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將軍被殺案（一）
北疆的冬日里，鵝毛大雪總是少不了的，在一些人煙稀少的道路上甚至還結(jié)下了厚厚一層冰，風輕輕吹來，直叫人打哆嗦。
走到玄夜關(guān)已經(jīng)是二十日以后了，途中不僅要接受嚴冬的考驗，還有人想要讓他們這個軍隊直接消失，故而在走出京都五天后便經(jīng)歷了不少戰(zhàn)斗，直到接近北疆才消停下來。
到玄夜關(guān)，風雪已經(jīng)大到舉步維艱，城中看似平靜如常，可這大雪天的，竟然還有不少人在城中閑逛。
玄夜關(guān)少將軍莫安在前面帶路，他和戰(zhàn)冰自小相識，兩人見面寒暄過后也沒有說客氣話，便直接帶著人進了莫府。
莫家世代守護玄夜關(guān)，即便莫振山被奸人殺害，可莫家人世代累計的威嚴和信譽在此，加之莫安自小便年少老成，這些年一直在軍中從底層小兵做起，威望還不錯，致使玄夜關(guān)沒出什么岔子。
李識寒特意派顏非謹來查莫振山的死因，也幸好此時天氣寒冷，而玄夜關(guān)的天氣更冷，人雖然已經(jīng)死了一個月，但因保存得當，尸體除了稍微有些發(fā)腫外，幾乎看不出來人已經(jīng)死了一個月。
剛坐下喝了一杯茶暖身子，顏非謹便馬不停蹄地開始查案，唯恐戰(zhàn)冰又突然對他來個朋友之間的關(guān)心，或者來個朋友之間的對話，亦或是促夜長談。
這段時間戰(zhàn)冰對顏非謹?shù)尿}擾可謂是花樣百出，手段借口層出不窮，顏非謹算是怕了她，能夠減少兩人相處的時間顏非謹絕對會非常歡喜。
從尸體留下的痕跡以及莫安的說辭，莫振山是晚上在書房吃過晚飯之后被人殺害的。
奇怪的是莫振山常年征戰(zhàn)沙場，武功自然不會很弱，可現(xiàn)場并沒有絲毫打斗痕跡，到就寢時間，莫夫人差人來叫，才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被殺。
尸體上的傷口可以看出是一把普通的匕首，被人從正面刺進胸口當場死亡，身上也未見任何中毒痕跡或者別的傷口。
顏非謹帶著手套，仔細翻開胸口處的傷口，傷口處并沒有任何異常。
他還細心地在頭頂檢查許久，頭上也沒有類似金針一類的致死物。
目前為止，莫振山的死因似乎就只是胸口的匕首傷口，既沒有中毒，也查不出別的死因。
“那晚可有什么人去見過莫將軍？”顏非謹將手套摘下來，他身后的助理溫之祁立刻將手中記錄的筆放下，將托盤跑著端過來。
莫安搖頭，肯定道：“沒有，我爹的書房里面大多放的是兵器，不然就是平時需要處理的公務(wù)，等閑時候除了府里伺候的老管家，就只有我和阿冰能進去，我那段時間在軍營訓練?！?p> 顏非謹聽到這話倒是多看了一眼戰(zhàn)冰，似乎未曾想到戰(zhàn)冰在莫府的待遇如此之高。
莫安說完，一圈打在面前的棺材上，拳頭捏得死死的，眼圈變得通紅。
溫之祁立刻將端盤放在桌子上，又開始專心記錄案情。
顏非謹安慰莫安道：“莫少將軍請節(jié)哀?！?p> 隨后確認問：“也就是說，案發(fā)當時能進書房之人其實只有三人，你、老管家、還有莫將軍本人，而事發(fā)之時你并不在府中？”
莫安道：“是，”他看了一眼顏非謹，道：“此地不宜談話，還請顏大人往客廳，那邊有地熱，會好受些?！?p> 顏非謹也沒有推辭，這停放棺材之處位于地下，悶且不說，還冷。
