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宮里發(fā)生的陰謀在丐幫被趙玄朗破解,魔教卷土重來的傳言甚囂塵上。
蘇瑜打贏了北地成名已久以驕狂著稱的宗師慕容霄吟,名動天下。丐幫也多了位年少且武功高到嚇人的新幫主。
當然了,如果有說書的,趙玄朗的名字也會被人知道。趙玄朗還是很在意自己的風頭的,當知道有人把自己的事跡傳揚,吃東西都吃得開心了。
他還暗中計劃多少歲僅憑自己能超越忠義堂的名聲……
那夜夜涼如水,剛下過秋雨的長街石板路干凈無比,酒旗和棚子的搭蓋還在往下滴著水珠。秋雨過后,空氣清洌洌。坐在街邊酒鋪的青年在喝著一壺比這夜風更清冽的竹葉青。
酒越喝越冷,他衣服的下擺粘著些許雨漬。就像他的心境一樣,想要空明,卻無端惹了塵埃。
丐幫幫主也好,慕容霄吟也罷。都像是熙熙攘攘的喧囂,車水馬龍一般在耳邊、在眼前呼嘯而過。
當一切塵埃落定,那抹悲涼的底色涌現(xiàn)。此時的他,孤獨和苦悶壓得他直不起腰,他只想喝酒。一壺又一壺的喝……
店家像是見多了這種人,像塵世間一條無人問津的小狗。小狗滿懷柔情,都沒有任何的回應。
好在他先給了足夠的酒錢,不至于是一只喪家犬。
他覺得意識好像是清醒的,但腦袋忽然就耷拉在了那有些污漬的木桌上。頭很沉,也很困。就這樣一身酒氣的沉入夢鄉(xiāng)。
他夢回那座花園,見到一個素淡婉約的背影。那姑娘的面前是一個畫板,畫板上是淡紅色和橘色混合暈染的牡丹。還有淡藍色淡紫色繪成的蝴蝶,像琉璃般清透。
在牡丹的上面,繪有黑色透明的扇子,扇面上繪制的也是牡丹。整個構(gòu)圖就像花萼花朵向扇面上生長,扇子與下圖的牡丹彼此輝映,彼此補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那把扇子他很眼熟,扇骨是黑色,透明又有磨砂質(zhì)感的扇面是以魔教特有的材料,黑色石英紗制成。
他知道那身影是誰,他悄聲走到她的背后。
他想嚇她一下,一慣冷靜的她,出現(xiàn)的反應應該會很可愛吧?;蛘咻p輕拍她的肩一下,回眸一笑的風景也會很美。
蘇瑜那只手伸出去,卻拍不下去。夢境中像有千斤之重,他忽然想起不知道是哪本書說過,愛是想要觸碰卻收回的手……
而后狂風暴雨經(jīng)過,花園的花被風雨打得零落成泥。畫板被打濕,可惜了一副好畫作。隨著暴雨降臨,蘇瑜的身體極速后退,那姑娘的身影最終湮沒在大雨滂沱、水氣氤氳中……
那夢的片段就像被人用刀子割過的畫紙一樣,破碎且凌厲。忽然父母的教誨在耳邊,忽然毒火洞中的兇焰肆虐……
忽然他回到了少時借住的神鷹堡。
一個小孩脖子上掛著玉如意,他的長相是那樣完美無缺,蘇瑜不禁有些形穢,現(xiàn)在的自己就像一個怪物。
做夢很怪,有時候是能從遠處看到夢中的自己。
那幅畫面是一個戴著面具的成年人癡然站立,和一個俊秀的小孩蹦蹦跳跳。
怪物心思不屬,心亂地像一團麻。而那像小鹿一樣飛奔而來?!疤K瑜、蘇瑜,你怎么戴上面具了?你還好么?”
其實我也想問,“你被夏侯絕塵擄走,你還好么?”
我從毒火洞出來的時候,你已經(jīng)名動江湖了。那個小孩長大了,成長成了一揮劍就能掀起滔天巨浪的北海神劍。
我沒有去找你,你會怪我嗎?如果你怪我,對不起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辦,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讓人失望。但這不影響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一陣寒風刮過,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發(fā)現(xiàn)面前端坐著一個人。
云破月來花弄影,來人的側(cè)臉在月光下尤其好看。一雙大眼睛木然中帶著冷漠。
蘇瑜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夢中的小孩當真來到了面前?
他試探的問了下,“鐘毓,是你?”
