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D：你為什么離婚？

　　這個晚上，澤勝的心情跌入低谷。盡管已經十點多，他還不想立即尸挺床上，結束一天。他翻開手機，在通訊錄里不斷搜尋，想找個人排解下內心的郁悶。

　　手機通訊里出現(xiàn)了D的名字。

　　幾個月前，澤勝就和 D聯(lián)系過，那時，D說她最近可能會來一趟廣州。想到這里，澤勝發(fā)了個信息試探D：你在廣州？

　　幾秒內，澤勝就收到了D的回復：這么神？你跟蹤我？

　　澤勝想到了12年前。澤勝還在讀大學，他是那時認識D的。

　　那是一個冬天，澤勝從沙市的學?；丶亦l(xiāng)過寒假。那天，D恰巧坐在他的身邊，澤勝總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不知道是她噴灑的香水味，還是少女的天然體香，有些許勾魂。一路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從澤勝的體內生出。他們能相識，還是多虧D主動開口聊天，話題是窗外的景物。從同一個城市回同一個故鄉(xiāng)，順口聊的又是窗外的一個什么橋梁之類的東西，所以不覺得唐突。那時候的D，非常有傾訴欲望。而那時候的澤勝也是個呆頭小伙。如今看來司空見慣的所見所聞，在當時的他們眼里就是奇聞異事。D應該有著豐富的文藝細胞，渴望邂逅；她是那種煥發(fā)著青春活力的女孩，一頭烏黑的秀發(fā)配上一張韓式瓜子臉，加上干脆爽朗的性格，是澤勝向往的類型。那時，澤勝和D甚至都沒有手機，澤勝把父母的座機電話留給了她，她也給澤勝留了個電話。

　　澤勝那時膽子小，也不知道和陌生女人怎么交談，所以，他一直沒有撥打D留下的這個電話。

　　大年初一，16歲的D居然主動打給21歲的澤勝，她除了祝澤勝新年快樂，還問他什么時候去沙市，要不要返回讀書的時候坐一輛車？

　　之后，澤勝和D開始了斷斷續(xù)續(xù)的聯(lián)系。認識2年后，D來看澤勝，那是澤勝正和同學在某所學校實習，做老師。D沒有事先預約，突然造訪，走后，同學們一致認為她是澤勝隱藏很深的女友。之后，他們很久沒見面，只偶爾在網絡聊聊。最開始的幾年，澤勝是一個鄰家哥哥，對她禮貌、客氣，樂于向她分享自己的人生經驗。5歲的年齡差距，讓澤勝常常自稱是她的人生導師，他要引導她少走彎路。

　　認識幾年后，也就是2008年，澤勝和D的關系發(fā)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2008年，澤勝途經沙市欲返回家鄉(xiāng)，全國突然遭遇冰冷天氣，沙市也下起來百年一遇的暴雪?；疖嚒⑵嚩纪＿\了。澤勝滯留在沙市無法繼續(xù)自己的歸途。他在QQ上告訴了D:我被大雪困在沙市了，你過年是否回老家。

