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京畿大教長

　　坐落在馬特亞帝國首都帕特爾城東南方的帝國大教堂是全國最大的教堂，也是整個帝國的宗教中心，這里的住的是被譽為“帝國牧師之首”的京畿大教長，馬克·德·維爾扎克。

　　除了是全國地位最高的牧師，也是皇帝的宗教事務(wù)代理人。

　　皇帝的絕大多數(shù)宗教活動都由他來代理，比如每年圣周前給附近的修道院分配制造圣油、包裝圣油的任務(wù)；再比如主持圣周宗教活動、為圣油祝圣、給全國的牧師代理人派發(fā)圣油。

　　馬特亞帝國的圣周定在10月的第3周，從希羅達(dá)日到豐收節(jié)，天天都有活動。

　　去年他主持的第一個圣周，雖然附近修道院的修士修女都跑來幫忙了，仍然忙到眼冒金星，尤其是周五給各地牧師代理人發(fā)放了兩萬多瓶圣油從早發(fā)到晚。

　　幸好只要象征性地發(fā)一小瓶……

　　有一件事情讓他覺得非常掃面子：那就是皇帝沒有親臨發(fā)表圣周演講。

　　盡管如此，他也只能咽下這口氣，笑臉迎接每一次皇室宗教活動。

　　在他準(zhǔn)備為皇帝長女的洗禮寫一個策劃案的時候，教長助理萊特里德舉著一尺高的銀壺出現(xiàn)在馬克大教長面前，晃了晃：“圣座，圣油沒了，皇家的洗禮涂油儀式恐怕會是個問題?！?p>　　馬克說道：“上周附近的幾個牧師在我這里求了圣油過去，所以沒了。但是圣油壺里沒油了，本教堂的圣油瓶里總還有吧？”

　　萊特里德尷尬地笑著說：“也沒了?！?p>　　他心想：如果那里頭還有圣油的話，我何必跟您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就是看那里頭沒有了，所以才想加一點的?。?p>　　“不是吧？”馬克坐不住了，離開座直沖教堂的祭壇，祭壇中央有一個突出的圓形立柱，上面有一個直徑。

　　兩米的雕塑，是一個縱橫垂直且長度一樣的十字，象征四方；外接一個正圓，象征世界；十字縱橫相交之處最中點就是這個圓的圓心，這個相交之處象征著上主，即全世界信徒搜心向上主。

　　這是馬特亞帝國國教——誠教的信征（宗教標(biāo)志），人稱為“一體同心符”，戴在教徒身上的小的“一體同心符”被稱之為“信標(biāo)”。

　　在這個巨大的信征下有一個錦盒，錦盒里頭中央卡著一個如玉一般潔白的立著的白瓷瓶，鵝蛋大小，細(xì)頸，小口，瓶口塞著可以旋開的蓋子。

　　拿起瓶子對著從教堂天窗照下來的陽光可以看到，通過瓶體的透光可以看出里面還有多少油。

　　看到里面沒油之后，馬克仍然不死心，把瓶口打開往下倒了倒，只有一條金黃色的油痕勉勉強強“爬”到了瓶口，倔強地巴在那里，始終不成滴，更不打算掉下來。

　　“上次用是什么時候？”馬克的臉色一下子黑了下來。

　　和那些幾乎每個月都要用到圣油的教堂不同，這帝國大教堂專門用于皇室成員的宗教禮儀，除了皇帝、皇后和皇太子加冕，皇室成員洗禮，皇室成員去世需要用到圣油。

　　皇室最近這二十年的事情加起來都用不掉一瓶圣油……

　　“皇后加冕的時候?！比R特里德說。

　　馬克一頭霧水：“六年前，也不遠(yuǎn)啊，怎么會沒油了呢？怎么可能這么不禁用？”

　　“拿檔案我看看?！?p>　　萊特里德火速取來了圣油使用檔案，看完檔案后，馬克臉色更難看了：“這一瓶圣油是在卡爾歷1510年被祝圣的？！40年還沒用的完？不會吧？！……”

　　萊特里德聳了聳肩：“七年前那個日子嘛……京城里的亂民乘著宮里政變之際進(jìn)來搶教堂的錢庫和糧倉來著，那圣油不知道掉哪里去了，當(dāng)時圣壺里也沒有油了。

　　等到皇帝要加冕前，前任大教長只好臨時祝圣了一壺圣油、準(zhǔn)備了新的圣油瓶給皇帝加冕儀式上涂油用了。

　　可是后來又在唱詩班的臺子下把之前那瓶所剩不多的圣油找到了，所以還是用之前的那瓶——也就是現(xiàn)在您手里的這瓶。

　　皇帝加冕儀式上用過的圣油就收起來了，嘿嘿……”

　　“這么重大的事情你怎么都沒跟我提起過呢？檔案里面也沒記載！”馬克有點火，他要早說他可以早做準(zhǔn)備?。?p>　　“帝國大教堂弄丟了圣油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本想找個機會偷偷把它換上去，沒想到……您先發(fā)現(xiàn)了。”

