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坐在面前的人,林溪有些為難地摳著手上起的死皮。
像這種坐在她面前,把自己身世一五一十地慢慢說來的,確實不多見,大部分都是等她開回元鏡看個究竟。
但是用第三人的視角去看,總比不上當(dāng)事人自己的感受來得真切。
尤其聽到那溫南死得如何凄慘時,林溪更覺得坐在自己面前這位不應(yīng)該再來找她。
“那恩客是想要什么呢?”
聽完這故事,林溪確實弄不明白這恩客重生的目的是什么。
還有一層原因便是掛在門簾上的五顆珠子安安靜靜,就跟壞了似的。
出現(xiàn)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眼前這位是自然死亡的。
自然死亡還上她這兒重生的,那真是一根手指頭也數(shù)的出來。
“我要方玲活過來?!?p> 方玲就是這故事里的主角,被網(wǎng)絡(luò)暴力逼死的主角。
“常言道,人死不能復(fù)生,施主節(jié)哀吧?!?p> 她重生,只能改變恩客本人的行動軌跡,其他的就算因為劇情需要被迫更改了,也會在之后的事情中,又重回軌道。
例如恩客口中提到的方玲,這不是她的恩客,就算重生了,挽救了她一回,那她還是會被另外一件事情而網(wǎng)絡(luò)暴力致死。
這不叫命,這叫時間秩序。
縱然是她,也不能更改的時間秩序。
當(dāng)然了,重生元丹可以,只可惜來找她的不是方玲,而是梁宛,逼死方玲的始作俑者。
林溪不想接這單子,不僅是因為她知道就算接了也不可能更改什么,無非就是讓方玲死在另外一件網(wǎng)絡(luò)暴力之下。
還因為,她覺得梁宛有貓哭耗子假慈悲的嫌疑。
就算梁宛后悔把方玲逼上了絕路,也不該心安理得地活到了89歲高齡。
她可是看了閻王的生死簿,梁宛算得上是壽終正寢,老的時候可算得上是盡享天倫之樂,兒孫一堂,而且各個都挺有出息,律師、醫(yī)生、老師,全都是些受人尊敬的職業(yè)。
不過她順帶翻了下梁宛子孫的生死簿,倒是發(fā)現(xiàn)了好玩的地方。
在閻王爺?shù)脑瓌t里只講究四個字——善惡有報。
梁宛是壽終正寢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到了89歲高齡,不過她的子孫顯然就沒那么好運了。
最年輕夭折的是她小孫子,眼看就要臨盆了,結(jié)果胎死腹中,害得她大孫媳婦至此不能再懷孕。
最年長去世的是她小兒子,剛剛成立了自己的律師事務(wù)所,結(jié)果第一單就惹上了當(dāng)?shù)貝簞萘Γ鲩T就被車撞了。
其余的子孫,病的病,殘的殘,偶有一兩個正常的,也算是閻王爺開眼沒一鍋打盡。
這也許就是梁宛要來重生的原因,不為自己,也不是所謂地為了方玲,她就是純粹看到了報應(yīng)來了,而且來得如此慘烈,才開始后悔了。
對這種人,林溪只能送回一句話——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要不是現(xiàn)世報,估計梁宛到了奈何橋上都不覺得自己這一生做錯了什么。
也許是林溪嘲諷的表情太過明顯,梁宛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兩手絞著衣服,顯得有些拘謹。
林溪倒是見怪不怪,來她這兒的人,不拘謹?shù)纳?,大部分都誠惶誠恐,好像林溪成了新的判官,掌握他們又一次生死。
“我害死的不止方玲?!?p> 這一點,林溪用腳指頭想都知道,老天爺常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是因為惡人成佛容易,而是因為大多數(shù)惡人,壓根就沒動過放下屠刀的念頭。
當(dāng)梁宛再次平靜地訴說完另外一個她親手釀造的悲劇后,林溪承認,她動了惻隱之心。
老祖宗常說,干他們這行的,得順著良心。
良心,不是見誰弱就幫誰,而是得一視同仁,也就是不能壞了規(guī)矩。
如果今日動了幫弱者的念頭,破壞了規(guī)矩,那么天道也必然會將這厄運轉(zhuǎn)到旁人身上,這便是平衡。
天道,向來平衡。
幫了一方,勢必就會害了另一方,這于理不公,更牽扯到無辜之人,這就是昧了良心。
因此林溪總是謹記這一點,替人重生時,更是謹小慎微,生怕壞了一點規(guī)矩,讓平白無辜的人受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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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面前這景象,林溪在心里嘆了口氣,要是被老爺子知道她壞了規(guī)矩,不知道又會成什么樣子。
現(xiàn)在的林溪,往下看是小如螻蟻的車和人,往右邊看,是一個坐在欄桿上,還輕松地晃著腿的少女。
底下已經(jīng)烏泱泱聚齊了一幫人,救援隊更是早早就趕到了,正下方拉起了氣墊。
但是對于十八樓的高度來說,頂多就是讓尸體載下去的時候不那么難看。
“小姑娘!外面風(fēng)大,你坐進來些。”
說話的是離少女有十步遠的消防戰(zhàn)士,烈日當(dāng)空,一身密不透氣的作戰(zhàn)服已經(jīng)讓他滿頭大汗,但仍然全神貫注地看著少女。
眼里的焦灼比烤在地上的溫度還要灼人,看得林溪也跟著著急。
“喂,你不會真的想跳下去吧?”
