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口嫌體直
江氏瞧著這一幕,想著如今一家人和和美美,竟覺得自己的精神都好了不少。
飯后有丫鬟為江氏端來了一碗藥。
段音離小狗似的嗅了嗅,鼻尖微動(dòng)。
果然!
這藥味兒不對。
她本想不著痕跡的提醒爹娘一下,卻不想她還沒想好措辭,便聽段崢對江氏道:“昨日的藥可都按時(shí)喝了?”
“喝了?!?p> “我再與你把把脈?!彼麑⑹执钤诹俗郎希Z氣雖柔,態(tài)度卻很堅(jiān)定。
“我這身子病了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哪里用得著天天把脈,虧你還是太醫(yī)呢,竟不知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話雖如此說著,但她卻依言卷起了一截袖管,露出了皮包骨的手腕。
見狀,段音離暗道,她家娘親莫不是有點(diǎn)口嫌體直?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倒是很誠實(shí)嘛。
段崢深知江氏的性子,只淡淡笑著并不多言。
可漸漸地,那笑便僵在了臉上。
江氏見他面色有異,不覺問道:“怎么了?”
“……啊,沒事。”段崢恍然回過神來,他收回為她切脈的手,貼心的幫她將袖管攏好,隨即將視線落到了那碗湯藥上。
他拿匙攪了攪,嗅著那股濃郁的藥味,眸色驟沉。
段音離一直在留意他的動(dòng)靜,見他如此便心知他也發(fā)現(xiàn)了這藥不對勁兒,不過他們都極有默契的選擇了隱瞞江氏。
藥有問題,有可能是熬的人動(dòng)了手腳,也有可能是抓藥時(shí)出了岔頭,甚至是賣藥的人也有嫌疑。
她聽娘親提起過,說藥方是爹爹親自開的,二叔從自家藥鋪?zhàn)セ貋淼?,娘親身邊的親信丫鬟熬的……
段音離心思重重,忽聞段崢淡聲道:“這藥熬的欠了些火候,倒了吧,我再去熬給你喝?!?p> “哪里不妥你告訴丫鬟就是了,不然明兒你去宮里可怎么辦呢。”
“那……”
“爹爹,不如讓我來吧?!倍我綦x適時(shí)開口。
“阿離?”
“女兒也懂些醫(yī)術(shù),今日在云隱寺還救了一位老人家呢,是以您大可放心將熬藥的事情交給女兒。”
“哦?咱們阿離還當(dāng)了一回女華佗?”段崢溫和的笑著,好奇的追問了句:“不知救的是何人?。俊?p> “不能說?!焙兔鎸戏蛉藭r(shí)一個(gè)反應(yīng)。
“為、為何?”
“阿離答應(yīng)了人家要保密。”
“哦……”
女兒有事連自己這個(gè)當(dāng)?shù)亩疾m著,這讓段老爺稍感失落,不過他轉(zhuǎn)念又安慰自己說,這說明他閨女重諾守信啊,品德如此美好,是好事兒,于是郁悶一掃而空,欣慰的笑了笑。
都說夫妻同心,江氏也是這般想法,瞧著自家女兒,只覺得哪兒哪兒都好。
拾月一臉懵圈的站在旁邊,總覺得這老兩口見到的小姐是他們想象中的人,至少跟她見到的不是一個(gè)。
她認(rèn)識的小姐,壞透了。
飯后段崢和江氏先后離開,段音離對拾月道:“你給二師父傳個(gè)信兒,問他之前何人去藥王谷買過桃花瘴。”
那毒她是出谷來長安城之前鼓搗出來的,至今不過十幾日,想來買的人不多,很容易就能查到。
敢胡亂改她的毒砸她招牌,讓她揪出幕后之人一定埋了對方。
拾月垂首應(yīng)是。
想起什么,拾月轉(zhuǎn)而問道:“小姐,您弄的那個(gè)凝香丸怎地沒給夫人服用呢?”