來到客廳，老管家也早早待在那里，還沒等顏非謹問話，便將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說了一遍，詳細到飯菜都有哪些，以及用的碗筷。
結(jié)果是一切正常。
而這種正常才是最不正常的。
莫振山馳騁沙場，戎馬一生，是什么樣的人才能從正面一招直接將他殺死？
還是說殺死他之人是他所信任之人？
一般來說，若是殺手行兇，一般都會選擇從背后偷襲，以期一招成功。從正面胸口插進匕首，除了正面對敵，便只有在極其放松的情況下，被極其信任之人所殺。
也就是說，目前最大的嫌疑人其實是老管家。
可指向性太明顯，顏非謹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這幾日玄夜關(guān)經(jīng)常有哈赤國的人進城搶糧，甚至還殺了不少城中百姓，戰(zhàn)冰將這幾日的情況了解清楚，回到莫府時已經(jīng)大晚上了。
通過二十來日的路上行軍，許輕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和戰(zhàn)冰熟悉起來，兩人已經(jīng)到了稱兄道弟的地步，成天許兄來戰(zhàn)兄去的，聽得人不勝煩擾。
這不，戰(zhàn)冰剛踏入莫府的大門，許輕舟已經(jīng)差人來請她去喝酒。
戰(zhàn)冰看著顏非謹房間微微亮起的燈光，俗話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們這至少已經(jīng)有七八個時辰?jīng)]有見到了，算一算，也算是有兩個秋天沒有見到，故而十分想念，戰(zhàn)冰進入莫府后腳步恨不能跑起來。
可這已經(jīng)到了門口了，反而在最后收回了踏進門檻的腳。
不知想到什么，她最后還是跟在了許輕舟小廝身后走了。
戰(zhàn)冰剛走，顏頌便將情況報給了顏非謹。
顏非謹只面無表情說一句“知道了”。
顏頌想說什么，想了想，道：“公子，你真確定要與戰(zhàn)將軍解除婚約？你也不是沒看見，如今戰(zhàn)將軍和許公子走得很近，而許公子向來愛與你做對，若戰(zhàn)將軍因此......”
后面的話顏頌故意沒說，可以他家公子的聰明程度也能知道他要說什么。
若許輕舟為了和顏非謹作對而最后和戰(zhàn)冰好上了，屆時臉上無光的就是顏非謹了。
顏非謹終于沉下了臉，問顏頌：“你是不是很閑，話怎么這么多？”隨后又肯定道：“他不會?！?p> 顏頌也不知這個“他”指的是誰。
顏頌立刻搖頭，語重心長道：“公子，我不閑，主要是人家許公子閑，而且還是陛下親自交代必須跟在戰(zhàn)將軍后面，負責戰(zhàn)將軍的安全，你可想好還怎么做，我先退下了?！?p> 顏非謹手中的書被他捏破了一個洞，他才低頭看著手中的書，咬牙啟齒道：“趕緊滾?！?p> 顏頌滾之前還伸長了腦袋去看那本被寫滿了注釋的書就怕真被弄壞，這本書公子經(jīng)常拿出來看。
他這行為惹得顏非謹本就不爽的心情更加郁悶了，他直接靠在深厚的椅背上，不由得揉了揉眉。
顏非謹自然知道李識寒派許輕舟來的目的，許輕舟向來與他不對付，李識寒又喜歡戰(zhàn)冰，對他這個戰(zhàn)冰的未婚夫自然不會有什么好臉色，便派許輕舟來給他添堵，再者也要報復(fù)之前雨中山情急之下，為了救戰(zhàn)冰而選擇通過李識寒來讓許輕舟出手救戰(zhàn)冰之事。
