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說契約嗎?”
德爾菲娜·冬日之輝,她修長的五指上纏繞著金光閃閃薄紗,圓潤的指尖像秀美的玉石一樣,輕盈地在大橘毛茸茸的貓頭上跳動。
克烈·霜風(fēng)之刃遺傳了他父親的姓氏,以及那個早已不知死活的獅鷲整齊柔軟的羽毛和獨樹一幟的瞳色,但他的成長卻完全是在德爾菲娜的影響下。
他以自己是偉大的月光之風(fēng)鈴、安格斯平原之主、獅鷲君王德爾菲娜·冬日之輝唯一的兒子而驕傲,他也自認為繼承了母親的意志。
盡管他的母親或許從來都沒有過多關(guān)注過他。
德爾菲娜是一位冷酷的君王,她恪守一切王應(yīng)有的美德,除了偶爾難免會有一些懶散和暴躁,但這并不會損害她的威儀,相反,這讓她變得無比迷人,她偶爾流露出來的風(fēng)情就像她的美貌一樣引人犯罪。
雖然克烈是她唯一的孩子,但不客氣地說,她選擇妊娠誕下他,完全是遵從了神的指示,這也是為什么這對母子之間少了很多溫情、而克烈也由拉克絲教導(dǎo)。
不客氣地說,上一次德爾菲娜見到克烈,還是他傷痕累累地回到部落。
那副凄慘的模樣并沒有過多地牽動她的心弦,唯一稱得上善舉的是,這些年來她尋覓過許多有名的巫醫(yī)和薩滿。
原本的克烈是狂妄肆意的,與現(xiàn)在這個膽子不大、還愛嚶嚶叫的獅鷲崽子截然不同,可威嚴如同德爾菲娜,卻更加喜歡后者——大概率,她喜歡的是大橘像陽光一樣金燦燦又溫暖柔然的皮毛。
所以在得知這個傻白甜和人族簽訂了契約的時候,她竟然覺得理所當然,這樣蠢笨又單純的獅鷲,被甜言蜜語沖昏了頭腦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就你?也能簽訂契約?一個癡傻又弱小的小崽子,你吃得這么多,又有幾戶人家養(yǎng)得起你?!钡聽柗颇瓤粗约旱闹讣庀萑氲缴钌畹慕q毛里,惡趣味地說。
“喵喵!”
我想和她一起走。
大橘濕潤的鼻頭拱了拱德爾菲娜干燥滑膩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
“不行?!崩私z駁回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做法,并且想方設(shè)法地威脅大橘。
“我并不反對你追求自己的人生,但那個人族——她弱小得連大陸上任何一個邪惡法師都能把她殺死,就算是普通人她都難以抗衡,如果你跟著她離去,你會輕易落進那些人的掌心,而你的騎士保護不了你,她毫無辦法,只能無力地看著你被折磨、被剝皮削骨、被販賣身上分解出來的、價值連城的材料。”
她已經(jīng)看出來了,克烈的智力并沒有過多的增長,這讓他很難理解其他人話語里的深意,還是恐嚇最有效果。
但是大橘的貓耳朵只是抖了抖,然后威武地昂首挺胸。
為什么她要保護我?我可以保護她!
“噗哈哈哈!”它少不更事的回答引發(fā)了德爾菲娜的大笑。
美艷的女人再一次忍不住揉搓手中的貓頭,心里后悔為什么沒有提早發(fā)現(xiàn)生兒子的樂趣。
相反的是拉克絲像是被噎住了一樣,在長姐取笑的目光中臉色發(fā)黑。
笑夠了的德爾菲娜收住自己過分的表情:“是哪一個?你看上的那個女孩?你們認識了多久?為什么你就愿意跟著她走?”
她的語氣饒有興趣,讓拉克絲的心頭猛然一跳。
“喵喵!”
她叫蘿卜!很久很久!她喜歡我!
大橘想起第一次見到多蘿西時,另一個女孩就是這樣稱呼她的,那時候它蹲在高高的土坯墻上,一邊享受著愜意而無人打擾的午后,一邊看著兩個女孩搬著厚重的行李箱、有說有笑地進入到那個老舊的居民區(qū)。
那時候的它舔了舔肚子上沾灰的細毛,靈活的尾巴一搖一晃地跟了上去,餓了許久的它蹭到了貓生中第一口美味的貓飯。
大橘的喵言喵語描述得并不細致,所以在德爾菲娜和拉克絲聽來,就是它蹭吃蹭喝賴上了人家。
拉克絲的臉色一瞬間像熟透的番茄一樣漲紅——她現(xiàn)在的心情頗有些惱羞成怒,她從來沒有想過失憶的大橘變得這樣毫無追求,竟然就為了一口吃的!
