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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裳祭

  一晚上安悅都沒怎么入眠,她最后一個至親沒了,她如何還能睡得著?

  輾轉(zhuǎn)難眠,便也不再強求能夠睡上一覺,她剛一起來,唐翔前來求見,知他來求見自己必是因為榮安的事情,就立刻召見了他。

  陳彥此時正在早朝,祝榮安的事情,讓唐翔稟報給安悅處理?!澳锬?,祝榮安早夭,宜盡早入土為安,可吳穎抱著她不肯松手,您看該如何處理?”

  歷來嬰孩早夭都是不吉利的事情,最好是當天過世當天下葬,安悅知道榮安的死對吳穎的打擊很大,不由問道:“皇嫂的情況怎么樣?”

  唐翔猶豫了一下說道:“娘娘,她形容癲狂,恐已精神有恙?!?p>  “瘋了?”安悅苦笑,榮安是她有勇氣活下去的動力,而現(xiàn)在榮安已經(jīng)死了,她同自己一樣,滿心的仇恨和難過已無處投放,好在,自己還有陳彥,而她,還能有誰?“也是,榮安都沒了,她怎么還能安然無恙。”

  唐翔試探的問道:“那娘娘您看?”

  “盡早將榮安入土為安。”深吸了一口氣,想到吳穎曾是尊貴無比的太子妃,而今淪落如此,只是因為嫁給了自己的兄長,如沒有嫁給兄長,或許她能安然一世,不論是對她的愧疚還是補償,安悅說道:“至于皇嫂,你要好好安頓她?!?p>  “是?!碧葡栊闹杏辛擞嬢^,她這般說了,只要在不傷吳穎的情況下將祝榮安安葬,自己也就能交差了。“臣這就去?!?p>  見他要走,安悅忽又叫住他?!澳愕纫幌?,本宮讓小魚同你一起去。”轉(zhuǎn)過頭對慕容愉說道:“小魚,你去看看皇嫂的情況,本宮也可以放心些?!?p>  她一夜未眠,精神狀態(tài)也十分不好,慕容愉擔心的道:“可娘娘您也需要奴婢的照看。”

  “經(jīng)歷了這許多事,難道還有什么是本宮不能承受的嗎?!卑矏偝⑽Ⅻc頭。“放心去吧小魚,本宮無事?!?p>  吳穎也是可憐之人,慕容愉也就不再多說什么,同唐翔一起去了吳穎的宅邸,一路上問了些吳穎的情況,當看到吳穎時,卻還是有些詫異。

  兩個侍衛(wèi)去抱她手中的榮安,她竟張口就咬,唐翔緊緊的拉著她,她拼了命的就是不撒手,還大喊:“你們休想搶走我的女兒?!?p>  可一個女子哪會是三個大男人的對手,他們很快從吳穎手中抱走了榮安,而吳穎就像被奪走了生命,隨之一聲刺耳的尖叫,就此昏厥過去。

  唐翔把她安放到床榻上,慕容愉便去仔細看了看她的狀況,可看著看著她又醒了過來,一見到面前的唐翔和慕容愉,她就露出十分怯懦的神情?!澳銈兪钦l?”

  自己和唐翔她都是見過的,她雖然受了刺激,卻不至于不認識,慕容愉問道:“你不認識我們了嗎?”

  吳穎搖了搖頭,還把被子往上提了提遮住自己,顯然是有些害怕。

  精神受太大刺激或許會出現(xiàn)失憶的情況,慕容愉又試著問:“那你知道你是誰嗎?你在哪兒嗎?”

  吳穎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不知道,又朝周圍看了看?!斑@是哪兒?我是誰?我怎么會在這兒?”

  果然是失憶了,不過比之先前的癲狂,這樣的她安靜了許多,慕容愉就對她說道:“這是你的家,你叫吳穎,先前不小心磕了腦袋,所以現(xiàn)在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不過你放心,我們都是你的朋友,會好好照顧你的?!?p>  吳穎將信將疑的看著他們?!澳銈冋娴臅疹櫸??”

  慕容愉對她笑著說道:“你看,我們不是一直照顧在你床前嗎?如果要害你,怎么還會照顧你,你說是不是?”

  吳穎想了想也是,就笑著說道:“那我肯定讓你們擔心了。”

  “只要你醒了就好?!蹦饺萦淅^續(xù)問道:“你試著再想想,看還能想起什么來嗎?”

