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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池洗劍錄

九 宿命

秋池洗劍錄 反思大師 4466 2021-01-30 16:31:46

  有時就像沖過一場無言的大雪,盡管街上寂靜無人,但它提醒你時間在走。本以為看著滿天的大雪就是安靜,一個人的孤寂終究不能長久。安靜卻慌張。

  兩人一馬,在京城的街道上狂奔。那馬是匹良駒,棗紅色的毛色油亮,毫無枯萎。大風刮臉,張子墨幫楊晚晴把大氅的帽子戴上,將她一張小臉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睫毛纖長的眼睛。

  她知道前路兇險,這片刻的溫存,也讓她不勝歡喜。就像是得到了幸福。她好想去黃金臺的距離遠一點,再遠一點。

  張子墨無言。他控著韁繩,一趟邊關之行,讓他的控駕技術已經(jīng)十分嫻熟。在黃金臺除了他的師父,師兄,還有云菱也沒走。沒人會去問他如果只救一人,那到底是為了誰而回來。他也不敢回答,他也不敢觸碰。

  按道理,云菱得其所哉。師兄也是自己最佩服的人之一。沒什么好擔心的,自己也不該有遺憾。即使師兄喜歡的是另一個姑娘,經(jīng)過歲月漫長,云菱和師兄總會成為一對人人艷羨的佳侶。沒什么特別的原因,云菱有情,師兄又是一個周到的人。

  就像這世上諸多的夫妻一樣,藏匿著陰影,手拉著手也能天長地久。

  黃金臺的大門已在眼前,豹韜軍里三層,外三層的將這座為征賢納士而建的建筑重重包圍。

  晚晴從張子墨的手里拿過馬鞭,將那張漂亮的臉蛋露出來。

  她和普通女孩不一樣,沉浸的快,該郡主出現(xiàn)的時候,她也仰著俏臉,用馬鞭在空中一振。驕傲地讓人不敢直視。

  “都給本郡主讓開,我要進去?!?p>  攔路的兵士顯然認出了她,豐王府的郡主。正想說話,“郡主娘娘……”

  “少廢話,你們領的命令是不讓人出,是不讓人進么?閃開!”她鞭子一揮,在這士兵的臉上留了個印子。

  他們關于皇族張揚跋扈的想象晚晴都給了他們。他們也不過喟嘆了一下這世道不公,有人出生就是天潢貴胄,就和大多被欺壓的人一樣,讓開了路。畢竟,里面還有人在坐鎮(zhèn)。

  眾家掌門左等右等也沒有等到禮部的禮物,他們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名辰只道這小王爺辦事不靠譜。禮物不算是圣上御賜,不收也不算失禮。何況本來就是朝廷沒有安排到位。他看時候不早,路程還遠,他不想趕夜路。就向各位率先告辭。

  那陳鷹越本就有荊楚富商支持,不缺什么禮物。他看名辰要走,自也不想留。除了趙萬春,剩下的云菱和景簌自也想讓別人認為是貪圖禮物什么的。也一起出去。

  沒想到剛到院中,強弓硬弩從院墻上露了出來。上面一個領頭的大聲喊,“王爺有令!請諸位暫留片刻。”

  眾人都是吃驚,這算怎么回事?

  饒是名辰這樣老辣,也不知這是何意?他思索一圈,沒人有這個動機???硬闖出去?他在心中過了一下這個想法,沒有必要。這樣沖突,朝廷面上須不好看。

  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陳鷹越姜桂性子,已經(jīng)忍不住了。朝廷就是再有自己的打算,刀劍相向算怎么回事?!氨咀幌肓?,那什么禮物王爺自己留著吧。”

  他抬腿就要走,他帶來的四位弟子余光看向那些弓弩,他們本以為實際不會放箭的。大昭國境內,都是自己人,能有什么需要拔劍的事兒?四位弟子里,有兩位原來是一派掌門,這些人情世故多少省得。

  沒料到,那箭羽潑天一樣過來,四個弟子倉促出手,為掌門擋箭。

  有一個性子略散漫的弟子肋下被帶了一箭。幸好冬天穿得厚,只是擦破了點皮。

  五人后退,那箭雨才停下。

  看著那位弟子留在雪地上的滴滴血珠,眾人都意識到這不是開玩笑的。

  “如將我等留在此處,還請告訴情由。”名辰在這里隱隱為眾人之首,他發(fā)聲了。

  無人應答。

  名辰面子被落,臉色陰沉了下來?!叭绮桓嬷?,我等只好闖出去了。日后我自會向圣上告罪?!彼还芑萃跞绾位奶疲麑砻媸ビ欣聿慌?。

  他中指食指一動,一道白氣在上面顯現(xiàn),“砯崖劍氣”就要發(fā)動。

  這時有人傳話,“豐王殿下說了,請諸君暫坐飲茶,本王也在黃金臺中相陪?!?p>  “既然豐王殿下也在,不如共品?”名辰道。

  眾人心中暗道,原來這王爺不是惠王。

  過了一會兒,那人又傳話?!柏S王殿下說了,等要和名掌門、各派掌門人比武的人到了,本王自會現(xiàn)身,觀戰(zhàn)?!?p>  “敢問是何人?”