所以說，大舜的這位皇帝陛下心眼著實有些小了，顏非謹大逆不道地下結(jié)論。
他低頭看一眼桌山的要案錄，頓時也沒了看下去的心情。往后一躺，將自己甩死在椅背上，椅背的邊緣與后腦勺相碰，發(fā)出一聲“嘶”，手揉了揉后腦勺，覺得今日諸事不順，看這椅背也越發(fā)地不順眼。
閉著眼睛不知想了些什么，顏非謹又從椅背上撐起來，繼續(xù)翻著那本要案錄，他想通過看這些案件來尋找莫將軍被殺一案的線索或啟發(fā)點。
顏非謹雖然沒有溫之祁一樣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但基本上看個兩三遍也能將書上講的東西記下來，可如今一個案件都看了四五遍了，腦子里還不知道這個案件講述什么，不由得更加煩躁。
果然，今日諸事不順。
正在顏非謹愁眉苦臉地強逼著自己多看會兒案件之時，戰(zhàn)冰端著一碗白霧繚繞的湯過來。
戰(zhàn)冰：“非謹，快過來喝湯，我看你這幾日臉色不太好，每日裹著大棉襖也被凍得瑟瑟發(fā)抖，我讓許輕舟給我弄了這碗御寒的藥，喝了應(yīng)該會好些?！?p> 顏非謹這才抬起頭來，詫異道：“你怎么會在這？”
難道之前來到門前又退回去就是為了這碗湯？
戰(zhàn)冰反問：“難道我不能來這嗎？”
顏非謹咳嗽一聲，坐直身體，一派悠然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顏頌說你好像被許輕舟叫去喝酒。”
戰(zhàn)冰走到顏非謹面前來，藥被她放在顏非謹?shù)淖雷由?，從旁邊拉來了一張凳子，又端起碗，極其自然道：“啊，張嘴?！?p> 顏非謹被她這波操作弄得愣了愣，反應(yīng)過來后面不改色道：“還是我自己來吧?！?p> 他這強裝鎮(zhèn)定的模樣毫無破綻，若非他那通紅的耳朵出賣了他。
戰(zhàn)冰也不堅持，伸手將碗拿給他，動作無一絲越矩，即便已經(jīng)摸到顏非謹衣袖下面白皙的手，也沒順手摸一把，看起來確實是朋友之間的相處模式。
“非謹?shù)氖趾芑屓擞邢朊挠！敝皇沁@句話一出口，便暴露了某人居心不良，色-膽包天，所圖并非朋友如此簡單。
顏非謹很遺憾還未來得及喝這碗里黑漆漆的東西，不然他一定要噴在這口無遮攔的人身上。
顏非看已經(jīng)對戰(zhàn)冰打著朋友之名行流氓事的行為感到無奈，其實他可以義正言辭地拒絕，或者直接疏離她，但莫名的，想到此便覺得胸悶氣短，在暫時還沒弄明白自己的感情之前，顏非謹覺得以不變應(yīng)萬變?yōu)樽詈谩?p> 顏非謹一口將那碗所謂的湯喝了，將碗放下。
“胡言亂語?！边@是顏非謹?shù)脑u價，并且神色自然，顯然是早已經(jīng)習慣了戰(zhàn)冰的“胡言亂語”。
被說“胡言亂語”的人還很認同，毫無節(jié)操地用力點頭，贊同道：“非謹說得對極。”
顏非謹?shù)淖旖穷D時不知不覺往上揚。
戰(zhàn)冰不由得看得癡了，覺得她家謹謹什么時候都好看。
欣賞完她家謹謹好看的容顏之后，戰(zhàn)冰總算想起來正事，問顏非謹：“哦，對了，非謹，莫叔叔的死因可有線索了？”
“沒有。”說起這個話題，氣氛頓時有些凝重。
“莫將軍是被人從正面以匕首刺進胸口心臟而亡，除此之外沒有發(fā)現(xiàn)別的死因，我懷疑是被信任之人所殺?！?p> “書房作為案發(fā)地，除了莫將軍自己，就只有一個老管家和莫少將軍能進去，當天老管家送完飯便出去了，并沒有人看到老管家拿著飯盒出去，所以老管家的話暫時還不知真假，莫少將軍當時在軍營，書房我也去看過了，里面布局簡單，不像是能藏人的地方?！?p> 很自然的，顏非謹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毫無保留地給眼前之人說了。
