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弗并不著急,她命沈闊去詢問周圍的侍衛(wèi)可有看見葉添,自己則四處張望,他們行過延福宮那一片宮室,又走過省思殿面前,始終不見葉添。
“公主,葉公子沒尋找您,想必已經(jīng)先行離去了,”沈闊跟在若弗身后,面色不大好。
若弗輕輕頷首,她也覺著葉添應(yīng)當(dāng)是回去了,眼下寒風(fēng)凜冽,她的鼻頭都凍得通紅了,她于是用羊走帕子捂著鼻子,哆嗦著道:“回罷,改日我向他道謝,今兒實在冷得慌!”說罷便由沈闊領(lǐng)著,走過琉璃宮,抄近路往皇儀門去……
他們走盡一條幽深的甬道,忽而,遠遠望見一淺藍色的男子躺在甬道深處,那身子顫抖著,似乎想要坐起身,一只手不住抓著光華的大理石地面。
若弗一眼便認出來了,她眉心一跳,迎風(fēng)跑過去,愈來愈近了,便見一向風(fēng)流倜儻的葉家公子竟然像是一只翻過身的甲蟲,躺在冰冷的地上吐白沫子,雙眼翻白,身子抽搐不已……
“葉公子?敬之哥哥?敬之哥哥?”若弗強壓抑住心中的恐懼,去推他,“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若弗推不動他,面露急切之色,大喊:“來人??!快來人啊!”
沈闊上前兩步,濃眉一蹙,道:“快尋根木棍讓他咬著,不然他會咬斷自己的舌頭!”
若弗猛然回神,一只手輕拍著葉添,四下張望看可有木棍,可別說木棍了,連顆小石子也沒瞧見。
沈闊眼見無可啃咬之物,踅身便走,預(yù)備去叫人。
而若弗,眼見葉添支支吾吾說不出話,身子抽搐得愈加厲害,心里怕得很,雙手按住他,可他全然沒了意識似的,身子一個勁兒往上拱,顫……
“沈修文,我……我按不住了!”若弗大喊,一字一字像用勁兒從齒縫里擠出來似的。
沈闊聽見若弗喊自己的字,一怔,立即回身跑過去,一腳踩在抑制不住往上拱的葉添身上,用蠻力壓制住了他。
若弗“撲通”一聲坐在地上,甩著酸麻不已的雙手。
“公主快去叫人!”沈闊鎮(zhèn)定道:“此甬道內(nèi)恐怕喊不得人來,快跑出去叫人來!”
若弗重重頷首,正要起身,忽見葉添吐出的泡沫不再是白色,而是血色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的袖子一撩,露出一截藕臂,便要往葉添口中送去。
她不知葉添毫無意識的情形下,一口便能咬破她的手,她此時心中只有救人,只有不讓他咬破自己的舌頭這一個念頭。
沈闊一見若弗要用自己的手,伸手將她一把拉開,“你瘋了么?他能咬碎你的骨頭!”
沈闊力氣太大,若弗身子一側(cè)趴在地上,掌心磨破了皮,她一抬眼,恰好望見沈闊佩在腰側(cè)的劍,喜道:“用劍,用劍!”
沈闊會意,解下佩劍將劍柄塞入葉添口中,只聽得一陣咯吱咯吱的響,葉添咬住了劍柄……
就這一忽兒功夫,若弗已然累得滿頭大汗,而葉添身上抑制不住的震顫也漸歇下來,不多時,他直直躺在地上不動了,口中的白沫也不流了。
沈闊立即收回腳,扔下一句:“照顧他,我去叫人”便大步往甬道口去。
若弗則掏出羊走帕子為輕柔地為葉添拭去嘴角白沫,還不住輕聲喚他:“葉公子,敬之哥哥,你醒醒??!”
可葉添卻無絲毫醒來的跡象。
若弗除了為他擦拭那咬舌流下來的血跡和白沫,束手無策,可瞧他躺在地上,便又一手托著他的腦袋,一手揪著他的衣襟將他托拉起來,她使出吃奶的勁兒才把人上半身搬起來,放在自己腿上,此時她已氣喘吁吁再沒無力氣了。
而半昏沉的葉添感覺身子被人抬起,他緩緩掀開眼皮子,輕聲喊:“娘親,娘親……”喊著喊著,眼角一滴淚落下。
若弗徹底愣住了,她拍打他的臉,“敬之哥哥,敬之哥哥?你快醒醒!”
然而葉添卻忽的攥住若弗的小手,貼在自己胸前,不住喊著娘,有淚水從眼角簌簌落下,而每喊一聲,口中便溢出一點兒鮮血。
若弗試圖抽出那只手,可他攥得太緊,無論如何抽不出,她只得罷了,用另一只手捏著帕子為他拭淚,擦去嘴角的鮮血。
她盯著他,他的眉頭深蹙著,眼睫輕顫,神色驚恐又哀慟。
從來葉添都是以遼二浪蕩的面目示人,何時有過這時候,若弗見了,竟有些心疼起他來。畢竟她也是母親早逝,想念娘親的苦楚她最是清楚不過了。
而此時的葉添沉浸在一個噩夢中,那是他永遠的噩夢,閃電在是漆黑天幕中撕開一道裂縫,瓢潑大雨潑下來,澆在還只有五歲的他身上。
那時他尚未被葉丞相接回府,她娘與他在萬艷坊中相依為命,這一夜有一個滿身肥肉的客人進了他娘的屋,接著傳來她凄厲的尖叫聲!
五歲的他隨手撿了根木棍要沖進去,卻被護院拉住了,無論如何掙脫不開,他大喊著要進去拼命,最終卻無力癱倒,暈了過去……
醒來后他再去她娘的屋子,便看見兩小廝抬著他娘的尸體走出來,那尸體便是用白布蓋著,微微露出的額頭也是一片青紫。
從此他沒了娘,從此他不敢再看任何尸體,否則便會如方才那般引發(fā)病癥。
沈闊已經(jīng)派人去太醫(yī)院了,他自己也領(lǐng)了四五個公公過來幫忙,然而一眼看見的便是若弗的手被他緊緊攥著,貼在胸口的情形。
沈闊的面色登時黑如鍋底,倏地將葉添仍咬著的劍抽出來,退后一步,從懷中掏出繡白鶴的墨綠色帕子擦拭著劍身上的血污和白沫。
而若弗在幾個公公的幫助下,終于抽出了手,她深深吐出一口氣,吩咐其中一位身材高大些的公公道:“你把他背去附近的秋禾殿罷,留心些,”說罷她自己也搭著一位公公的手,艱難站起了身。
那公公應(yīng)了聲是,這便躬下腰,任由其余兩人將葉添小心翼翼地扶上他的背,一下便便將人背起來了。
若弗瞧著東倒西歪的,索性吩咐另外兩位公公上前扶著,目送他們走出了甬道才安心。
若弗瞧著東倒西歪的,索性吩咐另外兩位公公上前扶著,目送他們走出了甬道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