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獎賞

　　卻說墨九用弓弦絞死耿仲明后，割了耿仲明的首級解衣卸甲而逃。

　　一路上和其他死里逃生的親兵靠撿拾死人的衣服，才勉強裹身御寒。

　　那些潼關(guān)里的大俠們對裝備甚是看重，可不知道為什么，對更為寶貴的戰(zhàn)馬卻不屑一顧，似乎也不大會騎。

　　所以墨九等人又趁機收攏了許多的戰(zhàn)馬。這時多鐸的大軍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城內(nèi)與大俠們交戰(zhàn)，潼關(guān)城門處也不再擁堵。墨九等人便趁機逃出了潼關(guān)城。

　　出城之后，墨九等親丁并沒有回營，而是跑到多鐸大軍的身后，不斷的觀望徘徊，心里打的卻是兩方面的主意。

　　如果多鐸所率的大軍勝了，那自己這些人再返回潼關(guān)搶一些功勞。

　　如果多鐸也敗了，那再逃也來得及。

　　結(jié)果不出所料，多鐸的清軍也是大敗。墨九等人一看勢頭不好，干脆就沒有回營，直接繞過大營而逃。

　　在選擇大小岔路的時候，墨九料想多鐸的大隊人馬一定會走大路，怕自己和多鐸的人馬撞上，追究自己逃跑的罪過，索性就帶著人馬繞遠(yuǎn)走了小路。

　　等行到這片松林的時候，親丁們實在是疲憊不堪。便停下腳步，進(jìn)入松林休息。因為擔(dān)心被追兵發(fā)現(xiàn)，連火把都熄了?？上氩坏郊幢阕龅竭@樣的地步，居然還能和多鐸的中軍撞到了一起，只能說命運使然了。

　　此時墨九見了多鐸，慌忙把耿仲明的人頭獻(xiàn)上，之后又把一路上想好的瞎話講給多鐸。

　　大意是說城內(nèi)作戰(zhàn)失利后，王爺?shù)年犖楸粵_散。等自己這些親丁在大軍之中幾進(jìn)幾出，殺進(jìn)重圍的時候，懷順王耿仲明已經(jīng)遇難。自己和中親丁為了搶回耿仲明的人頭，血戰(zhàn)無數(shù)，最后殺死一銀槍白袍的小將，才將耿仲明的人頭搶回。

　　墨九深知瞎話中細(xì)節(jié)的重要，所以把這想象中的白袍小將講得無比傳神，至于耿仲明如何陣亡，自己這幫人又是如何逃跑沒敢回營，在城外觀望多鐸戰(zhàn)敗等不堪之事，自然含糊帶過了。

　　多鐸見耿仲明居然早已殞命在那潼關(guān)之中，心下里未免惻然，也順便好言寬慰了墨九幾句，叫親兵接過耿仲明的人頭，先暫且存放，等回到京城之后再厚厚安葬。

　　再轉(zhuǎn)頭見墨九等人一副丟盔棄甲的敗軍模樣，心中甚是不喜。

　　想著自己隊伍后面幾里之外還有不少影影綽綽的追兵，在此也耽擱了一段時間，便準(zhǔn)備趕快讓墨九等人歸隊，盡快撤離險地才是正題。

　　就在此時，多鐸閃念間突然福至心靈，心中猛然間有了擺脫追兵的計策，于是吩咐左右的將官道：

　　“你們誰還有多余的馬匹，要沒騎過人，健壯有力的，挑選出來一百匹馬，給這個——嗯，墨九對吧？給墨九他們牽過去！速度要快一點！”

　　墨九他們其實也有馬，只不過都是從戰(zhàn)場上撿來的，不免良莠不齊。而且有許多馬鞍一類的東西，都被大俠們剝了下去，所以看上去有些狼狽。

　　可沒想到豫親王居然如此厚贈，墨九不由感激萬分，急忙跪倒磕頭謝恩。暗道：

　　“多年來自己懷才不遇，不想今日竟然因禍得福，想必豫親王這是起了愛才之心啊！

　　我是應(yīng)該立刻表忠心，向豫親王投靠好呢，還是應(yīng)該稍微那么矜持一小下，表達(dá)一下我對懷順王的懷念，讓豫親王知道我忠貞義膽，不忘舊主的男兒性情。

　　這......這事發(fā)的有些突然，可真有些為難啦！”

