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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池洗劍錄

十七 威王

秋池洗劍錄 反思大師 3666 2021-01-12 13:50:07

  眾人的寂靜大概源于惠王之死的傳言。京中當(dāng)年多有傳言是這幾位兄弟中的一人害了惠王,亦或是聯(lián)手害了惠王。

  威王派遣使者來此,不由得陳年往事上心。一時尷尬。

  而有些知道禮制的,當(dāng)前這情況威王沒必要派使者來此。就算是皇親國戚走動,應(yīng)當(dāng)是晚輩送拜貼,或親自登門去威王府。

  惠王說是為盡孝道出關(guān)找回父母遺體,實際誰看不出,這是要去當(dāng)年案發(fā)的地方查案。這檔口派人來,是要做什么?做賊心虛?

  廳內(nèi)眾人念頭頻轉(zhuǎn),楊玄朗大步出門迎接。

  來人是威王家將,楊玄朗與他互相見禮。那家將道:“問惠王千歲安!威王賀自己侄兒認(rèn)祖歸宗,又敕封王爵。特備禮品。這是禮單?!?p>  楊玄朗掃了一眼禮單,不消說,是珍珠瑪瑙,黃金白銀之類的東西。

  威王府家將手臂向后一展,楊玄朗看去,大概十六人抬禮品。看侍從肩膀受力,看來禮物貴重。眾人看此陣仗,都不禁暗道,威王手筆不小。

  楊玄朗抬手一禮,“謝王叔!”

  派給楊玄朗的惠王府侍從將這些禮物安排收過。

  那家將道:“我家王爺交代,還請惠王爺處理完諸事,到威王府一敘?!?p>  楊玄朗心中暗凜,“怎的這么快就來找我?我不想在京中久留,怕的就是暗算拉攏。本想明日就出關(guān)。他今日就找我,難道想直接動手?”他又轉(zhuǎn)念一想,暗罵自己愚蠢。怎么下手也不可能明目張膽地來。

  楊玄朗面上微微一笑,“既是皇伯有請,我這邊和眾位大臣一結(jié)束,立刻登門。”

  威王家將頷首,和帶來的侍從走了。

  眾大臣看了這個情況,大戲在人家那。都主動客套兩句,然后拜別。

  楊玄朗等眾人走后,看門庭忽變冷清。這時對張子墨道:“子墨,我這去威王府,是吉是兇?”

  “最好還是別去。真對你下手,你能逃出來嗎?”

  “下手不至于,我只怕他難對付?!逼鋵崉偛艞钚室詾橥鯐苯觿邮郑鋵嵾€是源于自己的怕。威王軍功卓著,積威厚重,在朝堂上除了昭帝無人敢冒犯??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昭帝會把楊玄朗當(dāng)孫子看,這皇伯卻不一定把他當(dāng)侄子。

  張子墨和他相處多日,子墨看起來常年在山上還不通人情,卻心思細(xì)膩異于常人。他看出了楊玄朗的害怕。

  “進(jìn)了京城,困難重重,但我們已經(jīng)來了。就像我練功,有些功法和招式,我看了就覺得學(xué)不會,學(xué)完回頭看,哦,就那回事吧!”

  楊玄朗點頭,“有時將問題看得太復(fù)雜,反而看不清楚當(dāng)下。我放機(jī)靈點,希望很多事能迎刃而解?!?p>  “嗯,迎刃而解?!?p>  此時夜色已深,威王府邸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在楊玄朗的眼中,感覺陰森森的。威王送禮雖重,但卻對自己厲行節(jié)儉,晚上能不亮的燈就不亮。

  但誰都知道,就算是一片黝黑,刺客也不敢夜探威王府邸。除了威王的殺伐果決的威名以外,更有無數(shù)頂尖高手在這深宅里護(hù)衛(wèi)。其中,就以“翊星四友”為首。

  楊玄朗和張子墨互看一眼,都是神色緊張。張子墨放心不下楊玄朗一個人去,就跟著一起來了。在府門外,楊玄朗小聲交代張子墨如果過了兩個時辰還沒出來,就通知天策軍圍府。張子墨略略吃驚,這朋友的手段也是直接。楊玄朗自知沒這必要,但還是這樣交代一下以策萬全。

  進(jìn)入府門,一路當(dāng)真是沒什么多余的燈籠亮著,除了腳下回廊的路,倒是看不清周圍布景。要看全貌可能只能白天來了。

  正堂牌匾不同于平常。一般正堂牌匾會寫寧靜致遠(yuǎn),壯志凌云,花開富貴之類。威王的牌匾寫得是以戰(zhàn)止戈,這煞氣和鋒芒的確朝中無二了。

  威王已端坐于主位,楊玄朗見禮?!盎什f安,侄兒拜見來遲,還請恕罪!”

