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冬如一個人站在工地外的大馬路上,舉足無措。本想抱著澤勝多哭一會的,可澤勝一下子就走了。她淚眼婆娑,環(huán)顧四周,只看到一個電線桿。她想去抱著電線桿痛哭一場,但還是因為忌憚行人目光不敢上前,只能形單影只的站在原地,看著澤勝遠去的背影,任由眼淚泛濫。
因為蔣澤勝,她哭過太多次了。
很多年前,澤勝考研,偏不報考冬如考上的那個學校的,非要報考3000多公里外的南方城市的一所高校,美其名曰“追求夢想”。那時他們剛認識,還在熱戀期。后來,澤勝如愿考上。臨行前,冬如問,你要跟我說點什么嗎?澤勝金口一開,給了冬如七個字的離別贈言:獨處也請愛生活。她媽的,冬如為了這句“愛生活”,當即扭頭走了。在大街上,她的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掉,隨后還傷心了好幾個晚上。
可是,電話打給已抵達廣州的澤勝時,她馬上恢復往昔的談笑風生,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分別大半年,冬如第一次去廣州看澤勝她他們已謀劃好去廣州后所有的安排。那天她起個大早,收拾好行李,興致盎然地去了火車站,臨上列車前一分鐘,她接到了澤勝的電話。
“你別過來了,發(fā)生了點意外?!睗蓜僭陔娫捓镎f得沒頭沒尾。
什么意外?她問。
“你不需要知道,如果沒上車,你趕緊回去吧;如果上了車,你趕緊下車?!睗蓜俚脑掞@得不留余地。冬如的淚水奪眶而出。她無法想象電話那頭是自己的男朋友,是昨天還在與自己談論如何到了廣州怎么安排的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更要命的是,她還聽到電話旁有一個女人的催促聲:“快跟她說撒”。
聽到明顯帶著湖南腔調的女生聲音,她趕緊止住哭泣,把眼淚一抹,稍做鎮(zhèn)定,便沉著堅定地說了一句之后讓澤勝時常在腦海中回蕩的話。
“澤勝,我已經在車上,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不管有多大的意外,我都會過來?!?p> 電話那頭事欲言又止的沉默。
“蔣澤勝,你要來接我。”沒等澤勝再開口,她就掛了電話。
那是2006年的冬天,火車開了38個小時。冬如不知道是怎么熬過來這38個小時的。坐在對面的阿姨還以為她舍不得離開家,不停地給她遞紙巾。到了廣州,手機早已沒電關機。冬如做好準備,只要澤勝不出現在車站出站口,她馬上回頭再坐38個小時回去。
出站的時候,他一眼就看到了澤勝。他站在出站口,舉了一個硬殼紙制作的牌子,上面用粗粗的圓珠筆歪歪斜斜寫著三個字:王冬如。她嘩的一下把行李丟在地上,沖上去一把抱住了澤勝,直哭到鼻涕眼淚混在一塊,沾滿了澤勝的衣領。
牽著澤勝的手離開火車站,冬如摸到他手背上的兩道血印,很明顯是抓傷的。但是,她什么也沒有問。
晚上,在賓館狹小的床上,澤勝氣喘噓噓的癱軟在她身上的時候,她又哭了。而在澤勝再次抬起頭親她臉頰的時候,她把眼淚已經抹干,撇嘴給了他微微一笑。
多年以后,一首名為《香水有毒》的網絡歌曲飄蕩在街頭。澤勝說很好聽,讓她唱一下給他聽。冬如拒絕了。澤勝說,這么好聽的歌你咋不學一下呢。她回答說,歌詞太賤。
也許澤勝不明白,她是如何深刻地體驗過,什么叫香水有毒,什么叫“擦干眼淚陪你睡”。
再后來,冬如不會再大半年才坐38小時車來看澤勝一次了。她往返哈爾濱和廣州的頻率明顯增多,甚至在她讀研三澤勝讀研二那年,她呆在廣州的時間遠遠多過在哈爾濱。
那個在電話旁出聲的女人再也沒有出現過。冬如于是把責任都歸咎于自己:都怪我,澤勝只是因為寂寞。
然而,她的眼淚還是沒有少流。
澤勝的脾氣不怎么好,有時候,一句話沒對上,就大發(fā)雷霆。有一次,她和澤勝一起去爬山,澤勝把手機弄丟了,就遷怒于人:我不想去爬山非要叫我去。她頂了一句:你丟三捺四還怪別人。結果他一怒就甩手而去,把她一個人撇在山上,她想打他手機重新聯絡一下的可能都沒有。很多時候,她也很苦悶,自己本來是東北人,直來直去就是自己的天性??墒菨蓜倏傁铀粔驕赝?,不夠細膩。
她無可奈何。
有時候,她也會想,澤勝到底愛不愛自己。大學入學第一天,她就注意到了澤勝,不是因為他在各種場合特別鮮艷奪目,而是漂浮在澤勝身上的那種淡淡的憂郁,讓她很好奇。澤勝總是很深沉的樣子,他不怎么主動跟女生說話,你和他第三次說話,他回答你的語氣好像你們還是初次見面一樣。他不是很開心,很少笑;冬如自己的生活總灑滿陽光,她好奇澤勝到底有什么值得哀傷的事情。