“那藥丸須得黃柏煎湯送服,明日我們出府一趟去買來?!?p> “出府啊……”拾月面露難色。
“怎么?你沒長腿啊?”段音離一臉呆萌的看著她,仿佛毒舌懟人的人不是她。
拾月被懟的心直抽抽,覺得自己有點(diǎn)忍不住要弒主犯上了。
她拿著火折子走進(jìn)內(nèi)間將蠟燭一一點(diǎn)亮,口中嘮叨道:“不就是買些黃柏回來嘛,奴婢去就行了,您還是乖乖待在府上吧。您如今是段府的嬌小姐,不是藥王谷的小谷主,應(yīng)當(dāng)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像個(gè)大家閨秀。
您瞧瞧這府中其他兩位小姐如何做,您跟著學(xué)就是了。
奴婢從前在那話本子上看到,那大戶人家的小姐呀,都行不露鞋、笑不露齒……”
段音離單手托腮,面無表情的盯著拾月的背影,莫名想起了《大話西游》里的一句臺(tái)詞,孫悟空說唐僧:這個(gè)家伙沒事就長篇大論,婆婆媽媽,唧唧歪歪,就像是有一只蒼蠅整天圍著你,嗡、嗡、嗡……不是一只,是一堆蒼蠅圍著你,飛到你的耳朵里面。于是我就抓住蒼蠅,擠破它的肚皮把它的腸子扯出來,再用它的腸子勒住它的脖子,用力一拉,整條舌頭都伸出來,然后我再手起刀落,這個(gè)世界清凈了。
每次拾月一念經(jīng),段音離就很想像孫悟空說的那樣手起刀落。
待到拾月終于收了神通,已夜色深沉,云鎖月臺(tái)。
段音離將自己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裹在被子里,只留出了一張妖嬈艷麗的小臉,耳邊聽著潺潺雨聲,意識漸漸變的模糊。
她喜歡聽雨聲,不是那種電閃雷鳴的暴雨,亦不是纏纏綿綿的如絲細(xì)雨,而是連珠而下的急雨。
聽著雨聲,整顆心都安寧了下來。
轟隆——
忽然,春雷乍起,閃電如銀龍一般劃過將漆黑的夜幕隔開了一道口子。
段音離的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一下,暗道這雷聲真討厭。
外間的拾月也還沒睡,因?yàn)槎我綦x隱約聽到了她自榻上坐起的聲音。
“怎么了?”
“有人來了?!?p> 段音離凝神聽了聽,發(fā)現(xiàn)外面除了雨聲就是雷聲。
她雖醫(yī)術(shù)精湛卻不諳武功,不比拾月那般耳聰目明,這院中但凡有個(gè)風(fēng)吹草動(dòng)都逃不過她的耳朵。
果然,原是江氏恐段音離害怕雷聲是以匆忙趕來,衣裳都被雨水打濕了些。
娘倆圍著被坐在榻上,段音離竟莫名覺得這雷聲似乎也沒有那么討厭了。
“阿離別怕,娘親在這兒陪著你?!苯衔罩氖郑菩臏?zé)?,是母親獨(dú)有的溫暖和安全感。
“……嗯?!?p> 段音離并不害怕雷聲,但這并不妨礙她也想像別的孩子那樣被自家娘親呵護(hù)疼愛,前世她便不曾有夠這般體驗(yàn),今生雖然有三師父悉心照料,但自她五歲之后三師父便不再留在她房中哄她睡覺了。
聽段音離提起從前在藥王谷的事情,江氏不禁感慨道:“你三師父真的待你不錯(cuò)?!?p> “三師父可厲害了!什么都會(huì)!”提及自家?guī)煾?,段音離的眸光晶晶亮亮的,映著忽閃的燭光流光溢彩,眉目如畫:“梳妝挽發(fā)、女紅刺繡樣樣精通,小曲小調(diào)、睡前故事信手拈來?!?p> “這么厲害!那她都給你講過什么呀?”
“額……”段音離被問住了。
三師父同她講的大多是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大概可以總結(jié)歸納為“精英殺手的從業(yè)歷程”、“那些年我滅過的門”、“職業(yè)殺手下崗再就業(yè)”等等。
倒不是她信不過自家娘親不愿告訴她,而是覺得那些故事太過血腥暴力,不適合講給她家溫柔純良的娘親知道。但娘親既然問了,想來也是愛聽故事的,她不能讓娘親失望。
這般想著,段三姑娘略一沉吟,難得撒了謊:“回家的誘惑?!?p> 江氏一聽這名字就來了精神,心說這一定是阿離那位三師父知道阿離歸家心切所以為她量身打造的故事,不禁滿心感動(dòng)。
而隨著段音離將這故事娓娓道來,江氏心下的感動(dòng)漸漸演變?yōu)榱艘苫螅y道是她想多了,這故事的重點(diǎn)不在回家,而是在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