  “免禮。坐?!蓖鹾驼训弁鹑缫粋€模子里刻出來的。和外貌不同的一點是他聲音洪亮,昭帝聲音嘶啞。想必昭帝年輕時的聲音也該是洪亮的,只是多年沙場喊壞了嗓子吧。

  “這些年孤王其實知道你在哪?!?p>  楊玄朗心中納悶,沒等他發(fā)問,就聽威王繼續(xù)。

  “你還記得你十三歲時因為因為想找娘親,被你大師父罵了幾句沒出息想離開忠義堂,十四歲仗著有兩手功夫就欺負(fù)同歲的鄉(xiāng)民,被你六師父提溜著耳朵罵了幾句,你又要離家出走。

  還是十四歲,喜歡賣畫的姑娘,人家不理睬你,你就跑去學(xué)人借酒澆愁。喝得大醉,在街上睡了一晚上。

  十五歲時……”

  “慢!慢!皇伯饒我。這些事我都忘了?!?p>  “當(dāng)真忘了?”威王已有笑意。

  他心里知道,這幾次在外面的過夜,好像晚上都有人守著,甚至喝酒那次,猶記得是寒冬臘月,恍惚中還有人為他蓋上被子,鋪上毯子。早上醒來卻被子毯子卻沒了。他只當(dāng)是做夢。

  如果威王這樣說,少年時的荒唐事情,為何總能順利化解。好像都有了解釋。

  “那為何不把我接回京城?”

  “四弟當(dāng)年為你們母子特地設(shè)了一處別苑,是為了離開這朝堂紛亂。你若能在民間多經(jīng)歷,我想,也比在朝堂過得更好,學(xué)得更多……”

  “多謝皇伯照顧……”他話雖如此說,但他明確記得童年來斬草除根的是翊星四友,而翊星四友是威王的明牌手下。但知道他下落而不動手,這卻是為何?難道他想錯了?

  先陷父王于死地,再斬草除根。這十分通順。

  但他所說又和他童年少年經(jīng)歷分毫不差,卻并沒有斬草除根的舉動?是陛下的交代,他不敢?還是什么?

  “孤叫你來沒別的,只想跟你說說,當(dāng)年之事……”威王語調(diào)變低。

  好嘛,直奔主題。楊玄朗心中暗道。

  “孤知道一些傳言,是關(guān)于我們哥幾個和四弟的……”

  “皇伯,謠言不必……”楊玄朗想假模假式的說一下都是謠言不必在意。這話還沒出口就被威王打斷。威王似是看出他想說什么。

  “當(dāng)年之事,無論誰和你說,都不如孤跟你說來得明確?!?p>  “北燕破軍候入寇,孤和定王已經(jīng)擬好戰(zhàn)略。本想以堅壁清野,消耗敵方糧草,或退兵,或銳氣不再,我等伺機(jī)出兵。

  四弟兵法熟稔,又對破軍候以往用兵習(xí)慣加以研究。他看出北燕的列陣和營地布局的弱點,對我們推演破陣次序。孤和定王看后都覺得可行。故而,將決戰(zhàn)提前。

  果然,破軍候的應(yīng)對之法都被四弟料中,那場仗,沒得說,大昭贏了??上牡芰系弥星熬€,卻料不得后方……”

  “距離大寧城的后方隱嵐城存著大軍全部的糧食。就在四弟出城不久,就傳來了隱嵐城被大火焚燒的消息。

  侄子,你可知道隱嵐城破是什么意思嗎?”他頓了一頓,臉上出現(xiàn)了憂慮。一如當(dāng)年。

  “大軍沒有糧草。失去了持久作戰(zhàn)能力?!睏钚蚀鸬?。

  “你只知其一,大寧城一線領(lǐng)銜長城布防,和大寧城配合的是大大小小的城池和兵堡。無論敵軍從哪里入寇,都會有相應(yīng)的據(jù)點朝我們通報。

  隱嵐城破了,是這些據(jù)點都瞎了嗎?他們不會瞎。

  那是為什么?只有這個防線被撕裂,而且攔住了突圍報信的人。這就太過可怕了。本王已經(jīng)懷疑當(dāng)年有人叛變。

  而這樣的能力,不得不讓人懷疑是破軍候留了一手,當(dāng)四弟被圍的消息傳來,我就更確定這一點。若是他留了一手,知己而不知彼,他有多少后著等著,孤不寒而栗。

  如果隱嵐城破,在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的情況下,糧草必救之處,那么最好的選擇是派出所有騎兵去救援。換作是你你會選糧草還是四弟?”

