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著等武陵進天星樓的楊開,心里把江遠舟的祖宗十八代罵了一個遍。
什么時候不開抓妖大會,偏要在這時候開。
開就算了,你要穿紅衣的人干嘛?
你都如此聲勢搞抓妖大會了,人家狐鬼會不知道你要抓人家?會不知道你讓穿紅衣的人做誘餌?
況且扶風(fēng)鎮(zhèn)哪來狐鬼給你們抓。
“不,我說的是你不配!”
武陵笑道:“你江遠舟剛才不是說,未能保護扶風(fēng)鎮(zhèn)百姓的安全,讓扶風(fēng)鎮(zhèn)的百姓備受狐鬼之事的紛擾,倍感自責嗎?那你作為扶風(fēng)鎮(zhèn)的城主,此刻不應(yīng)該起帶頭作用,先身穿紅衣,身先士卒嗎?怎么?江城主難道剛才說的話,是敷衍扶風(fēng)鎮(zhèn)百姓的?”
不等江遠舟說話,臺下杜青角的隨從,大聲喝到:“你小子以為你是誰,憑什么敢這么說話,江城主讓你做扶風(fēng)鎮(zhèn)的勇士,是看得起你。江城主的命,是你的命可以比的嗎?”
江遠舟一聽這話,臉色不由一變。
這么好的反擊機會,武陵怎么會放過。
給人帶帽子這種事,誰不會。
他回身面朝臺下,說道:“大家聽到?jīng)]有,江城主自認高人一等,他的命才是命,我們大家的命都不是命?!?p> 江遠舟咬牙切齒,此刻恨不得把杜青角的隨從碎尸萬段。
這些人,跟著杜青角張揚跋扈多了,說話都不看場合。
江遠舟偷偷瞥了一眼杜青角。
他有點懷疑,是杜青角私下指使隨從特意這么干的,目的是拉他下水,好讓太子的人上位。
只是此刻的杜青角,蹺著腿靠在椅子上,神色如常,讓人捉摸不定是不是他指使的。畢竟這家伙就是一個大老粗,行事魯莽,和匪徒?jīng)]啥區(qū)別,他的隨從行事像他,也實屬正常。
當然,一碼歸一碼。
不管怎樣,武陵敢上臺來反駁他,絕不能饒恕。不然以后人人都這樣,他這城主臉面何在?
如果權(quán)力大的人,不能約束權(quán)力小的人,權(quán)力要之何用!
江遠舟雙眼瞇成一條縫,以掩蓋眼中的怒色,說道:“生命沒有貴賤之分,但有些時候,卻有著相對重要之分。就好比戰(zhàn)爭時候軍中的將領(lǐng)與一個士兵。一個士兵可以死,但將領(lǐng)卻不能死。因為死了便會群龍無首,兵敗如山倒?!?p> 武陵說道:“這么說江城主是把自己當做這次抓妖大會的決策人?”
江遠舟冷笑道:“是又如何?”
“那你覺得你配嗎?”
武陵大笑道:“作為一個決策者,如此大張聲勢舉辦抓妖大會,這不是明擺著把自己的意圖告訴狐鬼?我不知道這么做,意圖為何,是好讓狐鬼躲起來嗎?作為一個決策者,在魚龍混雜的地方,獨自一個人站在高臺之上,五步之內(nèi)沒有人保護,你怎么敢的,不怕別人一箭射死嗎?你剛才不是說群龍無首,便會兵敗如山倒,現(xiàn)在不怕了?作為一個決策者,執(zhí)高位多年,到現(xiàn)在連殺紅衣者,是人還是狐鬼都沒有確鑿的證據(jù),難道是個飯桶嗎?”
“一個無腦、魯莽、無能的人,誰給你的勇氣,自稱決策者,要帶領(lǐng)扶風(fēng)百姓去抓妖?”
