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可蓉抬頭,看了一眼坐在龍椅上,卻不住瑟瑟發(fā)抖的侄兒,又說了一遍“本宮想要在歸政與陛下后,回到自己的封地生活?!?p> 大魏在每一位公主成年出嫁之前,都會賜給公主一塊封地,作為公主的嫁妝,至于白可蓉的封地…
眾大臣聽了,都為之側(cè)目和竊竊私語,最后太師徐峪忍不住的問“公主說的,是那一塊封地?”
原來,長公主不過二十有五,卻已經(jīng)身經(jīng)三朝,從維明帝,到啟定帝,再到現(xiàn)在的王上,每一個人都賞賜了長公主一大片的封地,其中當(dāng)今王上,在啟定帝賞賜的封地的基礎(chǔ)上,又?jǐn)U充了周邊的十五個州,是一整塊的封地,也是大魏自開國起,最大的一塊封地,面積有夾在梁國和魏國之間的煜國一半大,另外,還有一塊,就是長公主的父親,維明帝賞賜的承州的那塊封地,雖然只有方圓幾百里的地方,可是,這里卻駐扎著長公主最為倚仗的,三十五萬大軍。
這兩塊封地,無論長公主選擇那一塊做自己的居住地,都是如同在天子的側(cè)臥旁,酣睡的猛虎,無疑是心腹大患,如此對于白明衍來說,自己的姑姑回到自己的封地,還不如,就這么站在階下,在眼皮子底下,好過在看不見的地方,做著無法控制的事情。
“姑姑,衍兒年紀(jì)尚小,實在不是能夠接替大任的時候啊?!卑酌餮軓幕饰簧险酒饋?,掬著手姿態(tài)放得極低,就差跪在地上,乞求白可蓉。
可是,白可蓉只是眨了眨眼睛,有些淡漠的說道“陛下,維明帝登基之時,不過也才九歲,雖有太皇太后扶持,但也是在你這般年紀(jì),十四歲親政。如今,陛下您也該到了,接過一國之君重任的時候了。”
“姑姑…”白明衍又哀求一聲,看樣子,真的要在朝堂上,跪下了。
但是白可蓉依然不為所動的回頭,道“各位大臣,是不是該退朝了呢?”
“姑姑…”白明衍追了過來,眾人一時間不知進(jìn)退,只能站在原地,看著這姑侄二人。
白明衍一把拉住了白可蓉的衣角“姑姑,您,您說要給侄兒選后納妃,可是姑姑您才是大魏最,最勞苦功高之人,如今您依然終身無依,侄兒實在是惶惶不安,還是請姑姑您先,先成了家后,再,再商議給朕選后一事吧?!?p> 白明衍知道,姑姑曾經(jīng)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那就是如今的梁國太子梁璟皓。
梁璟皓原本是梁最不疼愛的小兒子,其母更是得罪了梁帝最受寵愛許貴妃,結(jié)果就是其母早逝,而他也在七歲的時候,梁魏大戰(zhàn)后,梁國戰(zhàn)敗后,被送來大魏為質(zhì)。
梁國和大魏都是幕強的國家,在大魏人眼里,梁國是輸家,是弱者,弱者之國的質(zhì)子,在大魏,自然是人人可以欺辱的,所以,可想而知。梁璟皓的日子,過得并不好。
后來,有了長公主的庇佑,才好了一些,可以跟著大魏的皇室子弟讀書習(xí)武,也不至于是個睜眼瞎。
一直到幾年前,許貴妃的兒子,也就是梁國的太子殿下,突然墜馬摔死,而許貴妃為了能夠讓自己的兒子順利的登基為梁王,殘害了梁帝后宮,所有的皇子,唯獨只剩下,這個七歲為質(zhì)的梁璟皓。
一年前,梁帝病重,召回了梁璟皓,前月來的消息,說梁璟皓已經(jīng)被封為了太子,正式的監(jiān)國了。
梁璟皓能夠成為梁國的太子,身后自然少不了白可蓉這位長公主的幫助,可是梁國和大魏之間,從一百年前,結(jié)下了血海深仇,無論是民間還是皇室,幾乎沒有半分的往來,即便是如此,兩個國家,也是三年一小打,五年一大仗,長公主在承州的三十五萬大軍,一開始,就是為了對抗梁國所設(shè)。
敵國的太子,怎么能娶敵國的攝政長公主,白明衍就是因為知道這一層,就知道自己的姑姑,不太可能會在很短的時間,嫁出去。所以,他就提出了這個條件。
白可蓉皺了皺眉,隨后在心里忍不住嘆了句孺子可教也。白明衍都能夠想到這一層,可見他也并不是當(dāng)初那個,看著自己臉色,大氣都不敢出的小皇帝了。
不過,白可蓉也有自己的辦法,她扯回自己的衣袖,拘身道“本宮多謝陛下關(guān)心。這件事情,本想退了朝以后,私下與陛下商議,但既然陛下提起了,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說與陛下與諸位大臣聽吧。本宮已經(jīng)廣邀了四國和我們大魏的青年才俊,來參加臘月二十,我的壽辰。到時候,也是本宮選擇駙馬的時候。”
白明衍聽后,如同雷轟,片刻,才喃喃的說道“這,這怎么從來沒有聽姑姑說起過?”
