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魚肚白,天色漸明,清晨的薄霧還沒有退去,太學生們陸陸續(xù)續(xù)走進了學舍。所有人進來后,都被前排兩張小小的木桌吸引了。郭珂在后面拉了拉薛高炙的衣襟,問到,“今日公主就來了嗎?”薛高炙抬眼望了望前面的小木桌,回答他,“應該是吧,丑八怪一樣的伴讀不都到了!”郭珂還想繼續(xù)問,卻見太傅陳靜泊走了進來,剛才還喧鬧的學舍頓時安靜了下來。
陳靜泊素來嚴厲,不茍言笑,他依然語氣嚴肅謹慎,“今日,太學將迎來兩位女學生,想必各位已經聽說了,正是當今圣上的錦公主和她的伴讀,當今圣上思路開明,希望天下女子可以與男子一般,讀書明理,所以自身表率,送公主入太學。各位都是皇室宗親、世家子弟,當為天下表率,謙讓、避諱女弟子。爾等記住了嗎?”太學生們紛紛允諾,“弟子謹記!”
陳靜泊叮嚀弟子之后,發(fā)現(xiàn)蕪二一手牽著高錦,一手領著日朗,已經立于廊下。陳靜泊起身拱手行禮,蕪兒帶著高錦和日朗欠身還禮,然后將兩個女孩送入學舍,安置在書桌前,自己才默默退了出去。
高錦今日身著粉色錦緞宮裝,上面嵌著牡丹團花補片,襯托著她柔嫩的小臉蛋,甚是好看。但是她依然怯怯的,即使周圍是她熟悉的皇兄們,她也如一只小鴕鳥一般,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一口。草原上長大的程日朗倒是毫不怯場,蕪兒早起為她的著裝傷透了腦筋,每日在大太陽底下肆意玩耍的她,小臉黝黑,蕪兒只能選了青色的衣衫,才讓她顯得沒有那么黝黑。程日朗并不認識在座的太學生,她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當她看到清朗俊秀的太子薛高遠,濃眉大眼的郭珂,心中不禁有些小感慨,這皇宮里的孩子們都生得如此好看??粗粗蝗慌c一雙不太友善的眼睛對上了,這眼睛的主人正是昨天被她打了手的薛高炙。這二人一對眼,立刻都白了對方一眼,然后負氣的別過頭去。
郭珂終于見到了程日朗的廬山真面,他趁著太傅不注意,捅了捅前面的薛高炙,小聲說“果然不好看!”還未等薛高炙反應,前面的薛高遠扭過頭來,警告般的看了一眼郭珂,郭可珂吐了吐舌頭,乖乖閉嘴。
久和宮內柏鄉(xiāng)香縈繞,和貴妃坐在鏡子前整理著自己的妝容,善嬤嬤站在她身后幫她插起珠釵步搖。善嬤嬤從草原跟隨和貴妃入宮,與其說是奴仆,更象家人,她一邊幫和貴妃整理妝容,一邊和貴妃說話,“昨日,貴妃是不是對程家小姐太過縱容了,都讓咱們乾親王受了委屈?!焙唾F妃聽了她的話,并不感到意外,“高炙也該受點委屈,性子倨傲,被你們寵的尾巴都要翹上天了!”善嬤嬤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咱們親王樣子生的俊,人聰明,誰見了不喜歡,都得寵著,但是程家小丫頭,您別太護犢子,畢竟……”她欲言又止,“你想的太多了,你們總覺得高云是皇上心頭的一根刺,實際上……”和貴妃也停頓下來,“再說我和高云的情誼,我就是做不到對她的女兒視如己出,也要保住她性命無憂吧。”善嬤嬤挺聽她如此說,不再爭辯,“不說這些,您打扮妥當快些去吧,別讓圣上在御花園久等?!焙唾F妃拿起一朵絹花想要插在鬢旁,一看是一朵山丹花,又扔回梳妝臺上,起身離開了。