武陵的每一句話如一記九天驚雷,響徹整個天星樓門口的廣場。
現(xiàn)場一片死寂。
臺上的江遠舟被武陵說得臉色鐵青,氣急攻心,整個人頭昏眼花,腦子一片空白,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說什么。
武陵見此,并沒有因此而感到高興,因為他感覺到了一股殺意。
但殺意卻不是來自江遠舟,而是不遠處的趙雀。
此刻一襲道袍的趙雀,左手搭載腰間掛著的長劍上,目光如狼似虎,流露著駭人的戾氣,完全沒有身穿道袍之人,心平氣和,與世無爭的氣質(zhì)。
如果心懷殺意的人是杜青角和江遠舟,武陵到還可以理解。
但趙雀,武陵就不明白了。
就因為抓妖大會是他趙雀發(fā)起的,然后被他搶了風(fēng)頭?
在場的不少人都為武陵倒吸了一口涼氣,為武陵擔心了起來。
這么大庭廣眾之下,頂撞一城之主,還讓他丟大了臉,下不了臺,等會江遠舟要是暴怒起來,估計臺上的武陵就完蛋了。
當!當!當!
天星樓九樓掛著的大銅鐘,不敲而響。
在場的人都在天星樓下,沒人留意鐘響,都以為是大鐘為慶祝節(jié)日敲打而響。
畢竟今天是七夕。
遠處像蹲茅坑般蹲樹上的楊開,站起身,兩眼發(fā)光,“這小子果真能引起劍仙詩卷的感應(yīng)?!?p> 楊開從樹上跳下,他要去保護一下武陵。
避免江遠舟氣急敗壞,對武陵動手。
再者他剛剛在趙雀身上感覺到一股奇怪的氣息,這家伙很有可能和他一樣,是來自外面。
“說得好!”
臺下不嫌事大的鞠鏡月,鼓起了掌。
不過當周圍的人,都以一副傻子模樣看著她的時候,鞠大公主拍掌的手戛然而止。
有人勸說道:“這位姑娘,趁現(xiàn)在趕快勸你的小情郎,早點離開吧,不然等臺上那位怒起來,就走不了了?!?p> 鞠鏡月臉頰一片通紅,冷哼帶著嬌嗔道:“他才不是我的情郎。”
想到武陵曾為自己解圍,如果自己見死不救,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但想到周圍的人說這可惡的家伙是她的情郎,她真過去相救了,豈不是承認了這個說法。
一番猶豫后,鞠鏡月跺了跺腳,還是打算過去幫一下武陵。
畢竟人命關(guān)天。
臺下反應(yīng)過來的百姓,聽了武陵的一番話后,對江遠舟與抓妖大會,懷疑起來。
“沒想到江城主竟然是這種人。”
“之前我還覺得他是一個兩袖清風(fēng),剛正不阿的好城主,現(xiàn)在看來也不怎么樣嘛!”
“我早就說,做官的沒有一個是好人,現(xiàn)在應(yīng)驗了吧?”
江遠舟聽著臺下對自己的評價,氣急敗壞朝臺下兩邊的護衛(wèi)說道:“來人,把這個狂妄的小子抓起來!”
臺下的護衛(wèi)不敢違令,抽出腰間掛著的長劍,紛紛向高臺圍了過來。
武陵神情自若,站在原地沒有動,笑道:“江遠舟,身為一城之主,就這點腦子,真讓人失望。你覺得昨天杜青角被我說得屁話不敢放一句,然后灰溜溜下了天星樓是因為什么?”
被武陵這么一說,江遠舟內(nèi)心一顫,人清醒了幾分。
他差點忘了這樁事。
按杜青角的個性,但凡有人忤逆他,普通之人早就殺了拿去喂狗了。
杜青角怒拍椅子,站了起來,臉色陰沉,說道:“你真以為我不敢?”
武陵直逼杜青角,嘴邊挑起一抹笑,說道:“那你動我試試?”
“你!”
