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木閣里一下子多了人,但是沒顯得比以前熱鬧。甚至有些安靜得讓眾人感到意外,還有點失望。抱著看熱鬧心理的人沒有看到劉姨娘和薛姨娘的爭風(fēng)吃醋,也沒有看到兩個姨娘同楊氏的明爭暗斗。就是偶爾看到寶翠情緒低落了幾天,但是,寶翠既沒哭也沒鬧,好像平靜的湖面上一點漣漪都沒有,眾人也沒了興趣。
深宅大院,每天的日子枯燥而且乏味。洪培菊的幾個姨娘里,最喜歡打聽、最巴不得別的院子里出點什么亂子的,頭一個要數(shù)袁姨娘,其次是卓姨娘,不過卓姨娘之所以是其次,主要區(qū)別在于:袁姨娘通常是費神費力地主動打聽,卓姨娘也打聽但讓她費神費力,她是不干的。
再者,袁姨娘想打聽什么,有親閨女雨珗幫忙,有的時候還是雨珗去打頭陣。可是卓姨娘就不行了,寶茳小姐基本上不關(guān)心這些,卓姨娘跟她聊些事情,只要寶茳小姐不感興趣的,常常根本聊不下去。讓寶茳小姐替她去打聽什么小道消息,完全不用指望,所以,在八卦消息方面,卓姨娘是心甘情愿居第二的。
有什么新鮮事兒,袁姨娘通常會自己或者派丫鬟四處問,只要這個消息后來傳出去了,追根溯源,肯定是“先”告訴的袁姨娘。于是,袁姨娘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傳播消息的始作俑者。袁姨娘為此背過好幾次鍋,確實是她“先”問的,可是不是她傳播的?。?p> 但沒有人關(guān)心是不是她傳播出去的,更何況讓她背鍋的人手段高明,自然不是袁姨娘能查出來的,洪培菊也不可能為了一個蠢姨娘去下力氣查什么,背就背吧。
冀忞覺得,更多時候,是洪培菊就想讓袁姨娘背這個黑鍋。誰讓她一次次重蹈覆轍,不吸取教訓(xùn),有這么一個擋箭牌,很多時候大家日子都能安生些。
不過,其他幾個姨娘也不是完全兩耳不聞窗外事,大家都不是吃干飯的,各有各的消息來源。
兩位姨娘進府的當(dāng)日,洪逑濱沒有誰在任何一處,也沒有跟楊氏在一起,一個人去了書房。
第二天,清姨娘早飯后指導(dǎo)著璟淑刺繡,旁邊卓姨娘陪著說話。清姨娘不無妒意又幸災(zāi)樂禍地說道:“大公子好本事,要么不娶,一娶就是兩個,還都是皇子賞的,看他敢怠慢哪個!”
卓姨娘抿嘴一笑,嫵媚頓生,陪笑道:“姐姐說的是,兩個姨娘來頭都不小,生生壓過了大少奶奶。這下子,有戲看了。外人不知道,還以為是怎樣的好事呢,其實啊,小鞋子腳指頭痛,誰疼誰知道!要不怎么說,您的逑渡少爺有福氣呢!”
卓姨娘的話不露痕跡地碰到了清姨娘心底的最軟處,撓的她癢癢的,很舒坦。卓姨娘善于察言觀色,能把侯府里這幾個主子的性子琢磨到極致。
因此,盡管清姨娘有時候罵她,沖她發(fā)火,可是,卓姨娘從來不跟她鬧掰,每一次都等她發(fā)完火,一席話一通眼淚就能把清姨娘哄回來,清姨娘照樣還是把她當(dāng)成心腹。
只是,清姨娘不知道,清姨娘還是從前的清姨娘,卓姨娘早已經(jīng)不是那個她身邊的小丫頭,早已經(jīng)不是她眼中沒有改變的卓姨娘。
卓姨娘又知心地道:“姐姐,妹妹有句話,必須要說,你不高興我也得說,您可得求杜老爺把逑渡少爺?shù)幕槭路旁谛纳习?!您得好好給逑渡少爺挑挑,可不能找那種滿身銅臭味的女的,要知書達禮、端莊大氣、秀外慧中才配得上咱們逑渡少爺!”
