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李東覺得腦袋瓜子有點空蕩蕩的,他能明顯的感覺到腦仁在腦殼里晃動。
“幸虧今天的談判,我不是主講人,要不然后果不堪設想?!崩顤|暗自慶幸。
“今天我們要談的是這附件九的問題,附件九是關于具體施工的流程及技術標準的規(guī)定。。?!辈斯緯h室里,夏宗圖站在幕布前,鄭重的說道。
“什么?還有附件九?”簡巴蒂推了推眼睛,驚訝的問道。
“咱們不是一共八個附件嗎?”光頭邁克也很吃驚。
“你是說笑的吧,夏先生,我們怎么會有附件九呢?我從來就沒有見——”弗朗西斯仍以一貫的略帶傲慢而又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笑道。
“你們難道就沒有發(fā)現(xiàn)招標時合同總共有九個文件,現(xiàn)在有十個文件了嗎?我們當初投標的時候加入了一個附件。”李東見對方茫然無知的樣子,忍俊不禁,“好心”點醒他們。
“這怎么可能?我們之前怎么沒有看到?”簡巴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他們翻找文件,交頭接耳的樣子,李東甚是得意的冷笑,“哼哼,昨天那股子囂張跋扈勁兒呢?今天看你們慫的!”
“我們投標的時候一并發(fā)給你們了,你們難道沒有認真審閱嗎?”安如柱提高了嗓門,大聲問。
作為合同部和法律部的負責人,簡巴蒂和光頭邁克臉色變得綠慘慘,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不到一分鐘,兩人終于坐不住了,匯合一處,竊竊私語,緊張的交流著意見。
李東瞧到他們臉上一會兒白,一會兒紅,一會兒又紫,看的心里好不痛快。
“這絕對不可能,我們這邊層層把關,絕對不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我想這里面肯定有誤會?!薄袄虾萌恕卑秃疹6〕鰜斫忉屃?。
“你們自己沒有把控好風險,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既成事實,你們怎么耍賴呢?”李東拿當初簡巴蒂搪塞他的話來搪塞巴赫睿丁。
“你們不是已經(jīng)說了嗎?那是投標過程中的文件,咱們還沒有簽訂正式合同,那些當然不算數(shù)?!卑秃疹6〉故且稽c兒不生氣,沉著回復道。
“他也學聰明了,開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李東心里一樂。
事實證明,果然天下沒有更賴皮的人,只有最賴皮的人。雙標玩的最順溜的絕對不是東方人,而是西方人。
簡巴蒂在和光頭邁克把整件事情捋了捋后,拉著臉,故作鎮(zhèn)定的回到座位上,猛地將自己的圍巾一把扯下來,氣勢洶洶地說:“這份文件我們從來沒有看到過!你們不要妄想在合同里加入這么一份操蛋的協(xié)議!”
“怎么會沒有看到過?咱們一起來找一找,看一看?!毕淖趫D面露疑惑之狀,熱情且又急匆匆的在自己電腦郵箱中翻找了起來,大家目不轉(zhuǎn)睛的追尋著他的光標。
果然,不多久,他就搜出來幾十封投標時來來往往的郵件,當他打開其中一個,赫然顯示附件九已包含在內(nèi)。當他將光標移向接收人一欄時,又赫然羅列著伯克公司眾多高管的名字,其中就包括簡巴蒂和光頭邁克。
簡巴蒂和光頭邁克的臉瞬間紅了,猴子屁股都要遜色三分。
“還用我繼續(xù)嗎?”夏宗圖笑問。
“就算你們當初曾發(fā)來過,但是我們從來就沒有承認過這份文件的合法性和合理性。以前我們不會承認,現(xiàn)在我們也不會承認。”簡巴蒂簡直是氣急敗壞了,他站了起來,叉了腰,扭曲著臉頰,本不大的眼睛因他瘋狂的憤怒而變得細長上挑。
“嘿嘿,小律師的鼻子都給氣歪了?!眳菓焉麟p眼一瞇,悄聲跟李東說。
李東不屑地卷舌道:“活該,讓他一直能!真是大快人心!”他心下痛快,不覺自言自語道:“這附件九簡直是我們的神來之筆!”
