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送走了連綿的細(xì)雨寒風(fēng),終于迎來一個晴天,太陽像被雨淋洗過,柔和不刺眼,顯得盛京大街小巷都活過來一般,走街竄巷的叫賣聲在晴日里顯得那么清脆。茶樓酒肆,賭坊鋪子喧囂不停,這才是真正的盛京城。
相比于外面的清風(fēng)祥和,繁華熱鬧,離已經(jīng)破敗的姜府兩條街道的周府,一片靜默,沒有任何歡快傳出。
丫鬟婢子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站在各處門外聽從吩咐,小心行事,生怕一不小心惹了一月來沒好臉色的主子,被賣出府去。
地面還有些連日陰雨的濕潤,地上鋪的青石地磚也長起幾處青苔,院子里有序擺放時令花草,但近日寒氣的摧殘,顯得有些垂頭喪氣,萎靡不振。
周府的主子從下完早朝就沒出來過,吩咐小廝任何人不準(zhǔn)打擾。
小廝連忙應(yīng)是,其實以前大人很是溫和,周大人是文官,官從光俸寺卿,從三品。夫人也是恩威并重
對下人大多只是口頭責(zé)罰,沒怎么較過真,可前幾日當(dāng)著眾人的面夫人親自處理了一個碎嘴子的丫鬟,偏偏是家生子,還連累了老子娘,被打罵得半死不活后,親哥親嫂子把她配給了一個瘸子鰥夫。
自此大家都知道府上近日做事得小心為上,千萬不得觸了主子的霉頭。
周大人就坐在太師椅上,右手撐著額頭,難受疲累似的用左手捏著眉心,臉色隱在黑暗里,眼底滿是紅血絲,
桌上零散地放滿了折子,被返回來的,都沒有資格呈上去的,還有一些寫了一些的。
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婦人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jìn)來,門口小廝并沒有阻攔,在美婦人進(jìn)去后還輕輕將門從新掩上。
周大人聽到聲響,將手放了下來,強(qiáng)撐起些許精神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頹敗,讓夫人擔(dān)心。
周大人沒有起身,婦人將手上的托盤放下,拿起火折子點亮一盞燭,屋里一下光亮許多。
“也不怕傷眼睛,”婦人有些嗔怪的出聲,吹滅了火折子,走到書桌前。
“書房確實昏暗了些,”周大人與夫人琴瑟和鳴,沒紅過臉,見這般,笑了笑,隨即又想到什么,笑意慢慢淺淡,“其實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反正什么也做不了?!?p> 周夫人見自家夫君眼眶通紅,不知是熬夜,還是傷痛,聽到此話,重重嘆了口氣。
走到周大人身后,輕輕替他按摩穴道,靜靜沒有出聲,她知道他在外面已經(jīng)聽得夠多了。
“夫人,如今我只想上書告老歸田,乞言是寄,”周大人無力地捂著臉,“我若一走了之,蘇林的仇冤誰替他平反,我又有什么臉面去見師長,”周大人直愣愣盯著飄忽的燈苗,眼神里滿是悲痛。
他與姜蘇林師出同門,同朝為官進(jìn)二十載。
周夫人見丈夫,一向儒雅溫和的眉宇間此時盡是迷茫遺恨,白頭發(fā)也不知覺間就根根冒出,下巴青胡茬很久沒打理。
“夫君,姜大人的案件真無回轉(zhuǎn)之地嗎?這案子定得也太快了些?!敝芊蛉舜┝艘患子裉m花地緞面長褙子,在府里隨意挽了個朝云髻,臉上薄施粉黛,掩蓋眼底的青色與近日的憔悴,不止周大人,一月來她也跟著睡不好。
“看似證據(jù)確鑿,其實疑點重重,但如今圣上不聞不問,放任自如,只看那些證據(jù),我等為人臣子,又能如何。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敝艽笕藷o奈的聲音在書房消散。
“啪”一只汝窯影青圓冼摔落在蹭光瓦亮地板上,得之不易的寶物就這樣立馬四分五裂。
“你說'珉王在查姜家'?”昏暗的書房里,耳邊滿是主人慢條斯理的聲音。
但下屬知道,圓冼是主人近來一直把玩的心愛之物,如今卻碎片一地,自己恐怕也命不久矣了。
“是,”全身裹在黑衣里的男子咬牙開口回答道。
“為何現(xiàn)在才來報?哪露出馬腳了?”陰暗里的人語速明顯有些加快,顯然這件事對他影響很大。
“珉王前一次查得很淺,屬下等人不敢耗勞主子心神,但此次查得很是隱蔽,且蛛絲馬跡也不放過,才速來稟報,請主子降罪?!焙谝氯讼ドw一下跪在尖銳的瓷器片上,仿佛沒有知覺似的,瓷片越陷越深。
“若是珉王插手,所有付出努力都會付之東流,眼前的成功也只是過眼云煙,曇花一現(xiàn)罷了,”幽暗的屋子里還坐著一人,他仿佛已經(jīng)與黑暗融為一體,
“若他插手確實麻煩不小,但也不是動不了他!”主人陰冷開口,話語中兇狠令人不寒而栗,黑衣人跪在瓷片上,冷冷一哆嗦,碎片滑得更深了。
“你真當(dāng)珉王是姜家?陰謀手段這些就行,別忘了,他后面是誰,你死他都不可能有事?!焙诎道锏娜怂坪跗鹕砹?,推開了窗子”你操之過急了,是什么突然就讓珉王插手姜家,這是你如今應(yīng)該查清楚的,”
“是,”主人的話語里含著幾分尊敬,黑衣人不由驚訝微抬了眼。
黑暗里的人推開窗子,突然霞光大作,點點金光灑向大地,有臨近街道叫賣聲傳來,酒樓茶肆,楚館賭坊,人和車來來往往。有茶香,酒香還有街上婦女胭脂香隨風(fēng)飄散進(jìn)來。一片繁榮盛景之象,十里街道,一朝國都。
“真好啊”
巳時三刻,焰麟軍營
姜齋依舊坐在桌案前,精細(xì)小心地配置藥方,將藥材碾磨,做成藥膏。
隨元良讓近衛(wèi)送些戰(zhàn)報過來,自己就在江參將塌前處理軍務(wù),時不時用水給江參將潤唇。
簾子突然從外面小心掀開,宣霽垂首走了進(jìn)來,見江參將還在休息,放輕了腳步。
魯太醫(yī)正想行禮,宣霽已經(jīng)擺了擺手,姜齋見狀,又垂下眸。
走到江參將塌前,看了看江參將的臉色,臉色緩和些許。
近日傷兵死傷太多,宣霽一上午沒怎么開口。
宣霽視線轉(zhuǎn)動,看見對面的姜齋,視線留滯,不由多看了幾眼,姜齋察覺視線,抬眸看向宣霽。
宣霽又回頭看向隨元良,隨元良和宣霽視線相接,沒開口只向他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