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圓桌嘍!開始走菜嘍!”白哈達把披著的外衣搭在胳膊上,高聲吆喝。
“油著!油著!”
“慢回身!慢回身!”
幫忙傳菜的小伙子提高了大嗓門兒,提醒客人給讓出道路。
宴會正式開始了,噴香的大塊手把肉和羊雜湯一上桌。客人們都睜大的眼睛,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有人不自主地驚呼起來。
包巴音看到這些,嘴角露出不易覺察的微笑,心里說:我包巴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都傻了吧?過年都沒見過這么一大碗肉吧?
袁振富提著大銅壺,其其格拿著一摞木碗,開始給主要賓客倒奶茶。當然,最尊貴的就是娘家來的送親的人。
…………
田杏花和烏蘭圖雅見過幾面,她找機會上前去套近乎,悄悄問:圖雅,你大哥青山怎么沒來???
烏蘭圖雅:嬸兒,我大哥前兩天騎馬,不小心摔了,腳脖子崴了,腫得不敢沾地兒。就讓我叔伯大哥鮑金山當了領隊,就是那個穿藍色蒙古袍的……
正往桌子上端菜的包代小無意中聽到,險些把盤子摔嘍。
緊緊守在代小身旁的金寶趕緊扶了她一把,關(guān)切地問:代小,你咋了?
“啊——那啥——地上有油,滑。”
烏蘭圖雅:姐,你小心點兒。
包代小笑了笑,說:圖雅,沒事兒。你忙吧,一會兒該去敬酒了……
果然,白哈達又喊上了。于是,新郎與新娘捧盤逐一給客人敬酒……
…………
其實,金寶圍著代小身邊,是有他的小算計的,就是怕她和鮑青山接觸。鮑青山?jīng)]來送親,可把他高興壞了。
“活字典”格根正和鮑金山說話,然后對大家喊:金山代表青山來,月牙河畔放光彩。牧區(qū)農(nóng)區(qū)一家親,包鮑聯(lián)姻樂開懷!
“格根老師做詩嘍,好啊,好!‘活字典’變成‘大詩人’啦!”
人們開始起哄叫好,有人還提議讓“活字典”來一段評書助助興。
“活字典”的山羊胡子上好像都掛著油珠兒,他興奮地說道:這個場面,不適合講評書。適合拉馬頭琴、唱長調(diào)、跳民族舞啊。那得等新郎、新娘敬完酒再說。喜酒不醉人,大家都要多喝幾杯啊!
人們又是一片贊同之聲。
安七十七發(fā)現(xiàn)了其其格和袁振富在一起,見兩人配合著招呼娘家的客人喝奶茶,剛要站起身去喊她,被坐在他身旁的孫德厚給拉住了,說:來,老安,喝酒!
熱騰騰的奶茶、香噴噴的手把肉、濃烈的燒酒,人們沉醉其中,包家院子里沸騰了。人們一面暢飲,一面歡歌,又有人翩翩起舞……
…………
趁著“亂”勁兒,帶著特殊任務的鮑金山找到包代小。兩人來到院子僻靜處,他遞給包代小一個小包兒。
包代小打開一看,里面是自己以前送給包青山的禮物,還有自己的照片。
包代小笑了,說:我們家窮,配不上羊成群、馬成幫的大牧場主。金山大哥,你回去替我告訴鮑青山,讓他放心,圖雅嫁到我們家,我們包家人絕對不會讓她吃苦的。我這個當大姑姐的更不會差事兒!
代小又謝過鮑金山轉(zhuǎn)身就走,在路過熬奶茶的爐灶時,把那個小包兒直接扔進灶坑里。依然笑呵呵地招呼客人,像什么事兒都沒有發(fā)生一樣。弟弟娶親,姐姐就得高高興興的。其實,包代小的心里是苦的……
該結(jié)束的,就讓它趕緊結(jié)束吧。
這一切,都沒有逃過金寶機敏的眼睛,他偷偷地笑了。
…………
在人們的強烈要求下,包牧仁拉起馬頭琴,烏蘭圖雅高唱一首科爾沁民歌,把婚禮慶典推向了高潮。
物資非常匱乏的、幾乎以素食為主的年月,因為有久違的手把肉、羊雜湯,包家辦的喜宴在月牙河村引起了實實在在的轟動,被人津津樂道,甚至傳遍了整個哈達鄉(xiāng)。
包巴音賺足了面子。雖然辦完喜事,收禮的錢一分沒剩,卻覺得很滿足。殊不知,這場“轟動”的婚禮,卻讓包家陷入了困境,很長很長時間都沒有緩過來。
有熟知內(nèi)情的人如此評價:包巴音是因為窮裝,最終卻裝窮了。
…………
老包家的婚禮出盡了風頭。與此同時,安七十七心里卻很不舒服。是嫉妒嗎?有可能吧。
人們紛紛議論著包家的喜事辦得體面,光是大綿羊就殺了五只,真是了不得。而事實是上是包巴音聽評書聽來了靈感、學到了“詭計”,辦婚宴時只殺了三只羊卻對外宣稱是五只,另外兩只是挑了又挑、選了又選的一公一母,被他偷偷藏在地窖里,和六只純種的“草原細毛羊”關(guān)在了一起。
安七十七是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那天喜宴之上,他有些醉態(tài)了,踉踉蹌蹌地向廁所走去。其他人還在盡情喝酒、唱歌、跳舞,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離席。七十七突然感覺太熱了,但往院墻邊兒走去,想在樹陰下站一會兒,吹吹涼風。剛到大樹底下停住腳步,人站得還不穩(wěn)當呢,就聽到在柴草垛附近有羊的叫聲。很輕很輕,像是從地底下傳上來的。好奇的安七十七顧不上涼快和去廁所了,就在柴草垛旁搜尋起來。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個地窖門兒,而且還上著鎖,透過并不嚴實的木板縫往里一看,讓七十七大吃一驚:里面竟然藏著七八只羊……
白哈達不是讓包巴音公開飼養(yǎng)嗎?他怎么還藏著呢?
可是,天天叼著旱煙袋的包巴音,他的心思誰又能猜得透呢?
…………
婚禮結(jié)束了,關(guān)系比較近的遠道兒親友又住了兩天,陸續(xù)都回去了。包家鬧騰了好長時間,終于可以清靜下來了。
吉雅累得直不起腰來,一邊捶著后腰一邊說:這幾天可累死我啦,活活扒了一層皮啊。
包巴音正在本子上算著賬,說:娶了個好兒媳婦,辦了個好的婚禮,大家那么夸贊,累死也值啊。
“哎——錢不花到了,啥都白扯啊。算出啥名堂了嗎?收了多少錢的禮啊?給平賬不?”
包巴音沒說話,開始找旱煙袋。
吉雅又問:鬧個平兒?兩下扯平了?
包巴音搖了搖頭,開始點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