情勢立即倒轉(zhuǎn),此時反而是布告牌公司的人不著急了,他們在等待即將來臨的一場疾風驟雨。
可是還沒開戰(zhàn),伯克公司自己戰(zhàn)壕里先嚷起來了,只聽他們七嘴八舌的吵吵著不是自己的問題,推卸著各自的責任。
李東聽著對方五花八門的各種開脫開脫之詞,心中大樂。
布告牌公司眾人看著對方狗要狗,又好氣又好笑,均想:“還說我們不講信譽,做事不講究,你們也強不到哪里去!大家半斤八兩,彼此彼此啊!”
約莫十分鐘,伯克公司終于消停了下來。
趁著平靜期,吳懷慎努力用平和的聲調(diào)說道:“我們已經(jīng)將這份文件加入到投標文件中去了。從我們投標開始,你們連一封拒絕的郵件都沒有。我們以為你們已經(jīng)默認了我們的這份文件了,我們對你們的行為已經(jīng)發(fā)生了合理的信賴。你們現(xiàn)在突然說不接受這份文件了,就相當于把我們合作的基礎給否決了。我們還有什么理由還要繼續(xù)合作下去?”
對方一片沉默,會議室陷入死寂。
安如柱心中一樂,補充道:“再說了我們這份附件僅僅是對工作流程的闡釋,與其他的合同文件并沒有一星半點兒的沖突。這是為了能夠給你們一個可靠的工作成果的保障,這也是為你們好。”
弗朗西斯聽后,認為安如柱的話刺耳難聽,摸著發(fā)緊的頭皮,拔高調(diào)門叫囂起來:“你們說的完全沒有道理,這一份文件我們不僅不承認,還會全力反對。我們在其他的項目中從來就沒有這樣的文件,這根本不能算作是合同。頂多是實施細則,操作規(guī)程。我們不希望你們這么強迫我們,我們絕對不會簽訂這樣的城下之盟!如果你們非要強加給我們這些條款,你們就是流氓無賴!”
李東毫不客氣,“胡說!我們并沒有強迫你們,這是你們從一開始就接受的,是你們自己人作的,怨不得我們!我們是流氓無賴,說起流氓無賴這幾個字,我們還不是向你們學的。你們不光現(xiàn)在是流氓,幾百年前就是流氓,身上都是流氓的氣質(zhì)!”
“這都是拜你所賜,我們這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安如柱鏗鏘有力的回擊。
“你們!”光頭邁克,簡巴蒂,弗朗西斯“呼啦啦”同時站了起來,眼中怒火燃燒,額頭青筋暴起,看樣子這是掄胳膊要開打的架勢。
李東、安如柱也毫不示弱的站起來,面色勃然,怒目而視。
加上之前早已站著講話的夏宗圖,正好是三對三。
“嘶~我去!”陸氐倒抽一口涼氣。
他見談判桌上的雙方氣勢洶洶的吹胡子瞪眼睛,心里不禁一陣發(fā)虛。他先扭頭看看自己麻桿兒一樣的身材,又看看身旁幾位膀大腰圓的身板,不由得一陣膽怯,腳底發(fā)涼。
李東對峙之余,不忘用眼的余光掃一下其他成員,只見王集慶竟悠然的坐在那里,不慌不忙的翻看著手機,顯得相當?shù)牡?。他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絲毫沒有將這劍拔弩張的場面放在眼里。
“我去,這就是當領導的料啊,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李東原本有些不安的心一下子有了著落,“既然領導都這么淡定,我有啥可怕的?男子漢大丈夫,沒有什么可怕的!”