這不就是說的傳說中的“高門嫡女”的標(biāo)準(zhǔn)嗎?放眼看看,表哥家的、梁家的不算是“高門”,還剩下的,可不就是冀忞了!
清姨娘陷入了沉思:當(dāng)初,洪逑濱進府的時候,她感覺天塌下來一般!她哭啼啼地找表哥商量,杜柏成也被洪培菊這一手搞的摸不著頭腦。
杜柏成畢竟是王慶書的心腹,他讓清姨娘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繡了一件五尺寬一丈長的繡品,上面的圖案是四篇三國故事:桃園三結(jié)義、三英戰(zhàn)呂布、赤壁之戰(zhàn)、火燒連營。清姨娘以為王大內(nèi)官要把這件繡品制成屏風(fēng)、壁掛等用來觀賞之物,于是格外細心,一針一線不敢松懈,生生累壞了眼睛,繡完后,雙目流淚,不能見光,足足半年之久。
后來得知,王慶書拿繡品來鋪床!杜柏成告訴她,王慶書喜滋滋地說:“光著身子躺在上面,簡直跟在云里一樣!”王慶書自幼凈身進宮,人生的企望不多,只有在晚上,躺在這些金戈鐵馬的英雄上面,做做自己縱橫天下的夢!
清姨娘一下子萬般苦楚,她的眼睛啊!要知道被一個宦官躺在身子底下,她不費那么大力氣,完全可以缺斤少兩,除了行家完全看不出來!想到這里,兩行熱淚刷地流了下來!
杜夫人心下鄙視,難怪是個姨娘,眼珠子就盯著跟前這點子地界,但是也得勸慰道:“小姑,別看不開,你的東西送出去了,就是別人的了,別人怎么處理自己的物件,咱們可管不著!”
杜夫人不能告訴清姨娘的是,自己的男人花幾千兩銀子買的珍珠,就被王慶書套在了狗的脖子上,自己找誰哭去?
這不,沒過多久,眉縣縣令郭佐卿托杜柏成給王慶書送了十萬兩白銀,順利升了知府。郭佐卿的兒子本來跟湖州首富許宏偉的庶女訂了親,許首富一看郭佐卿升官了,而且攀上了王大內(nèi)官,馬上把嫡女嫁了過來,原本定的八十抬嫁妝也變成了一百二十臺!
杜柏成父親大壽,郭佐卿奉上了一萬兩白銀的壽禮!
這些能告訴你這個姨娘嗎?
杜柏成笑道:“表妹,你不用著急,王總管說了,一個養(yǎng)子,你擔(dān)心什么!又不是侯夫人生的嫡子!何況就是現(xiàn)在廟里那個楊雪嬌生出來了嫡子,最后誰是世子,還不得是圣上下旨?庶子成世子,世子變庶人的,又不是沒有!”
清姨娘才心下稍安。
杜柏成又道:“現(xiàn)在,洪逑濱沒有什么大不了的,關(guān)鍵你要把冀忞那個小丫頭攥在手里!”
清姨娘又犯了難!
洪逑濱也在犯難。洪培菊的態(tài)度不明朗,一會兒暗示他他不喜歡洪逑渡,給他希望,讓洪逑濱覺得自己當(dāng)世子的機會觸手可得。但是,一會兒洪培菊又對他很冷淡,瞬間讓洪逑濱覺得希望渺茫。
沒來到侯府,從來沒想過當(dāng)世子的時候,也沒有過分的幻想。洪逑濱中舉之后,知道自己不是當(dāng)進士的料,就一心想著踏實過日子。
那年廟會,他無意中見到了劉縣令庶出的女兒劉曉鐘,驚為天人。而劉曉鐘也對他情根深種。他覺得,這樣的人生也就很完美了。
可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娶了從五品的女兒,有了成為世子的希望。但是這個希望又那么遙遠,他要怎么做,要做些什么才能促使洪培菊為他請封?如果洪培菊為他請封了,圣上會因為洪培菊的請封而下旨嗎?圣上下旨后,難道不會有人彈劾他來路不正?畢竟,洪逑渡才是洪培菊的兒子。
洪逑濱就這樣在患得患失中過著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