“哦,本來想今日稟報的?!卑卓扇匚⑽⒁恍?,伸手扶住了要站不穩(wěn)的白明衍,她神色有些復(fù)雜的看著白明衍,白明衍也無法掩飾的快要哭出來了,只聽白可蓉對他低聲的說道“你別害怕?!?p> “姑姑…”
“恭送長公主”眾臣的山呼,掩蓋了白明衍的啜咽,他有些冷的懷抱著自己,看著周遭,沒有一個大臣停留,全部都追著白可蓉而去,很快,整個大殿上,就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四處看著,覺得這周圍的天昏暗了起來,他有些狼狽的摔倒在了地上,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
“來…”
“你是誰?”白明衍摔倒在地上,還沒有感覺到疼痛,卻只聽見一個非男非女,遠(yuǎn)近也很難分辨的聲音,就出現(xiàn)在了他的耳邊,白明衍四下看著,卻沒有看見一個人。
“你不要害怕,你聽我說”那聲音,如同鬼魅之語,就狺狺與他的耳邊“我是來幫你的,你別害怕。”
“你是誰?你是白可蓉的人?你也來幫著她來害我?不,姑姑怎么能害我呢?她可是扶持著我,一路走到今天的人啊,姑姑,姑姑你不要嚇我,我不想死,不想?!卑酌餮艿目蘼暆u起,他太害怕了,只得瑟瑟發(fā)抖,在地上將自己蜷縮起來。
他感覺自己動不了了,只有一團(tuán)黑霧在他的周圍縈繞不散,直到他那黑霧將他籠罩,而他隨后也昏了過去。
白可蓉回到自己的宮中,剛剛換下身上的衣服,外面就傳消息進(jìn)來“公主,陛下摔倒后,暈了過去?!?p> “摔倒了?摔的可重?”白可蓉停下手里的動作,轉(zhuǎn)身問傳消息進(jìn)來的侍從。
“聽陛下的侍從說陛下是平地摔到了以后,就暈了過去。不像是摔的,而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侍從答道。
白可蓉伸手,取下自己頭上的金冠,道“讓太醫(yī)好好地醫(yī)治,本宮晚上再去看他。”
“是”侍從下去后,白可蓉將手里的鳳釵遞給水藍(lán),張了張嘴,卻又合了起來。
“殿下可有什么要吩咐的?”水藍(lán)收好鳳釵,問道。
白可蓉?fù)u了搖頭,隨后又不放心的說道“你去那里問一聲,還沒有來嗎?”
“殿下說的是…”水藍(lán)雖然知道白可蓉說的“那里”是何處,但還是不確定的再問了一邊,得到的白可蓉點頭后,水藍(lán)屈膝“是”
雀藍(lán)找出了白可蓉剛才要的長紗裙,跪在地上舉過頭頂?shù)馈罢埞鬟^目?!?p> 白可蓉伸手,摸了摸托盤中,淡粉色的長裙,這裙子是用上好的絹紗所制,上面還繡著一朵朵透著淡粉色的白梅,白梅在冬日雖然很美,但隱藏與大雪之中,卻難覓其芳蹤,可若是有一絲粉色作陪,倒是又雅致,又與趣志。
“這是我所有的衣服中,最粉的一件了?”
“回殿下的話,正是。”
白可蓉已經(jīng)忘了自己多久,沒有穿過這種帶著小女兒氣質(zhì)的衣服了。
她點點頭,對雀藍(lán)說道“臘月二十那日,我就穿這套裙子吧?!?p> “是”雀藍(lán)得令,對白可蓉道“那奴婢立刻吩咐人,把這裙子改一下…”
“改一下?”
“殿下不是不喜這粉紅一色的衣服,奴婢讓內(nèi)造司改成殿下您喜歡的檀色和牙白?”