  那人傳話,“王爺說,他是你劍宮宿命的敵人。值得一等?!?p>  宿命的敵人?那是誰?名辰自語。

  他驀然想起一個名字。夏侯絕塵。是他嗎?

  這是他內心深處一直的心結。嫉妒、羨慕、可怕、他能終結目前自己手里的一切榮耀。天下第一劍,武林泰斗。夏侯絕塵一出現(xiàn)所有都有可能消失。

  可惜他不知道那個他一直有心結的人。從來沒看中過他手里的一切,他看中的事另外的事物。

  但他會直接繳械投降么?不會的,他前半生的驕傲,前半生的積累,前半生的自我認知。怎樣也要去試一試。為此十年來不敢懈怠,仙耀經(jīng)從未停止過修煉。他如果贏了,是卸下一生之石,會活得瀟灑痛快。他是這樣想的。

  于是他回到房里屛聲靜氣,要預備他一生的大敵。

  肖樅也猜的夏侯絕塵,因為他覺得興許是豐王想要換個劍宮的掌門,畢竟之前名辰是親威王的。

  威王倒臺,如果朝堂新勢力想換掉劍宮掌門人,名辰離開劍宮上京賀歲,這就是最好的時機。并把這個名字和猜想告訴了想知道此人是誰的景簌、云菱、陳鷹越他們。

  眾人也想一睹這位夏侯劍癡的風采……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狂風將大門和門簾吹開。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個英氣少年和一位姿容如仙的少女。他們跨著駿馬,身著華服。鮮衣怒馬的形容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但那少年急促地的腳步打破了他們來時的雍容華麗。

  “師父,師兄,各位掌門!快走吧!一起殺出去!”

  “子墨,你說什么?”名辰問。他看著弟子惶急的神情。一時陷入了一種對他不信任的懷疑中。但接下來他的話,令人大驚失色,即使是名辰的涵養(yǎng)。

  “定王反了,他接管了京城的城防。等會來對付大家的是魔教教主萬乘。”

  誰能想到和朝廷合作的是魔教呢?

  “萬乘在十年前被師尊打成癱瘓,豈能再來?朝廷又豈會和魔教聯(lián)手對付武林正道!”名辰叱道。

  見掌門不信,張子墨也不知如何解釋,這時楊晚晴上前一步。

  “名掌門,盡管這聽起來離經(jīng)叛道,但的確是真的。魔教和定王聯(lián)手了……”

  見這位郡主發(fā)話,他們不由得信了幾分。一聯(lián)想到門外的重兵看守,這種可能性看似離譜,卻是一種完美解釋。

  “郡主,豐王可是也和定王聯(lián)手了?”趙萬春擱下茶杯,問了句。

  “趙掌門怎地知道?”

  “你父王就在外面……”

  楊晚晴面色一白。她本想利用自己郡主的身份,像之前在長街救楊玄朗和張子墨一樣救眾武林人士。這下怕是不能了。沒想到父王竟會親自坐鎮(zhèn)。

  果然,豐王的聲音此時從門外傳來?!巴砬?,你胡鬧什么,速速出來?!彼幌蝠B(yǎng)尊處優(yōu)的聲調中多了一絲既不可查的慌張。那批棗紅色大馬速度太快,沒人攔住這位橫沖直撞的郡主。

  豐王也有些自責,本以為萬事成竹在胸,此時卻被自己的親女兒生出了波瀾。到底是這些年的蟄伏讓他懈怠了。

  “子墨,沒別的辦法了。你挾持我。我們帶著大家出去。”張子墨看著這位平時清雅的郡主用出這么激烈的手段,他看著那雙黑白分明卻堅定的秀目。一時怔怔。

  他哪知道,這位郡主從小就見識了權謀和傾軋,唇槍舌戰(zhàn)解決不了的化作血濺五步。在這座城市,是很平常的事情。關鍵的時候,一定不能讓步。

  眾人都想,這未嘗不是個破局的好辦法。

  張子墨猶豫難決之時,外面又傳來豐王的催促聲,讓他更加緊張。

  張子墨攥了下拳頭,額頭已經(jīng)見汗。他不太想這樣做,因為會有危險,總歸她是置于亂箭之下的。

  趙萬春笑道:“郡主把豐王想簡單了,他會相信這位劍宮弟子真能下手么?”