杜青角瞪著眼,喉嚨像被卡了一根棍子,說不出話來。
他昨晚派出去查武陵身份的人,沒有半個時辰便被人敲暈丟回了他的房間,甚至還留有紙條說:再查,必死。
只可惜他已經(jīng)不是二十年前那個上將軍,不然他才不管武陵是誰,他不但要查,而且還要帶領(lǐng)他的虎頭軍殺了這小子全家。
江遠舟見狀,趕緊叫人住手,“你們都回去!”
武陵說道:“江城主,你是個讀書人,應(yīng)該明白近賢遠小人的道理。懸崖勒馬,為時不晚。”
武陵轉(zhuǎn)身下臺,周圍的護衛(wèi)紛紛讓出一條道,讓他經(jīng)過。
杜青角冷聲道:“江城主就這么放過這小子,可不像一城之主所為啊!”
江遠舟甩袖,冷語說道:“如果杜將軍想比慘,你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
臺上的趙雀看著杜青角兩人,心里大罵了一句廢物。一個曾官至上將軍,一個一城之主,就這么被一個少年給嚇得在這比慘。
還有比這跟窩囊的人?
趙雀把目光看向武陵,眼中殺意毫不隱藏,“此子不能留。”
文夫子見武陵無事歸來,笑嘆道:“小兄弟,豪氣干云,實乃我輩之楷模?!?p> “讓前輩見笑了?!?p> 武陵無奈搖頭,如果真的可以,他才不想惹上這種事。
武陵拿起桌上的筆,想寫幾個字,然后去登天星樓。
文夫子阻止說道:“小兄弟,你不用再寫了。”
武陵笑著打趣道:“前輩我們這樣破壞規(guī)矩不好吧?”
“小家伙,想什么呢!”
文夫子笑罵了一句,解釋說道:“才藝剛才你已經(jīng)在臺上展示,難道你還有比這更好的才才藝展示?”
就武陵剛才舌戰(zhàn)權(quán)貴的豪氣。
天星樓開樓至今,能與之相比的才藝,恐怕不過三。
武陵醒悟過來,笑道:“那便謝過前輩?!?p> 文夫子揮手示意,“去吧!去吧!”
武陵點頭,邁步進入天星樓。
楊開看到這一幕,松了口氣,武陵三兩句話就把危機解決是他沒有想到的。
楊開不由好奇起武陵的身份,自語道:“身穿紅衣,臉紫金面具,難道這小子是趙國女帝的未婚夫武陵?”
可是他聽說武王府的人一直不讓武陵離開武城。
武陵如今應(yīng)該還在武王府。
剛好過來的鞠鏡月,聽到這話,冷笑道:“武陵個屁,這家伙多半是個武陵的模仿者,心思齷齪之輩?!?p> 武陵剛跨過天星樓的門檻,便迎面吹來一陣秋風(fēng)。
他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武陵自娛自樂一下笑,“難道有人罵我?”