少女好像對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的聲音覺得很奇怪,茫然地睜著眼睛巡視了一圈,才在半空中看到了林溪。
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像是見了鬼一樣。
當(dāng)然,林溪這漂浮在半空的模樣,要是尋常人早就嚇得魂都丟了。
但顯然少女不是尋常人,只是覺得奇怪,又四處看看,發(fā)現(xiàn)好像只有她一個人看得見林溪。
“我已經(jīng)死了?”
大概是真的把林溪當(dāng)成鬼魂了,少女一點也不顯得慌亂,反倒說完之后笑了一下,嘴角輕勾,很是歡快。
“還沒,不過在半個小時之后,你就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在那之前,我是過來勸你的?!?p> 林溪不打算兜圈子,她知道這女孩跳下去的決心,而這決心是來自于她此時攥在手里的手機。
不知道是誰把她在跳樓的信息散步在了網(wǎng)上,起初人們還在可憐這么小的孩子就動了自殺的念頭。
還有的開始批判這女孩不孝,只想著自己,不想著父母如果看到了自己女兒跳下去會是什么心情。
“哦,你怎么知道?”
女孩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里面摻不進任何雜質(zhì),干凈得近乎透明。
這讓林溪有些好奇,這么純粹善良的人,怎么會想不開選了跳樓的方式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人生路還很長,沒必要一時半會想不開。”
“一時半會?”
女孩晃了晃腳,兩手撐在邊上,身子還微微往前傾,把林溪都嚇了一跳。
更別說后面的消防員,幾乎就要沖過來,但女孩很快就回過頭,凌厲的眼神阻止了消防員的動作,并冷靜地讓消防員退回去。
這一切,都不像是個十五歲女孩能做出來的事情,這么從容地面對死亡,就像她坐在這個隨時可能被大風(fēng)刮下去的天臺,不過是上來看風(fēng)景。
“我陷在黑暗里已經(jīng)很久了,久到我才知道,原來這個地方離光亮這么近,我來得太晚了,這樣就能早一點見到太陽的?!?p> 女孩的話有些表意不明,伸手像是要抓住什么,卻又只是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被太陽光照得有些晶瑩透亮的手。
“你不是在接近光明,只是在靠近另一次黑暗?!?p> 林霖擊碎了少女的話,就像一下把她從夢里揪出來,然后告訴她必須面對現(xiàn)實,不要逃避。
“你們就只會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老師說,他們都是好學(xué)生,所以不能給他們太過的處分。爸媽說,他們?yōu)槭裁粗徽椅业穆闊?,甚至連我最好的朋友,都在說我軟弱!”
結(jié)果卻不小心觸到了這女孩的逆鱗,一下就怒目圓睜,甚至高揚起手來很激動。
除了女孩,其他人都看不到我,所以他們只是突然看到了女孩變得暴躁和情緒失控,害怕她等下不小心就跌落下去。
“你們都是虛偽!在你們眼里,成績好便代表了一切,甚至連一個人的尊嚴都能被踩在腳下!是,我是成績不好,所以活該我品行不端,活該我被校外的混混找上頭,活該你們說我是爛泥扶不上墻!”
女孩越說越激憤,甚至連頭發(fā)絲都跑出來好幾縷,身子更是在憤怒中往前移了幾分。
“如果你跳下去,他們說的話就是對的了?!?p> “那又怎樣?有人在乎么?你看他們,”
女孩揚了揚下巴,笑得很滲人,就像主宰者看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臣子,眼里滿是不屑。
“他們只關(guān)心我跳還是不跳,有人關(guān)心我為什么跳么?所有人都只在乎自己在乎的,而我,沒人在乎?!?p> 林溪扶了下額頭,她是知道青春期的孩子比較中二難搞,但是沒想到這么難搞。
說她看明白了吧,她偏偏不能知道跳下去才如了那些看不起她的人。
說她沒看明白吧,她又知道這些人都不過是來看熱鬧的。
“就算不為別人,你不為自己么?你的人生是過給自己看的?!?p> “沒錯,過給自己看,所以我很認真地畫了一幅畫,送給了老師,你猜老師說了什么?說我不務(wù)正業(yè),還想靠藝術(shù)生考大學(xué),別白費力氣了?!?p> 這件事想必給少女不小的打擊,讓她就算這時候再重溫一遍,也臉色白得嚇人。
林溪知道,那幅畫是她向外界拋出的求救信號,可卻被人無情地抹殺了。
燁洛
大半天了都~還沒到三百個收藏哭唧唧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