  “郡主一番好意我等心領,你可知豐王曾說過‘宿命之戰(zhàn)’?”名辰做出了自己的抉擇。

  肖樅也驚訝于師父的選擇,和他此時的神情,那是一種毫無平日的不動聲色、細細思量。而是一種灑脫。

  晚晴搖了搖頭。

  “說來好笑,我竟然也考慮過郡主的提議?!彼茸猿耙恍Α?p>  “所謂‘宿命之戰(zhàn)’,我本想是另外一個人……卻沒想過世人認為的‘宿命之戰(zhàn)’是魔教。稷下劍宮是正道領袖,他的對手,當然是魔教?!泵窖壑腥艉浅?。他想起了多年在藍蒼傲手下學藝的時候,師父的驕傲。

  “這些年我也等的太久,久到我已經(jīng)忘了這件事。人就是這樣,在一無所有的時候注重一樣東西,什么都有了以后就忘了當時心心念念的那件東西。

  郡主,我沒必要挾持你,我的弟子當然也不許。這時候不面對自己的宿命,還有什么更好的時候么?”

  肖樅其實也想過,如果張子墨挾持晚晴不夠有說服力,那換個人呢?此時師父的意思是,根本沒這個必要。他本也是天之驕子,驕傲至極的人。此時好像領悟了師父說的沒有必要,也懂了宿命。

  “即使我們此時退走,也不過是龜縮在劍宮,魔教照樣會來。我能逃到哪?況且我不想是我逃了,他追過來。

  而是要像我?guī)熥鹨粯?,以一劍之力,撥亂反正,安寧天下?!?p>  陳鷹越此時也投上佩服的目光。此時的名辰是他佩服的武林正道泰斗。

  名辰閉目養(yǎng)神,手邊那柄枯竹色長劍寂然無聲。

  大廳內的眾人看到名辰的決心,心中也有了敵愾之意。各自商量大戰(zhàn)的事。

  子墨將晚晴拉到一旁,“你要不然先走吧,你處于戰(zhàn)場之中會有危險,你父親也會有擔憂……”

  晚晴搖了搖頭,“此時我更不能走了。要是打起來,我在這里,我父王不會輕舉妄動的?!蓖砬缢紤]還是比較周密,萬一父王下令直接放火箭,這里的人功夫再高,都有可能罹難。

  張子墨眉頭緊蹙,他是劍宮弟子,本就該和掌門共進退。他覺得對晚晴過意不去,這里真的危險。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那邊趙萬春在小聲交代手下,如果比武開始,就要見機逃走,將這邊發(fā)生的事告訴老堂主韓德海。讓萬馬堂早作戒備。他自己已經(jīng)決定和魔教一拼,即使身死。

  云菱用目光示意肖樅,肖樅領會。他悄悄離開名辰身邊。

  “樅哥,我們還沒成婚就發(fā)生這樣的事。你說這次,我們能走嗎?”她滿心都是以后和肖樅的幸福日子。就像是撐船即將要到達的彼岸,那個地方不再有爭強好勝,不再有江湖俠女,只有一個一心愛著丈夫、洗手作羹湯的小女子。

  可這時卻驟然掀起滔天巨浪。她怕這份即將到手的人生離她而去。

  肖樅微笑,溫言道:“菱兒,邪不勝正。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彼抗馊岷?,云菱已經(jīng)陷了進去。“別人不清楚,我很清楚。我?guī)煾盖诟痪Y,十年如一日。他對武功的修煉,從來是他的頭等大事。我們應該有點信心……”即使這些年的堅持實際是為了另一個人。

  云菱聽到他的解釋,好像重新抓住了人生一樣。笑靨如花,她的手和肖樅握在了一起。

  肖樅心中有些黯然,感覺自己對不起這云菱,也對不起自己。他眼角的余光在景簌那邊,景簌那張秀美的面龐,也帶有些許迷惑。興許也是迷惑于這復雜的皇城之亂。他想安慰,卻沒有資格安慰景簌,他收回了目光。

  窗外的北風呼嘯,就像是老天在喟嘆凡人的命運一般。

  時間漸漸過去,晚晴心道可惜,他們再沒直接突圍的可能了?,F(xiàn)在只能看名掌門能不能贏,如果不能我也要護住子墨。她打算好了。

  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在座的都是高手,他們有意無意的聆聽外面的情況。說不怕也是真的,但對未來命運,每個人都有幾分好奇和擔憂也是人之常情。

  一個蒼涼雄邁的聲音,縱聲長吟,就像被囚禁了萬年的巨龍掙脫枷鎖?!八{蒼傲老死了,我沒了對手。名辰,你比乃師如何?”

  “我?guī)煾概c你,是皓月比之燭火。而我之與你,乃太岳比之土丘!”名辰的話音剛落,長劍鏘然出鞘,劍在手中平轉一匝,一圈光輪一樣的劍氣如電般射了出去。

  門簾被打得四分五裂,錦帛破裂之聲眾人皆聞。

  那光圈并無一絲停滯還是向門外飛去。只見一黑袍老人,大袖一揮,將那凌厲劍氣消弭于無形。在空中隱隱留下火星。

  他來了,是十年前全江湖聞風喪膽的魔王,是小孩聞名停止啼哭的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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