　　而多鐸的一干八旗將領(lǐng)，見多鐸如此行事，頓時心中大感不忿。這幫漢軍孬兵們打仗全然不行，拖后腿卻一個頂兩個。

　　再說墨九身為親丁，卻把自己的主子失陷于敵陣，護(hù)主不利的罪名總是有的吧。即便事后搶回了耿仲明的頭顱，但也稱不上什么功勞，怎么能送他們?nèi)绱舜蠖Y？

　　而且這事若放在平常也就罷了，如今正是逃亡之際，可以說馬匹就是生命。自己這些八旗子弟尚且不夠用，怎么能把好馬送給這些八旗漢軍？

　　可是心里縱然萬般的不愿意，但此時多鐸將令已下，卻也又不得不從，只得派人清點馬匹，可嘴里不免罵罵咧咧的發(fā)著牢騷。

　　多鐸卻不管這些，等手下把馬匹都送過去之后，又走上前去，親自將自己的金盔解下，戴在了墨九的頭上。

　　多鐸的這一舉動可著實的把墨九嚇了一跳，腦子里一片空白。

　　“這......這又是什么情況。雖然按照大清慣例，搶回同袍尸體可以獲得財產(chǎn)，但我即便因功承爵，那最多也是承懷順王的爵啊......而且按照慣例，不會直接承懷順王爵，承爵之前要先降爵。最多也就承一個懷順伯吧。

　　怎么多鐸把帽子摘給我了，難道是兵敗受辱，無顏回江東，借著這個機會，傳爵給我？

　　這豫親王的爵位可是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啊......這.....這未免有點太客氣了吧。多鐸到是沒兒子......可是我的年紀(jì)好像比多鐸還要大一些......”

　　一瞬間，墨九腦子里百轉(zhuǎn)千回，不知道冒出來多少荒誕不經(jīng)的想法，口中連稱：“僭越、死罪...”

　　跪在地上，一個勁的磕頭不止。

　　卻又聽多鐸緩緩道：“爾等力搶懷順王的尸骨回來，這有大功，所以該賞。這百余馬匹，親王的甲胄算是爾等的賞賜。本朝例有法統(tǒng)，戰(zhàn)陣之上，能搶回亡者尸骨，可分得其財產(chǎn)妻女各半。

　　可法規(guī)是這個法規(guī)，但是我大清也不好真的分你半個王位吧。所以本王就將自己的甲胄賜予你，算是補你的功了。這甲胄既然本王真心賞你的，自然就沒了僭越的說法，你安心領(lǐng)受便是。”

　　“哦，原來只是送了套甲胄，看來自己是想多了...”墨九聽了未免有些泄氣，不過這親王甲胄看起來做工不俗，怎么也應(yīng)該比黃馬褂的封賞還要硬通些吧，也不知道能不能憑著這套甲胄見官大三級......

　　墨九本來見多鐸如此厚待，心情激蕩。還想著趕快對多鐸剖白心跡，甚至一度都想把懷順王臨死前，贈給自己的那塊玉佩，也掏出來一并送給多鐸。

　　可此時聽說并不是承爵，心里失望，這玉佩干脆也就不掏了。心想回頭見了耿仲明的小兒子，再把玉佩給他，還能多得一份賞賜。

　　多鐸自然不知道此時墨九心中的那些彎彎繞，把墨九的這些功勞一一兌現(xiàn)之后，猛然間變了語氣，板著臉道：

　　“這功呢，現(xiàn)在咱們是議完了。那么也該議一議你的罪了。俗話說大將軍當(dāng)賞罰分明。這賞與罰么，卻不能混為一談?！?p>　　身為親丁，失陷主子于敵陣之中。按照軍律，我現(xiàn)在就把你們這一百多親丁綁起來，都行了軍法，你們不冤吧？”

　　“這......這......王爺饒命??！”

　　墨九一聽這話，連同后面的一百多親丁，頓時嚇得體如篩糠，伏地不起。

　　俗話說怕什么就來什么，沒想到豫親王多鐸到底還是抓住了這一點，雖然聽起來豫親王似乎好像還有什么下文要講，但這要腦袋的事，誰敢說不怕？

　　大清鐵帽子親王，攝政王多爾袞的親弟弟。殺死幾個八旗漢軍，那還不跟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嗎？

　　多鐸看到眾人害怕，心中到是很滿意，點了點頭，緩了緩語氣，道：

　　“雖然你等在戰(zhàn)陣之上失了主子，但畢竟無心之過。最后還能不顧生死的搶回主子人頭，也算是忠貞有節(jié)了。

　　當(dāng)然了，功過無法相抵，論起罪來，你們還是個個當(dāng)誅。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在這戰(zhàn)場之上，我也不愿意臨陣去殺自家的士卒。