白可蓉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問“雀藍(lán),你一向為我整理衣冠,我有多少年,沒有穿過粉白一色的衣服了?”
雀藍(lán)非常認(rèn)真的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奴婢十一歲就來殿下身邊伺候,如今已經(jīng)九年了,奴婢從未見過殿下您,穿過粉白色的衣服。這件衣裙,好像是六年前的樣式,料子和制法都是承州的樣式,想來,是承州的公主府,為公主制作的呢?!?p> “算了,那本也不是什么小女兒該去的場合,那里就穿那件秋香色的長袍吧。”白可蓉從不在衣飾上用心,雀藍(lán)也覺得奇怪,但好在最后公主還是不在乎的揮了揮手,繼續(xù)低頭,忙著自己的政務(wù)了。
再到依素這邊,這一路她走的并不是很順利,尤其是從梁國出來,一路往大魏嘩都方向的官道上,從尾看不見頭,依素孤身一人,牽著馬步行,走了是四五里路,都不見盡頭在何處,所以也只能靠近問著路邊的商隊的把式“這位師傅,請問一下,這一路都是個什么情況,怎么這條路上,一下子這么多人了?”
那把式淡淡的瞥了依素一眼,見這女子雖然氣度不凡,但卻對眼下的事情,渾然不知,開口解釋道“這大魏的長公主要在二十日后,在嘩都的秀鳳宮為自己選駙馬,這看上去華麗又大氣的馬車?yán)锩婺?,坐的都是受邀而來的,各國的顯貴,那馬車后面,騎在馬上的,都是保護(hù)達(dá)官顯貴的侍衛(wèi),這后面車上裝著的,都是給長公主的賀禮,這賀禮實在是太多了,都從車上掉下來了,這穿的破破爛爛的乞兒,就跟在后面撿,用鞭子抽開一批,就又圍上來一批。而我們這些,寸步難行的,才是真的在討口飯吃的可憐人?!?p> 那把式滿肚子的委屈,一股腦的都傾給依素,倒是讓依素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作答。
那把式將手里的鞭子換了個手拿著,苦著一張臉問依素“看你這樣子,也去嘩都求不了親,怎么還來湊這個熱鬧?”
“哦,我只是要去嘩都辦點事情?!币浪剞涫譁?zhǔn)備告辭,卻見這把式,雖然因為行路不順而憂愁,可他臉上和身上的憂愁之色,卻不只是因為這樣,于是依素問道“師傅,最近家里沒什么事吧?”
“家里?”把式被問住,上上下下的看了依素一遍,他走南闖北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開口就問自己家事的人“我家里怎么了?”
“哦,師傅您在外多年,您的母親實在是想您想的厲害…”
“你這不是白日里說瞎話,我娘…”
“已經(jīng)去世十一年了?!?p> “你,你怎么知道?”那把式瞪大了眼睛,突然覺得這人來人往的大路上,還有些寒涼呢。
“也沒什么,就是覺得,您常年在外走鏢,您母親定會十分思念與您,尤其是您還沒來得及,見她最后一面。”
“你這,你是什么人?好端端的與我說這些干什么?”把式覺得晦氣,舉起手里的鞭子問“你好端端的一個姑娘,難道還是個算命騙財?shù)牟怀???p> “倒也不是,只是,若是您再不回去,祭奠一下您的老母,您,就要去見她了?!币浪厣焓肿プ]下來的鞭子,那把式一怔,自己自十四歲開始走鏢,就帶著這鞭子傍身,鞭子上墜了鐵石,抽打下來的速度也極快,從來沒有人能夠徒手接住自己的鞭子,而且,再看這女子的手,依然白白嫩嫩的,握著鞭子的地方,一點都沒有紅。
“你,到底是什么人?”
依素沒有回答,而是看著隨著把式動怒,身體生熱,而不得不逼出來的魂魄,那是個神形消瘦,已經(jīng)干癟了的魂魄,只是依稀還可以看出,是個年紀(jì)大一些的女人。
依素輕輕的咳嗽了一聲“你就算是不吸他的陽氣,只是寄在他的身上,也是在損害他的身體和陽壽。若他去拜你,你就去他夢中,說完你想說的話,離開吧?!闭f完,依素收手,見把式的鞭子搶了回來,那把式毫無還手之力,只能看著自己的鞭子被奪去。
依素要一把臟兮兮的鞭子也沒用,她只是解下了鞭子把手上的一顆拇指蓋大小的金片“這個,就當(dāng)你給我的報酬?!?p> 說完,眼前就有一條岔路,依素上馬,往岔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