人大概都去看抓妖大會了,天星樓的一人并沒有人,只有一陣呼嚕聲。武陵來到無字碑前,并沒有在上面看到一樓的守護者。武陵尋著呼嚕聲看去,在不遠處看到一身形邋遢之人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在起旁邊,還有著一個酒葫蘆,看樣子,應(yīng)該是醉倒的。
武陵并沒有像陳斗說的那般,爬上無字碑的頂部,在那盤腿閉目冥想。原因有二,一是覺得對無字碑的不尊重,二是無字碑高有一丈多,底部的長寬起碼有三尺,他背著書箱,不好爬上去。
武陵來到無字碑前,把書箱放下,面對著石碑,盤腿而坐,隨后把王侯劍橫放在退上。
武陵深呼吸了口氣,然后緩緩?fù)鲁觥?p> 讓自己的心情平復(fù)后,武陵閉上了那雙狐貍眼,按照陳斗所說,開始冥想自己這些年所讀過的書。
很快武陵就進入了一種奇妙的境界。
如置身于平靜的湖面,周圍一片寂靜,只有人一個。
在武陵閉眼的那刻,困龍渠幽暗的深底,兩團氤氳的紅色光明快速移動,后面拖著一條蜿蜒的黑影,向困龍渠的出口去。
龍黎心情愉悅在水底游著。
從被送來困龍渠至今一百多年,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那么開心過。
想到今天之后,他就要離開這個自己待了一百多年的地方,龍黎多少有點不舍。
“看來在扶風(fēng)鎮(zhèn)待久了,自己也感染了人族讀書人那狗屁傷春悲秋。”
龍黎自嘲一笑,然后收起思緒,把剛才的念頭扼殺在腦海。
這種人族的愁緒,對他而言只是負擔。
待會只要他把天星樓前眾人身負的文運吸食,再去吞噬了墜雨巷那小女孩身上的扶風(fēng)半數(shù)文運,他便可以從蛟身徹底化身為龍,而且還是一條身負遠古祖龍血脈的龍。
等離開這個地方,整個人間都會因為他出現(xiàn)而顫栗。
他聽說龍族現(xiàn)在,因為內(nèi)斗,整體實力已經(jīng)不如天鳳一族,甚至那低賤的萬蛇族,都能隨便欺負欺負。
這種事其他龍能忍,龍黎不能。
出去的第一件事,他便是要那低賤的萬蛇族,俯首稱臣。
他要讓十萬妖山的人知道,龍族才是十萬妖山的王。
想到這,龍黎血脈噴張。
嗷!
困龍渠響起一聲龍吟。
整條困龍渠一陣顫抖,無數(shù)泡泡如珠簾一般從河底冒起,水面如有落珠,驚起無數(shù)水花。河里的魚,無論是吃人的百年鯰魚,還是適合紅燒的鱸魚,皆靠在水底瑟瑟發(fā)抖。
若不是龍黎的吟聲沒有殺意,河底的魚早就被一鍋端,死得比整條河的水被吸干,還要干凈。
龍吟聲如約傳到墨河兩岸。
岸邊的人,聽到這聲音,內(nèi)心一顫。但龍吟來的快,去的也快,不少人皆伸出一個手指挖了挖耳朵,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墨河上的那棵千年古槐,坐在樹下喝茶的朱赤京,聽到龍吟聲,手中的茶杯啪一聲掉地上。
“還真的要出事了!”
朱赤京站起身,顧不得拿拐杖,極力小跑起來,邊跑邊喊到:“要出大事了,大家快回自家,快回自家。”
朱赤京八十三歲的兒子朱巖,坐在自家門口,瞧著自家那一百多歲的老爹,還能跑,眼中不由羨慕。
只是他耳背,只能看到朱赤京嘴在那嘟囔著,卻不知道在說什么。
雖然聽不到,但不妨朱巖打趣說道:“我說爹,你都這把年紀了,還能跑這么快,就這老腰,還說曾經(jīng)在等君臨閃了老腰,只能扶墻而出,我看多半是吹噓的,你壓根就沒有去過等君臨?!?p> 白氏一族的祠堂,白寶相聽到龍吟,倒坐在地上,哭喊道:“那廝誤我?!?p> 出了困龍渠的龍黎,破水而出。
嗷!
第一次離開水面,龍黎沒忍住長吟了一聲,以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隨后扶風(fēng)鎮(zhèn)的人便看見一條巨龍,身體蜿蜒,憑虛御風(fēng)沖天而起,飛到天星樓上空。巨龍一身黑色的鱗片散發(fā)著肅殺的光芒,兩只紅彤彤的眼睛,猙獰嚇人。
沒等眾人有所反應(yīng),巨龍繞著天星樓而飛了幾圈,然后把天星樓當做柱子,纏繞在上面。
飛龍抱柱,張著爪牙,不帶一絲感情睥睨著天星樓下的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