　　我看這樣，你們不妨以有罪之身去戴罪立功。此時我大軍身后正好有小股冥頑不靈的流寇，苦追我大清天兵不舍。

　　今下罰你等引開追兵，將功補過，你等可愿意否？”

　　等多鐸說完這番話，他手下的將領(lǐng)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王爺送馬的用意，不由各個挑大拇指稱贊王爺宅心仁厚，疼惜奴才。

　　多鐸心中也是暗自得意，他突然生出的這個念頭，還是因為后面的追兵一直在喊什么“金盔青甲者為多鐸，殺之可得萬戶侯”的話。這句話成了他心中的一塊心病。

　　雖然現(xiàn)在追兵離得遠(yuǎn)了，聽不到什么喊聲了。但是他這身甲胄也確實太過顯眼，萬一事有不順，到時候可也是個累贅。

　　記得當(dāng)年曹操大軍戰(zhàn)敗，最后也是割須棄袍而逃的。所以可見這親王甲太過扎眼，穿在身上早晚是個禍害。如今讓人扮做自己，引開追兵卻也是條妙計。

　　而且自己只“棄袍”卻沒“割須”。這樣比較起來，同樣是戰(zhàn)敗，似乎自己比三國時的曹丞相還要高上那么一點點吶。

　　跪在地上的墨九等聽了多鐸的這一番話，心里不知道問候了多少句多鐸的母系族人，暗道“這小野豬皮子，沒有好心眼子。當(dāng)真是壞得流油，回頭出門就撞見潼關(guān)的大俠，活撕了你這癟犢子！”

　　可表面上還要做出謝恩的樣子，連連磕頭。和后面的親兵連聲道：“吾等愿意戴罪立功，為王爺效死！”

　　多鐸見墨九等人應(yīng)下差事，便脫了身上的甲胃，披在墨九身上。又命令身邊的一干親兵將領(lǐng)也學(xué)自己的樣子解盔卸甲，讓墨九這些漢軍穿上。

　　眾八旗將領(lǐng)這時無不佩服王爺?shù)纳窆砻畈?。紛紛卸下甲胃，尤其是身后有護(hù)背旗的，更是多解下幾面，一股腦的胡亂綁插在墨九等漢軍的背后。

　　在軍旅之中，這些護(hù)背旗的作用倒不是為了防護(hù)后背，而是為了引領(lǐng)大軍方向，提振士氣的。

　　往往都是由軍中銳旅勁卒所背。在兩軍沖殺紛亂之際。如果看到自己一方旗幟在對方陣中晃動，那本部人馬自然士氣如虹。旗子不倒，士氣也就不倒。

　　而這些護(hù)背旗根據(jù)官職不同，樣式紛雜。但唯獨有一點不變的，就是每一面旗幟都制作得極為顯眼，即便身處后陣之中，也能看得分明。引領(lǐng)后面的士卒向前沖鋒。

　　當(dāng)然，此時的目的就不是讓墨九等人引領(lǐng)自己的士卒，而是要引領(lǐng)敵人的追兵了。

　　不一會墨九等人的后背上便插滿了各種護(hù)背旗。繡虎的，紋龍的，掐金邊的，帶火炎的，可以說應(yīng)有盡有。

　　墨九等人互相打量了一下，這護(hù)背旗一背，每個人都顯得英武挺拔了不少，可惜一個個的臉色，卻都如苦瓜一般。都想著剛出龍?zhí)队秩牖⒀?。這吸引追兵的差事可真好玩的嗎？恐怕這一次真的小命不保了。

　　等眾人披掛完成，多鐸看了看又嫌不夠，讓手下分出不少火把，讓墨九每人都雙手各持了一個火把，馬屁股后面再插一個火把。遠(yuǎn)遠(yuǎn)看去，顯得人數(shù)眾多，顯眼了不少，這才心滿意足。

　　之后多鐸怕墨九等人不出死力。還夸獎了幾句墨九等人忠勇可嘉。他日若能相見，另有封賞、重用等等...

　　墨九含糊了句，卻不以為然。這種沒營養(yǎng)的片湯話也就混弄些新兵，他這種老兵油子早就聽膩了。也不愿再跟多鐸糾葛，心想還是盡快逃命要緊。

　　于是跟手下的百十名親兵騎跨上馬，雙手持著火把，穿過松林，直奔南面崤山的深處奔去......

　　另一邊的多鐸直到目送墨九等人走得遠(yuǎn)了，才吩咐手下盡熄了手中的火把，找眼神好的士卒，在隊伍前面牽馬，沿著另一條路，緩緩向東而行，奔往了陜州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