  沒等楊玄朗回答。

  “孤是大昭威王,只選對戰(zhàn)役最有利的。況且四弟勇武且多謀,帶的又是最好的騎兵部隊,我想他會有辦法?!?p>  “可據(jù)我所知我父親當(dāng)時被圍距離大寧城并不遠(yuǎn),派出一支騎兵部隊去接應(yīng)并不難吧?糧草是糧草,派援兵是援兵,并不矛盾。”楊玄朗目中都是怒火,憋出了一句早就想問的話。

  “一支小部隊根本起不了作用,輕舉妄動無非是添柴戰(zhàn)術(shù),我等只有等糧草之事穩(wěn)妥,才能動。況且,孤留著騎兵部隊也是為了護(hù)衛(wèi)運(yùn)輸線!”

  威王的解釋強(qiáng)勢而不容置疑。他見到楊玄朗臉色赤紅,捏緊了拳頭,才想到不是要和這位侄子起爭執(zhí)。

  語氣稍微柔和了一點,“當(dāng)這邊的糧草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四弟已經(jīng)被迫到西線。我想這一路都能入關(guān),四弟的能力我信得過。當(dāng)時盲目自信,沒曾想他破軍候因兵敗,喪心病狂要?dú)⒁粋€王爺來挽回敗績。故而釀成大錯!”

  “大錯?是大功才對吧?一將功成萬骨枯,我父親也成了那萬骨之一?!彼犃送跤行o力且充滿個人自以為是的解釋,心中的怒火再也無法按捺。遙想當(dāng)年父母在大漠被人千里追殺,卻毫無援兵去救。易地而處,何等絕望!

  “大膽!”威王叱道。

  楊玄朗嘿然冷笑,“一支千人的騎兵部隊足以起到接應(yīng)的作用,就算沒接應(yīng)成功,夜色中里應(yīng)外合,我父親他突圍的把握必定大大增加。你一兵一卒不出,寄希望于我父親自己突圍,你好狠的心??!你們當(dāng)真是兄弟么?”

  增援隱嵐城也好,留騎兵護(hù)衛(wèi)運(yùn)輸線也好通通都是借口,楊玄朗早就看出這一點。問話冰冷而尖銳。

  威王頹然坐到椅子上,他解釋了一通,他自己也說服不了自己。為什么當(dāng)時不派一支部隊接應(yīng)?他給自己找的解釋是身為指揮主官,大局為重。結(jié)果已經(jīng)發(fā)生,說什么都有粉飾的嫌疑??烧嬲脑?,他說不出口,他若出口,多年的自持就毀于一旦。

  威王低頭不語,晦暗的燈光照著他鬢邊白發(fā),沒了精光奪人的眼神。楊玄朗看來,他就像垂暮的獅子。尤為可憐。

  楊玄朗道:“是非曲直,我自會查個清楚。當(dāng)年據(jù)說是豐王管得糧倉,他當(dāng)真失察么?”

  “呵……他罪不可恕。糧倉不失火,孤豈能犯下大錯!”

  楊玄朗此刻不知該說什么。他信眼前的皇伯一時鬼迷心竅,但當(dāng)事實放在眼前的時候他也拔不出劍。

  一腔憤怒仿佛打了個空。他不是慈悲,只是他覺得眼前的人也得到了傷害。也毀了那個自詡英明神武的自己。

  靜默片刻。

  威王又恢復(fù)了一些神采,只有傷疤是傷疤,如果一直去揭開,自然好不了。他不是那種鉆牛角尖的人。

  “你知道孤和王妃還有你父親曾一起學(xué)過藝,知道你來。她也想見見你?!?p>  威王徑自坐著,他吩咐侍女帶楊玄朗到內(nèi)院。

  楊玄朗看了他一眼,隨著侍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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