他們的大學畢業(yè)的最后一年才談戀愛的,還是冬如主動表白的。她一直認為那是雙方交往到水道渠成的時候說她把那個窗戶紙捅破而已。在第N次相約一起打乒乓球后,她舉著球拍,對乒乓球臺對面的澤勝說:“我有點喜歡你,你考慮考慮,要不要做本宮的男朋友?”。
她的表白洋溢著東北虎妞的味道。
她很生氣,澤勝考慮了5天才答應了她。但是,答應她的時機很好,言辭還算誠懇。冬如以前并沒有多少戀愛經歷,開始的幾個月,一切非常美好。澤勝那書生般的帥氣,再加上一點點幽默和浪漫,就徹底讓她著了迷。有一天,他們在學校宿舍樓的頂樓天臺上背靠背聊了一下午。有一晚,他們在校園里散步,冬如讓他以“路燈”為題作一首詩,沒想到他七步內就作好了一首現代詩,有點打油詩的味道卻又很符合當時的意境,她情不自禁的笑彎了腰。
澤勝讀研畢業(yè)參加工作1年后,他們結婚了。
本來剛開始冬如還有點猶豫,那個女生在電話邊的聲音還會偶爾回響在她耳邊。還有,澤勝的脾氣貌似有惡化的態(tài)勢:以前就是生氣,會吼叫,會咆哮,現在生氣起來還會扔東西,會玩失蹤。她逼他寫了一次保證書,但是收效甚微。
爭吵還是常會發(fā)生,有時候因為觀念,有時候因為家務分配,有時候因為別的女生,但是,行動上,澤勝并沒有分手的想法。冬如其實明白,澤勝很留戀她給他帶去的安全感,那種怎么胡鬧你都不會離開我的安全感。所以,當工作變動后,她離開了大學教師的崗位,機緣巧合地和澤勝在市區(qū)中心的同一棟大樓上班之時,他們就有了結婚的打算。她覺得是一切是上天冥冥安排,連父母也對她說:這都是命,也是緣分,早點把婚結了吧。
喧囂的婚禮很快過去,作為新娘的喜悅還沒有完全褪去的時候,澤勝就出事了。
有些天,澤勝不少個晚上都很晚回。他說是跟老鄉(xiāng)打牌,跟朋友聚餐、唱歌;冬如打電話給他,大部分時候澤勝的電話是無人應答,有時再撥打還會變了關機狀態(tài)。冬如告誡自己不要太多疑,男人出去多交點朋友也沒什么不好。
一天晚上,快12點了,澤勝還沒回來。冬如前面打了幾個電話,他都沒接;冬如一個人看了下電視劇,準備再打的時候,突然手機收到了澤勝發(fā)來的一條短信:
“好好睡吧,小蘋果,我想你!”
她正納悶著澤勝為什么發(fā)條這樣的信息,這時,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澤勝回來了。他打開門,她站在門口堵住他:“你還不回來我都準備報警了”,接著,她把手機打開,指著剛才收到的這條信息問澤勝:“說,這是什么意思”。
澤勝突然很慌張,掏出手機看了下,然后手指哆哆嗦嗦地按著鍵盤。邊按邊說:“就是想發(fā)給你,告訴你,讓你早點睡,不要擔心我。”
“真這樣嗎?”她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
“是的,就是這樣的,我想表達下感情而已?!彼ξ鼗卮?。
“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么叫我小蘋果?以前你沒有這樣叫過。”她繼續(xù)追問。
“今天我覺得小蘋果這個稱號不錯,我就送給你啊。怎么,不樂意?那下次不這么叫你了?!彼呎f邊進了淋浴間,脫了衣服洗澡去。
冬如懵了,她半信半疑,沒有證據,也不好發(fā)作。即便《你是我的小蘋果》這首歌,筷子兄弟在幾年后才開始唱,但是,那時的她還是覺得他說的話沒有毛病,叫我小蘋果也沒有不好啊,我的身材是蘋果型身材?我像蘋果一樣又紅又鮮嫩?本著疑罪從無的邏輯,她沒有再追究。
其實,是冬如不敢往壞的地方想。
更壞的情況發(fā)生了。
一個周五的晚上,他們發(fā)生了點小爭吵,也僅僅因為很小的一個事情,結果澤勝就摔門而去了。接著,整晚手機便打不通了。冬如守在電腦前,給澤勝的QQ發(fā)了很多信息。突然,她非常想看看澤勝的QQ里到底有些什么東西。于是,她在百度上搜索關鍵詞“如何看別人QQ聊天記錄”。按照上面的方法,她幾次還沒成功。于是,她又電話請教了一個曾經的同事——一個計算機老師。她謊稱有個朋友特別想學這個技能,能否教教她。
最終,她如愿以償地看到了澤勝的QQ聊天記錄。
打開澤勝的聊天記錄,冬如就像撬開銀行的保險柜一樣的興奮。但馬上,她的這種興奮就被憤怒所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