　　D答：很巧哦，我的飛機也馬上要從BJ飛往沙市啦，你要在沙市請我吃火鍋。

　　澤勝住在賓館里，邊看電視邊等D。半夜，晚上，她收到D的信息：你幫我訂了房了沒有？

　　澤勝回道：你確定你需要一間房嗎？我訂的是雙人房。我在507房間。

　　D她沒有再應答。澤勝打過去，她手機已經關機了。

　　第二天中午，澤勝在睡夢中被敲門聲吵醒。

　　打開門， D就你站在門外，她看到澤勝，那種重逢的喜悅全掛在臉上：“懶蟲，一起吃中飯去吧”。

　　D告訴澤勝，由于大雪的緣故，飛機晚點了5、6個小時，到達沙市機場的時候，我估摸著你應該睡著了，所以就沒有打擾你。

　　D說話帶了點BJ腔調，她已經卸掉了青澀的氣息，少女味道明顯淡去，取而代之的則是都市職業(yè)女性的成熟風韻——少了分柔弱和膽怯，變得火辣而熱烈。

　　澤勝說：“我以為你直接回老家了，你住哪里？“

　　D：“我住你隔壁，508房，我特意讓酒店工作人員幫我選的?！?p>　　那個冬天，因為火車停運，高速封路，他們在長沙逗留了4天。那是他們快樂的時光.他們一起逛了步行街，一起堆了雪人，一起吃了火鍋。在冰天雪地里行走，他們有時也會小心翼翼地相互攙扶一下。

　　大雪慢慢變小，災情也即將解除。買到車票準備回去的前一晚。澤勝和D說，為了省錢，咱們今晚只開一間房間吧。沒想到D答應了。

　　那晚，他們有一茬沒一茬地聊到凌晨2點。D說：“勝哥，我撐不住了，你給我去買一包煙吧。”

　　好。

　　澤勝走出酒店，來到大街。整個街道被大雪覆蓋，白天被人踐踏得泥濘、污濁不堪的道路這會又被新的雪蓋住，裝扮得煥然一新。

　　D的肌膚也也是如此雪白，澤勝想。

　　凌晨沙市的街頭，居然一輛車都沒有。澤勝沿著馬路正中間，踏雪而走，腳下面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路旁樹上偶發(fā)有雪掉落下來發(fā)出“嘩”的一聲，澤勝嘴里呼出的氣體在路燈下顯得異常清晰。澤勝沒有匆忙趕路，他慢悠悠的沿著馬路，走過了三道街區(qū)才找到一個便利店。

　　澤勝不知道D平常抽哪種牌子的香煙，于是買了雙喜、芙蓉王幾個牌子的煙就折回來了。

　　回到房間時，D已經睡著了，她床上的枕頭都扔到地上了，還發(fā)出微微的鼾聲，胸部心臟的位置有規(guī)律的起伏著。

　　澤勝不忍叫醒她，幫她蓋好了被子，把煙扔到了兩張床中間的床頭柜，然后脫下衣服，爬上了另外一張床。

　　那晚，天氣寒冷，澤勝睡得挺好的。

　　第二天，雪融化了，高速解封了，他們回到縣城就告別了。

　　后來，澤勝有點懊悔。回想那個冬日，也許她只是需要一點浪漫的氛圍——深夜里一杯紅酒，或許在雪地里散步靠近時給她一個吻，她就可能卸下所有防備，成為自己的女人。可是，那時的澤勝，還不懂女人。那個凌晨，他只是在買煙途中，看到的那一望無垠的潔白的雪覆蓋在空曠的街道上，讓他覺得自己的腳印太過殘忍和多余。