陳靜泊在講臺上口若懸河,引經據典,臺下的程日朗只覺得腦袋發(fā)漲,直想沖出去曬曬太陽,撒撒歡。陳靜泊看著講臺下一群昏昏欲睡的小孩們,臉上浮現(xiàn)出朽木不可雕的嫌棄神色,他咳了兩聲,“先下課休息一會?!比缓笞叱隽藢W舍。一群孩子看到太傅走了,都如同得了大赦令一般,飛奔出學舍,到太陽地里撒歡打滾。
日朗拉起公主的手,邊跑邊說,“公主,我們出去玩會!”沒等高錦反應,已被日朗拽了出來。一群男孩子在一起無非就是打諢插科,摔跤角力。只有薛高遠站在一旁靜靜的微笑看著。一來他太子身份尊貴,二來他本身也是一個生性淡泊的人。高錦看見高遠,甜甜的叫了一聲,“皇兄。”高遠憐惜的摸摸她的頭,這一記摸頭的動作,一下子讓日朗想起了兄長程力風,她呆呆的望著高遠,霎時間覺得這個哥哥真好。
“草原上是不是沒有這么好看的男孩?看你看得直流口水!”薛高炙諷刺的聲音自日朗身后響起,打斷了日朗美好的回憶?!案咧?!”高遠嗔怪的警告著他。日朗惡狠狠的白了高炙一眼,毫不退縮,“草原上是沒有這么好看的男孩,但是也沒有總是汪汪叫的狗!”高炙聽到程日朗把自己比做狗,氣的鼻子都要歪了,“你放肆,小心我把你逐出宮去!”“那你逐啊,我正不想待在這里,我正好回家去!”“你哪里還有家,父母雙亡,哪還有家?”高炙泄憤般滔滔不絕。聽到“父母雙亡”這句話,日朗腦中一片空白,她拼命的想,大家不是都說父母遠游了,為什么薛高炙說他們死了?不可能,她心中一直否定著,眼淚卻止不住流了下來,她哽咽著,嗓音變得有些沙啞,“不可能,你騙人,騙人!”薛高炙看到她的小臉上滿是淚水,有些心軟,但是驕傲的二皇子怎能就此認輸,他咬著牙繼續(xù)肯定這答案,“不信你去問母妃,去問蕪兒!”日朗被徹底激怒了,她嘴里一邊喊著“你騙人!”一邊沖向薛高炙,她本想象在草原上那樣,抓住別人的衣領嚇唬一下,但是沒想到薛高炙向后退了一步,正好絆在后面草地的一塊石頭上,他重心不穩(wěn),帶得日朗也倒了下來,二人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然后薛高炙已經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日朗騎在他身上,雙手還拽著他的衣領。
高遠、高錦和一邊的世家子弟們都嚇得目瞪口呆,這是大家從來都沒見過的一幕,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身后響起一個嚴厲的聲音,“大膽!”孩子們回頭,正好看見怒氣沖沖的皇上和花容失色的和貴妃。
聞訊趕來的蕪兒趕快奔過去,拉起薛高炙身上的日朗,太監(jiān)們也七手八腳把薛高炙拉起來,檢查他有沒有受傷。蕪兒拉著日朗跪在皇上和和貴妃面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請罪,“奴婢沒有看好日朗,讓乾親王受驚,罪該萬死,請皇上責罰!”日朗一張小臉全是淚水,如同一只花臉的小貓,嚶嚶的低泣?;噬峡戳丝锤咧瞬]有受傷,只是身上有些泥土,他問一旁的貴妃,“這就是程家小女?”貴妃點頭,剛要開口求情,皇上板著臉,“程日朗,你好大膽子,沖撞朕的皇子,就不怕朕殺了你?”日朗還沉浸在驚聞父母過世的悲痛中,語無倫次,哭哭啼啼,“殺了我吧,然后把我埋回青城,我要埋在阿娘腳下!”大家都被她的“大義凜然”震住了,皇上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看你這混不吝的樣子,真是誰的孩子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