她也不可能再有機(jī)會!而策文唯有三局連勝才算是有成績。
慕夭夭聽聞此言也確實有些擔(dān)憂,只好也在江似錦身邊坐下,燦爛的杏眼望著臺上臺下亂哄哄一片,隱隱有些擔(dān)心:“這……我也不知,只是她若不兵行險招,便連第一局都過不了?!?p> “至于后面,希望她還有什么招數(sh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