“那你可有什么線索？”戰(zhàn)冰問。
“毫無線索。”
戰(zhàn)冰：“聽你如此說，似乎老管家的嫌疑最大，你覺得呢？”
顏非謹點頭：“線索太明顯，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但目前為止，確實所有的異常都指向老管家?！?p> 看顏非謹絞盡腦汁的較真樣，戰(zhàn)冰拍著大腿站起來，道：“明日我再和你去書房看看，爭取早日找到真兇，也算是報答莫伯伯的收留之恩?！?p> 顏非謹挑眉：“收留之恩？”
戰(zhàn)冰咳嗽一聲，尷尬道：“早年頑劣，被我家老頭子追著打，正好玄夜關(guān)離萬嶺關(guān)不遠，莫伯伯又是與我爹一個帳篷睡出來的交情，我小時就是跟著他一起學練武，他也算是我半個師父?！?p> 顏非謹點點頭，“難怪莫府中還為你準門準備了房間，而且連莫夫人都不能進的書房你能進?！?p> 顏非謹又問：“你明日應(yīng)該有事吧？”顏非謹知道戰(zhàn)冰的事情只會比他更忙，故而有此一問。
戰(zhàn)冰拍顏非謹?shù)募绨?，自從他們成為所謂的朋友之后，這人就多了個臭毛病，拍人肩膀，還眼睛都不眨地道：“朋友之間拍拍肩膀很正常?！笨墒穷伔侵敾貞?yīng)她的就是一個大大的白眼。
她眨眨眼，狡黠道：“許多事情只要吩咐下去便可以了，何謂將帥之道？”她挺直胸膛，答曰：“統(tǒng)兵，陷陣，征討，封疆爾。”見她如此模樣，亦可想象她在戰(zhàn)場上的身影是如何淡定從容、英姿颯爽。
顏非謹不由得會心一笑，似乎當真看到了那樣的場景，卻道：“可我也知道有一句話叫：為將者，沖鋒陷陣，戰(zhàn)無不勝?！?p> “這就是非謹你不懂了，”她一手攬住顏非謹?shù)募绨?，大言不慚道：“那是別人的戰(zhàn)術(shù)，你不知道嗎，每個人行軍打仗都有自己的戰(zhàn)術(shù)，我的戰(zhàn)術(shù)與旁人不同?！?p> 顏非謹笑著點頭，“哦”一聲表示明白了，同時笑瞇瞇地用力抓住戰(zhàn)冰的胳臂，原本想直接將那不安分的手拍掉的，奈何這人的手臂好似一塊堅硬厚重的鐵塊，他便直接用力擰了一下，將那爪子從肩膀上拿下去。
末了，瞇著眼一笑，道：“將軍的爪子不想要的話可以與我說?！?p> 讀書人的力氣雖小，不過世家子弟自小便需學習射箭，雖然對這些完全不感興趣，卻也學了幾年，臂力也算不錯。
然而顏非謹?shù)降资亲x書人，戰(zhàn)冰那是長年累月在戰(zhàn)場上摸爬滾打長大的，顏非謹這等貴公子自然不能與之相比。
戰(zhàn)冰卻厚臉皮道：“難道非謹對我懷有別的心思，卻苦于無法開口，故而想要我一只手臂以解相思？”
顏非謹?shù)ǖ溃骸笆怯秩绾?？?p> 戰(zhàn)冰頓時被噎了一下，謹謹變得越來越好玩了，以前他可不會這樣的，“謹謹學壞了啊?！?p> 顏非謹瞇著那雙桃花眼，目光放在戰(zhàn)冰身上，淡定道：“都是與你學的?！?p> 戰(zhàn)冰：“......”你如此深情的模樣會讓我誤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