　　在百年一遇的大雪之時，他錯失了她。

　　是的，錯過了她的身體。如果那時候發(fā)生點什么？結果會怎么樣？

　　這一別，就是六年。

　　之后，有時候D也會邀請澤勝去BJ玩，但畢竟距離擺在那里，而且后來澤勝也和冬如結婚了，聯(lián)系也越來越少，再無相見過。

　　直到現(xiàn)在，2014年，D來到廣州，他們6年了才第一次在一個城市。

　　這次，我一定得放下正人君子的模樣，甭管下多大的雪，甭管雪是多么潔白無瑕，我都要踩上我的腳印上去。

　　澤勝暗暗下決心。他在手機開始和D聊了起來。

　　澤勝：6年前，我在你手機里裝了一個追蹤裝置。

　　D：那臺手機早換了。

　　澤勝：在哪里？見個面？

　　D：你是說現(xiàn)在嗎？

　　澤勝：可以嗎？

　　D：為什么要見？

　　澤勝：為了挽回幾年前的遺憾。

　　D：有什么遺憾？

　　澤勝：你懂的。

　　D：為什么非今晚就見？

　　澤勝：6年前，錯失你，我很遺憾。

　　D：我在花都區(qū)××路××酒店

　　澤勝：不會騙我吧。

　　澤勝馬上在攜程網上搜索這個酒店名稱，發(fā)現(xiàn)真有這個酒店，而且就在她所說的那條路上。

　　澤勝繼續(xù)：挺遠的，我過來能得償所愿嗎？

　　D：……你先過來再說吧。

　　去那個酒店的路，的士開了一個小時。這一個多小時，澤勝的心率應該高于正常值的百分之三十以上。澤勝下車時掏出了200元給司機，甚至都等不及他找錢就走了。

　　敲開D的酒店房間，D是穿著浴袍開了門。雪白的肌膚，盡收眼底。澤勝一把把她推倒在床上……

　　中場休息的時候，D用浴巾裹住了身體，坐在床頭，點燃了一根細長細長的香煙，澤勝看到煙上的牌子是外文字體，這種煙顯然是女士專用的。

　　通過交談，澤勝知道，D外國語大學畢業(yè)后，做起了北漂，而后又去日本呆了一年，前兩個月剛和男朋友分手了，所以出來散散心。

　　閑聊中，D問：“勝哥，你為什么離婚了呢？”

　　這個問題，澤勝在以前約會中，回答了很多次，各種女人都會問這個問題。每一次，他都隨心所欲地給出回答，任由自己發(fā)揮。

　　如果澤勝覺得語言太枯燥無味，不想談得太多，他通?；卮稹耙驗樾愿癫缓线m”。這個回答雖然普通，可無需過多闡釋，也不算撒謊，因為其它更直接的原因其實也是性格不合適造成的。

　　如果他對那個女生還有點意思，他會回答：“也許是相互愛得不夠深吧”。愛得不夠深，那么死灰復燃的可能性就比較小，這也多少可以起到打消約會對象的擔憂的作用。

　　如果有時間，他想多聊點，或者他想交一個朋友的話，她會把離婚前1年前發(fā)生的事情粗略說一下，諸如前妻怎么對待在住院的婆婆，而后來，岳母又是怎么樣對待澤勝，澤勝又是怎么樣對待岳母，又發(fā)生了怎么樣的沖突，前妻又怎么對待自己，最終如何導致了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局面。

　　當然，有一次見一個女生，澤勝也嘗試了另外一種回答，他說前妻出軌。但是，他只說了那一次就再也沒有說過，他實在編不下去了。

　　當D吐著煙圈，直視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澤勝突然覺得，是否應該在這個問題上搞一個標準答案，或者整理個規(guī)范的模板，以后可以直接復制、粘貼。這樣，每次別人問到，自己就無需每次每次都隨心所欲，天馬行空地陳詞濫調一番。于是，他從被窩里爬起來，從煙盒也拿了根D的煙，點燃放在嘴里，倚在床上，慢條斯理地回答了D的問題。

　　“我想，我離婚的最深層次原因應該是愛得不夠深，重要原因是性格不合適，而婆媳矛盾、女婿丈母娘的沖突則是直接的導火索?！边@三句話，澤勝無論挑出哪句話作為中心句，圍繞這個中心都可以說上幾個鐘頭。

　　但是，澤勝沒有時間展開太多。他壞笑著對D說：“如果你想知道其中的具體細節(jié)，你得在這里停留7個晚上，聽我慢慢講?！?p>　　D把煙放到煙灰缸掐滅，說：“什么玩意，就這些？我感覺不太可信。我明天就得走。”

　　澤勝說：“那我們可能只有今夜的露水情緣了”。

　　D又側臉過來：“你可以來BJ工作呀?！?p>　　“我呀，我沒你自由，我應該來不了?！?p>　　D把自己縮進了被子：“那就別再留遺憾了。”

　　澤勝猛吸一口煙，把煙頭扔進了煙灰缸，鉆進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