突然,吳懷慎也“霍”的一下站起來,用攥緊的拳頭狠狠捶了一下桌子,盛放咖啡和茶的碗碟“哐啷啷——”響個不停。
他一向以溫厚的形象示人,此時他這一“粗暴”的舉動讓人大出意料之外。形象反差之大,對比之強烈,已讓人忍俊不禁,且他拍案而起的時間又落后他人一兩分鐘,旁人看在眼里,不免有“拾人牙慧”之嫌,眾人看在眼里,心中均是一樂。
好在伯克公司再也無人站起來,這一輪較量,李東這方完勝。
陸氐眼見雙方馬上就要干架,不能再袖手旁觀了,偷偷瞧了一眼王集慶,面色跌宕起伏了一番,似下定了極大的決心,終于抿抿嘴,以懇求的語氣道:“快消消氣,我說大家不要著急啊不要著急,萬事都有一個商量的余地嘛。先坐下,求求你們了,先坐下,一切都好說,一切都好說。”
陸氐蹩腳的英文像一桶潤滑劑,特別是在這“火藥味”十足的場合,他那“婉轉(zhuǎn)多情”的聲調(diào)顯如此的與眾不同,頓時讓火冒三丈的人們緊繃的面龐松弛下來,個個忍不住想笑。
果然,他這么一說,本來凝重的空氣立刻緩和了不少,對面的三個法國人也很無奈的坐了下去。
李東這邊也都相繼郁郁坐下。
“這還有什么可談的,我們都被欺騙了!”簡巴蒂嘴角耷拉著,倒打一耙。
“靠!你得了便宜還賣乖,是不是?自己以前做過的事情不負責,還老是指望著我們中國人給你買單是不是?”李東這邊吼起來了,他要幫自己一方賺到更多的面子。
“行了行了?。?!”陸氐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嗒”地一下將茶杯重重扣到桌上,板著臉喊道:“別吵了,今天大家就談到這里吧,散會吧!”
不過跟大公司談判有一點好,即使在談判桌上吵的再怎么兇狠,但是下來談判桌還是蠻客氣的。等李東這邊收拾好,對方的一干人都在會議室門口等著握手道別。
走出辦公樓,安如柱卻沒走出剛才激烈對戰(zhàn)的亢奮,他面額發(fā)紅的說:“這幫人的德性,你們看到了吧?明明是他們做過的事,卻又出爾反爾了。他媽的,早知如此,我就不當這個總經(jīng)理了,真是他娘的窩囊!”
王集慶爽朗一笑,好言安慰著,勸他消消氣。
可安如柱的牢騷還沒發(fā)完,繼續(xù)道:“受這鳥氣真不值當,我在伊朗的時候可是從來沒碰到過這樣的事情。你們知道嗎,伊朗人,也就是古波斯人,做生意精明是出了名的,但至少人家講信用啊。在這里遇到這樣不講理的,我真的有些焦頭爛額了?!?p> 此日春風一改之前的溫煦柔和,呼呼吹的獵獵作響,刮的臉生疼。
王集慶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fā),哈哈大笑說道:“老安啊,慢慢來吧,咱們總會找到辦法的!”
一邊的吳懷慎卻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他盯著手機屏幕,重重的嘆口氣,“剛才傳來消息說,前幾天到的簡魯克、丹尼斯和伯納德去工區(qū)踏勘去了?!?p> “嘿,這幾個人倒是聰明。過來以后不談判,先去工地看看施工環(huán)境。”王集慶由衷稱贊。
“我看這是好事兒,他們一旦知道了咱們的作業(yè)環(huán)境的復雜艱苦,也就知道了我們的談判難處,這對我們有利!”夏宗圖道。
老安跟吳懷慎點頭。
王集慶貌似沒有太在意,他在沉思。片刻后,他忽開口問:“這地質(zhì)資料的處理問題,咱們也搞不大明白,最好有專人來負責,這里有專門的負責人和伯克公司溝通嗎?”
“有,名字叫許建業(yè)?!眳菓焉骰氐馈?p> “那就好,咱們也不好介入研究院的工作,畢竟人家是一個獨立的部門。最好把他叫上,一塊兒與會,這樣的話,如果涉及到地磁波方面的問題,可以問他。”
王集慶考慮的問題大家明白,研究院雖然是布告牌公司一個單獨的科研院所,但是他們一向以鉆研技術著稱,并不經(jīng)常參與項目前期的談判。這份合同涉及到很多地磁波的參數(shù),如果讓這個專家也上會,那么通過附件九的可能性便更大了。
“王總說得對,我這就喊他過來?!卑踩缰呎f邊拿起手機撥打了起來。
“咦?吳總,我怎么沒聽說過這個人呢?在哪里住著呢?”李東有些納悶的問。
“我們在外面又租了幾間公寓,畢竟咱們這里住不下了嘛?等咱們將合同談完,我們要重新租一個大的地方辦公,現(xiàn)在的居住環(huán)境已經(jīng)遠遠達不到我們的要求啦?!眳菓焉鹘忉尩?。
果然,回到駐地,李東便見到一位中年男士在門口等著了,只見他平頭短發(fā),黑黑瘦瘦,一副短小精干的氣派。
“您好,歡迎加入我們的戰(zhàn)隊!”王集慶伸出雙手,熱情的歡迎他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