  吳穎轉(zhuǎn)了眼珠想了半天,腦子里卻是空白一片?!拔?,我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彼兊糜行┘樱鹕碜ブ饺萦??!霸趺崔k,我什么都想不起來了!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別害怕,別害怕,你只是一時忘記了而已?!蹦饺萦浒参康恼f道,自己這么問,也是為了確定她的病情,現(xiàn)在看來,自己的猜測果然不假?!斑@樣,你先吃些東西,等養(yǎng)好了身體,以后就會慢慢想起來的。”

  唐翔立馬吩咐下人去準備吃食,慕容愉見此也會意過來,同吳穎說道:“家里會有人照顧你的,我還有事要忙,就先走了,不過,我會經(jīng)常來看你的。”

  說完,就走出屋外,唐翔這才問道:“慕容姑娘,她怎么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連她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這種癥狀被稱為失魂癥,是因所受刺激太大,選擇遺忘來了卻痛苦?!蹦饺萦淙缡钦f道:“其實,也就是精神有異?!?p>  唐翔似懂非懂。“那她忘記了所有的東西,是不是以后就不會發(fā)狂了?”

  “當然不是。”慕容愉緩緩說道:“我剛才已經(jīng)試探過了,你也看見了,我讓她想以前的事情,她就會顯得比較激動,那是因為往事對她來說太痛苦,她若是強行去想,就會再次受到刺激,所以,以后千萬不能在她面前提到榮安?!?p>  唐翔說道:“我知道了,會吩咐下去的?!?p>  “有勞唐大人了?!蹦饺萦涑晕⑿卸Y?!叭绱?,我就先回宮了。”

  “你先回去也好,免得皇后掛心。”唐翔頷首回禮?!拔彝硪恍┗貙m,再看看情況。”

  慕容愉告辭離開,難得出回宮,也就邊走邊逛,看了看蜀國都城天府的風情,作為醫(yī)者,在經(jīng)過藥店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她在一家藥店旁邊,卻看到了流連客棧,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

  若這家客棧湊巧用了流連兩字,那不湊巧的就是它為何會開在藥店旁邊?慕容愉下意識覺得,這就是為了吸引自己,讓自己知道,此流連客棧就是以前在燕國的流連客棧。

  心中既期盼遠在越國的拓跋承旭和謝全想起自己,但事實在提醒著自己,流連客棧的出現(xiàn)僅僅只是為了祝安悅,因為自己是祝安悅身邊的貼身侍女,安悅的情況只有自己最為了解,而拓跋承旭已經(jīng)是越國的皇帝,很容易就能探知他國的信息,但他想得知安悅的確切消息,只會相信自己。

  慕容愉猶豫的望著流連客棧,心想,如果同他們有了聯(lián)系,現(xiàn)在相對平靜的生活或許就會擾亂,畢竟自己得到拓跋承旭的命令是照顧好安悅,而自己也一直努力的這樣做著,且漸漸成了習慣,加上自己眼見陳彥對安悅?cè)绱说暮?,也希望安悅能有一個對她這般好的人永遠守在她身邊。

  最重要的是,自己覺得安悅是個不詳?shù)娜?,她身邊的至親都已經(jīng)死絕了,連還是嬰孩的祝榮安都沒能躲過,自己深知拓跋承旭喜歡安悅,可自己卻一點不想拓跋承旭和安悅再扯上關(guān)系,誰能保證安悅會不會牽累拓跋承旭?如今安悅已經(jīng)有了陳彥的保護,就不需要拓跋承旭再牽腸掛肚,自己也會完成對拓跋承旭的承諾,好好照顧安悅。

  思及此,慕容愉后退了兩步,然后快步離開,她在心里不斷告訴自己,她不是背棄了拓跋承旭,她只是想拓跋承旭好好治理越國,過他自己的人生,而他心愛的祝安悅,就由自己來幫他守護。

  回到宮里,慕容愉將吳穎的情況如實告知安悅,安悅反而有些欣慰。“她能忘記是她的福氣,她余下的人生也就不會痛苦了。”

  慕容愉適時勸道:“娘娘,您也可以像她一樣選擇放下,您就不會過得那么辛苦了?!?p>  知道她是想勸自己想開些,可安悅?cè)绾文茏龅??“如果連我都忘記了,那他們的仇還有誰會記得?”