“哼,當了丐幫幫主了不得了,還學人半夜買醉?!?p> 蘇瑜不禁失笑,他好像一點沒變,還是那個嘴不饒人的小孩。“你怎么來了?”他是有驚喜的,但也不知道如何表達。
“等你來找我,那估計不知道哪輩子的事了?!?p>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有要事要辦。我從‘焰臺’逃出來……”蘇瑜此刻有點嫌棄自己嘴笨,如果自己是那個趙玄朗就好了。
鐘毓打斷道:“哦?果然是焰臺啊。那群人換了個招牌?!?p> “明肅帶隊,要對稷下劍宮不利,我就先去了稷下劍宮。路上我聽聞了你已經(jīng)學了一身好本事,我為你高興。劍宮的消息我傳到了,丐幫那邊有薛燦意圖不軌,就是我們的大仇人……”蘇瑜整理了下思緒,這番話講的頗為順暢。
“好了,知道你有道理?!辩娯褂悬c不耐煩。
他忽然凝視蘇瑜,蘇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
鐘毓緩緩伸出右手,往蘇瑜臉側(cè)而去。
蘇瑜很平靜,并沒有抵觸。
鐘毓把蘇瑜面具摘下,盡管是鐘毓,盡管他自詡?cè)耸篱g的苦樂已經(jīng)打動不了他。他的右手還是控制不住地一顫。
蘇瑜仿佛料到了一般,甚至想要安慰鐘毓。
“其實你過得一點不比我好,你不來找我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知道你是有道理的?!辩娯箮撞豢梢姷卮瓜铝搜酆?。
蘇瑜心里想,果然,沒先去找他,他生氣了。
“這么多年,你還是一點沒變,還是在意那些道理……其實又有什么用呢?那些講道理的人,為什么沒擋住那些敗類?平白讓老子受了這么多年苦。最終,還是誰的拳頭硬誰命長……”
蘇瑜張了張嘴,想要辯解什么。
“你別說話,我知道。道理我不是不懂。”鐘毓幫他帶上面具,溫柔的仿佛和剛才說出那無理抱怨的是兩個人。
“趙大俠,易四俠,韓五俠對你我是何等樣的意義,我知道你都知道。你這些年呢?我只聽過你北海神劍的故事?!碧K瑜一笑。
原來蘇瑜也只是想問問鐘毓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我?那當然是天下無敵了。其它沒什么好說的……讓我把薛燦,還有毀了你臉的人全部殺光。把當年的殺手一個不落的找到,讓他們知道我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鐘毓并沒有說被夏侯絕塵帶走以后的事。有些冰冷,注定只適合一個人知道。
店家被他咬牙切齒的樣子嚇到,椅子差點沒坐穩(wěn)。
鐘毓若有所感,陰陰一笑,那店家連忙低下了頭。
“鐘毓,看來你過得并不好……”
“什么好與不好。被人滅門,又怎么能好?”
蘇瑜默然。他心中的苦又加深了一層,原來鐘毓的確過得不好。
但是看著鐘毓現(xiàn)在的模樣。看著自己……起碼都還活著,又怎么不值得慶幸呢?他在面具下歪出笑容,他知道應該很難看。
鐘毓起身去拿了很多酒。店家剛想說話,就是一顆夜明珠拍在案上。夜明珠光華璀璨,在夜色中發(fā)出幽碧光芒。
“搶來的,你賣的時候可得當心?!?p> 看見蘇瑜神色。
“你我十年未見,尋常酒錢怎么抵得這頓酒水?你放心吧,是之前魔教的家底。”他沒誆那店家,夜明珠的來路是不正。
兩人你一壇我一壇。喝酒是為了消愁?
他們不知為了什么,就是一直在狂灌自己。就像是在追逐天邊的彩云,像在堵住心中的漏洞。
仿佛喝得越多,離想要抓住的東西就更近一點,心中的漏洞能彌合一點,
然而彩云終究會化成雨,就散了。而漏洞永遠是漏洞,酒水過去只會更疼。
吃早點的人已經(jīng)早早落座,早晨的炊煙裊裊在大街上升起。只有那張桌子還保持昨夜的樣子。滿桌的酒壇,白天和黑夜被這張桌子劃分清楚。
店家不敢妄動,他怕驚醒這面具人引來厄運。店家做老了生意,他如何不知道江湖人脾氣怪異,不好惹。
蘇瑜是被尋來的丐幫弟子叫醒的,被弟子叫醒的那一刻。他還有些羞澀,剛剛當上幫主就來宿醉,不會被幫中的人以為來了位酒鬼幫主吧。
他想會鈔的時候,店家誠惶誠恐地說已經(jīng)有人給了,甚至想要把那顆夜明珠還給他。他看著那顆夜明珠,這才想起昨夜的事情。
鐘毓是真實的。
“不用還我,他既然給了,就不會再要回去?!?p> 店家給他了一封紙箋,字跡一如小時候潦草,大意是說,他在追查一個人,如果有事,聯(lián)系城北一家鐵匠鋪。
蘇瑜笑意盎然,他當然會去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