　　若自己和對方都不是神職人員，馬克此時非常想要一巴掌給他扇過去，讓他知道白天的星星有多亮?；蛘吡P他俸祿，讓他家人喝幾個月西北風(fēng)。

　　但這種想法僅是一瞬間，很快就放棄了：圣油趕緊做，苦命人還是別為難苦命人了。

　　馬克是一個鄉(xiāng)紳的兒子，有一個雙胞胎哥哥。

　　他們的母親在生下他們之后就去世了，因為馬克比哥哥晚出生兩個小時，父親認(rèn)為是他克死了母親、認(rèn)為他是不吉利的，所以把他送到了修道院去。

　　修道院最初以人多糧少為由拒絕了，實際上只是想要這個當(dāng)父親的回心轉(zhuǎn)意養(yǎng)大自己的孩子。

　　沒想到他父親寧愿出300千克糧食也一定要把孩子丟到修道院。

　　院長估計了一下孩子的處境，還是決定把他留了下來，拒絕了他父親的糧食，但要求從此之后這個孩子和生身家族永不相認(rèn)。

　　在修道院的推薦下，馬克從15歲就被選舉為當(dāng)?shù)氐哪翈?，后來依次?dāng)選市樞機執(zhí)事、市主教、郡副主教、郡主教、州主教，在四十二歲時皇帝被跨級任命為京畿大教區(qū)大教長，名列帝國九大教長之一，也是這9個人中名義上的老大。

　　實際權(quán)利在誰手里？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普通百姓看來他是光芒萬丈、尊榮無邊，可在業(yè)內(nèi)人看來，最危險的神職就是馬特亞帝國京畿區(qū)的教長。

　　源州大教區(qū)的歷史和京畿大教區(qū)的歷史一樣悠久，從近往前推2500年，源州共計擁有大教長219位，在任時間最長的長達(dá)58年；

　　但是京畿大教區(qū)卻共計有大教長409位，在任時間最長的是馬克的前任，被稱為“不祥教長”的安德里，在任30年，京畿大教長善終的不到三成，換得最勤快的時候一年換了5任！

　　道理也很簡單：離權(quán)力越近越危險。

　　馬克可不愿意看到自己主持的儀式像前任一樣給人留下話柄。

　　前任教長之所以令人詬病，原因令人哭笑不得：在他主持的儀式里，只要是出了任何一點肉眼能看得到的差錯，當(dāng)事主人公以后的日子會變得很不吉利。

　　最典型的是“加冕烏龍事件”和“皇后頭紗事件”。

　　1520年1月，前任皇帝加冕時，安德里大教長居然把皇帝的皇冠戴歪了，以至于前任皇帝接見百官和貴族時皇冠差點掉了下來——后來這位前任皇帝被自己的兒子推翻、自己也死于政變中；

　　還是前任皇帝，1522年在跟伊莎貝拉公主結(jié)婚的時候，兩人在祭壇前宣誓時，伊莎貝拉公主的頭紗掛在了祭壇的浮雕上，差點把皇冠也連帶著扯了下去——后來的事實證明她嫁了寵妾滅妻的個花心大蘿卜，以至于被迫帶著孩子流亡海外。

　　現(xiàn)任皇帝諾克二世和皇后伊德菲娜的婚禮上，因為緊張，伊德菲娜在紀(jì)念冊上簽字時最后一筆稍微重了一點，居然把羽毛筆的給拗折了。

　　在場的一個女巫看到了這個情景，事后說皇后以后孩子會出問題。

　　這句話目前還沒有得到證實。雖然之前皇后早產(chǎn)兼難產(chǎn)，但最終的結(jié)果也是母女平安，早產(chǎn)出的孩子健康皮實，每天能吃能睡，一點都不像是會出事的樣子。

　　有些人覺得說出問題大概是出在那個星象家布魯諾斯的身上，是他信誓旦旦告訴所有人在9月份出生的將會是一個優(yōu)秀的皇位繼承人。

　　他說的話一向非常準(zhǔn)確，所以全國上下都認(rèn)為將會有一個皇太子出生。然而皇后生下來的是一個女孩……于是“妖言惑眾”、“欺君罔上”的星象家被送上了刑場。

　　皇帝唯一的仁慈在于沒有處他絞刑、沒有讓他身首異處、也沒有讓他服毒，讓劊子手用濕棉布一層層地裹緊他的口鼻，令他死于窒息。這樣他的靈魂在死后仍然可以升入天堂。

　　他死前當(dāng)眾發(fā)表遺言說：“我的眼睛和心都是上主所賜，我不后悔自己說過的任何一句話，只是深恐未來會有人冒名頂替。未來將為我正名！”

　　有時，馬克會情不自禁的想布魯克斯所說的話會不會是自己所想的那種意思……這種話只能自己想一想，埋在心底。說出來就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