雖然那個人族的手藝確實不錯。
她想起了那些用來哄大橘的小餅干,為了確保安全,她提前嘗試了一塊,然后忍不住又多吃了幾塊。
“她——”
德爾菲娜的臉上卻顯而易見地轉(zhuǎn)變?yōu)樵尞悺?p> 她的腦海里出現(xiàn)了那個矮小的少女,在四位體面的貴族面前,她的模樣只能算是灰撲撲的,但她卻是讓德爾菲娜最印象深刻的一個。
理由無他,德爾菲娜只是十分驚訝她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好久不見,那個女孩,只是她看起來并不想出頭,所以我順理成章地裝作沒有見過她,”德爾菲娜撐住頭,似乎在回想什么,“我差點忘了,她應(yīng)該沒有見過我,畢竟我上一次見她的時候,她還只是一個未睜眼的嬰兒?!?p> 德爾菲娜的喃喃自語讓拉克絲一愣。
“該死的記性,是她——安奈家的小魔物,原來流落到了地表大陸,塞緹·安奈卡文那個脾氣暴躁的家伙,在尋人方面真是出乎意料地蠢笨呢?!?p> 德爾菲娜的臉上又恢復(fù)了貓系的慵懶,她美艷的眉目間泄露出幸災(zāi)樂禍的嘲笑。
她見過的,就算那個時候的多蘿西只是一個粉雕玉砌的幼崽,但對實力已經(jīng)超越半神的獅鷲來說,十多年前仿佛昨日。
那場幾乎改變了整個地底世界格局的叛亂,德爾菲娜恰好是一個默默無聞的旁觀者。
強悍得已經(jīng)追趕上從神的夜魔巴爾森刻泊,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暴怒的炎魔神撕碎了魔核,地底瘋傳他盜走了炎魔神的寶物,但德爾菲娜知道,他偷走了的,是炎魔神的襁褓里的幼女。
但這個惡魔在地底世界經(jīng)營了千萬年,他把自己的靈魂封印進了封鎖地獄真火的符文里,炎魔神沒有辦法處死他,因為他靈魂的消散會讓幾乎一半的地底世界淪為真火焚盡的荒蕪。
然后他就被地底唯一的神明拋棄了,他的力量被剝奪、四肢被砍斷,永夜城里筑起來一座骨牢,就像這座城池的名字一樣成為他永恒的囚牢。
德爾菲娜的話像一朵煙花一樣在拉克絲的耳邊炸響。
塞緹·安奈卡文的名字在地表、乃至神國都是一個禁忌。
他是千百萬年來唯一一個成神的惡魔,卻在獲得神格的瞬間墮入了地底世界。
拉克絲從不懷疑長姐所說的真實性,因為她甚至沒有必要去編造一個蹩腳的理由去搪塞自己。
“對了,拉克絲,你還記得我當初為什么會選擇生下克烈嗎?”
德爾菲娜明艷動人的臉轉(zhuǎn)向拉克絲。
“……因為預(yù)言,王者之子將會執(zhí)掌冰雪與暴風(fēng)的天平,他會伴隨他的騎士,登上世界樹的桂冠、扭轉(zhuǎn)既定的乾坤?!?p> 拉克絲垂眸,說出這個獅鷲部落里無人不知的預(yù)言。
曾經(jīng)的獸人大先知,在為當時新登基的德爾菲娜占卜之后,就因為預(yù)言了思達奈特帝國的覆滅而遭遇了暗殺。
后來獅鷲部落因為信仰的糾紛,被分割為了兩部分,主張不再摻合他族戰(zhàn)爭、企圖修身養(yǎng)息的獅鷲們,在德爾菲娜的帶領(lǐng)下進入了安格斯平原筑巢,而另一部分則留在了大陸。
布萊克就是曾經(jīng)效忠于蘭德皇室的獅鷲,他是德爾菲娜兒時的伙伴。
因為大多數(shù)在外征討的獅鷲們都以維護中淵峽谷、祛除邪惡為榮,所以教廷在圣城的附近開辟了一座獅鷲河谷,授予了他們神圣獅鷲的榮耀。
就這樣相安無事了數(shù)百年,但就在不久前,獅鷲河谷的領(lǐng)袖聲稱自己的孩子才是預(yù)言中的王之子,他們才是正統(tǒng)的獅鷲部落。
因為時間模糊了歷史,再加上文獻和詩歌對神圣獅鷲的推崇和贊揚,安格斯部落人心浮動,他們被迫背上了懦弱和背信棄義的罪名。
德爾菲娜不是一個允許自己的王權(quán)受到威脅的獅鷲,她像一道金色的光劍一樣降臨了獅鷲河谷,那一夜,璀璨的金光讓圣城的夜空亮如白晝,整個教廷噓若寒蟬,從此沒有了獅鷲河谷,而是一條綿延千里的獅鷲峽谷。
讓人有機可乘不是德爾菲娜的性格,她隨手在擅長風(fēng)系魔法的家族里挑選了一個成年獅鷲,果然如預(yù)言所說的那樣她生下了一個兼顧冰與風(fēng)的孩子。
這個孩子就是克烈,草率的結(jié)合讓德爾菲娜對他沒有過多的母子親情。
“果然,我不該懷疑你挑人的水平,畢竟命運已經(jīng)代替你做好了決定?!?p> 德爾菲娜興趣缺缺,她本身并不是一個屈于命運的獅鷲,可是命運總是她掣肘于她、如影隨形。
“喵喵喵!”
我會保護她,我很強,所以我可以跟著她了嗎?
一無所知的小傻子還在努力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我沒說不讓你去,讓拉克絲給你收拾一些金幣,你這個大塊頭,遲早會把你的騎士吃垮。”
德爾菲娜再次被大橘歸心似箭的表情給逗樂了,她把胖貓扔回了拉克絲的懷里,話里話外透露著終于把麻煩送出去的喜悅。
回歸了拉克絲懷抱的大橘興奮地用雙爪掛住拉克絲的脖子,一邊得意洋洋一邊催促著回去。
“好吧?!?p> 拉克絲的眼里終歸是彌漫出不舍,就算她早就知道克烈勢必是要擁有自己的騎士,但她還是舍不得宛如她孩子的克烈。
不知道是不是拉克絲的悲傷感染到了大橘,它停下蹦跶的貓身,突然用貓頭在她修長的頸部嬌滴滴地蹭了一把。
別擔(dān)心,我會回來看你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