  “娘娘,奴婢沒有要您忘記的意思,奴婢只是不愿您將所有的事都放在心里獨自承擔,那樣太辛苦?!蹦饺萦涠紫峦!澳锬?,您記得殿下將我托付給您是為了什么嗎?是想奴婢能好好照顧您,他希望您能平安喜樂呀。”

  拓跋承旭,雖然在他離開燕國后,自己和慕容愉都沒有刻意提起過他,而今重提,難免不想起以往兩人真心相待的時光,他是最懂自己的人,也是自己唯一的朋友,猶然記得七夕那晚,自己為幫他脫困跳下了馬,他竟威脅祝北辰,若自己有任何閃失,必舉國來犯,這等真摯的情感,自己怎會忘記,安悅說道:“聽說承旭已經(jīng)掌管了越國,也立了皇后,他現(xiàn)在應該過得幸福了吧。”

  從前在燕國的種種屈辱和艱難生活歷歷在目,他們?nèi)吮舜讼嘁罏槊?,想盡一切辦法逃離燕國,終于在苦熬了六年之后,拓跋承旭回到了越國當上了皇帝,自己也不負使命,不負三人如兄妹的情義,自己當然希望他能夠幸福,然在看到流連客棧時,自己深知拓跋承旭還是沒能放下安悅,他縱然成為帝王,依然還在打探安悅的消息,依然心系安悅,依然還心存希望。

  可這些又怎能讓安悅知道,讓安悅知道,一直以來,拓跋承旭都深深的愛著她,其實,他們兩人之間就此斷卻聯(lián)系是最好的結(jié)局,互不牽念,拓跋承旭也就不會為了安悅的怨恨而苦惱,彼此安然一世,或許時間久了,就能淡忘曾經(jīng)的情義。

  慕容愉不置可否?!澳茈x開桎梏,就是幸福?!?p>  “很好,承旭以前過得太苦,他是時候過幸福開心的日子了?!卑矏傋旖俏⑽⑸下N,忽又皺起了眉。“小魚,你說我以前是不是過得幸福了,老天才會讓我經(jīng)歷所有親人的生離死別?”

  “娘娘,事情的發(fā)生不是您能控制的,更不是老天所安排的,與您無關(guān)?!蹦饺萦鋭裎康?,心里卻是覺得她的命格實在是有些兇煞,這也是自己不愿她和拓跋承旭再扯上關(guān)系的原因。“終究是祝北辰覬覦皇位,才有了這后面許多的悲劇?!?p>  安悅望向門外,眼中無怒無悲,她平淡說道:“是啊,都是因為祝北辰?!?p>  可平淡的下面,是隱藏了多少的仇恨和哀傷。

  燕國皇宮里,宋臻一國之母卻以銀簪束發(fā),身上所穿的衣衫也樸素之極,與宮女無二,宮中伺候的宮人也是裁減了一半,她將所有的財物都捐給了前方將士,以圖能為祝北辰幫燕國度過難關(guān)。

  有她以身作則,使得很多官員都捐出了錢財,算是幫了祝北辰一個大忙,可僅靠這些財物,要支撐大軍作戰(zhàn)仍是杯水車薪。

  朝會上,有人提議向百姓加收一成賦稅,以此來解決軍隊的糧餉問題,薛從之立馬反對?!皩⑹吭谕馄床褪菫榱四茏尠傩者^得安康,如果朝廷加重稅收,很多百姓就要過上忍饑挨的日子,那將士們的拼搏為了什么?還有什么意義?”

  一個官員便說道:“薛大人此言差矣,若將士們吃不飽飯,沒有力氣與賊寇作戰(zhàn),又談何保家衛(wèi)國?”

  另一個官員也說道:“是啊,難道任賊寇肆意燒殺搶虐,到時候百姓就不是忍饑挨餓的問題了,是流離失所啊薛大人。”

  薛從之一時無言以對,但他仍舊堅決反對?!胺凑沂遣粫庀虬傩占佣惖?,至于將士們的糧餉,我們再另尋辦法?!?p>  “薛大人,劉尚書還在前方作戰(zhàn)呢?!币粋€官員朝他說道:“難道您連您女婿的死活也不管了嗎?”

  “劉定宇身為朝廷重臣,就該為國為民?!毖闹敛煌俗??!翱v然他身死沙場,也是他為國捐軀了?!?p>  “還是薛大人高義啊?!币粋€官員對他作揖?!跋鹿倥宸?,佩服啊。”

  “......”

  殿上吵鬧不休,祝北辰也是拿不定主意,這些天他已經(jīng)想得頭都疼了,若不增加稅收,就沒有錢糧給前方將士,如此一來,將士們哪里還能奮力作戰(zhàn),甚至有可能引發(fā)兵變,更不要說有糧食賑濟當?shù)匕傩樟?,可若增加稅收,百姓身上的負擔就會加重,自己也知道,很多百姓都是靠著所種的糧食養(yǎng)活一家人,如果再拿走他們一成的收入,或許真會吃不飽飯了,話說民為水,君為舟,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如今燕國面對的問題,實在讓人傷透了腦筋。

  他撫著額頭,繼續(xù)看著朝堂上的爭論,看看他們究竟會爭出個什么結(jié)果,自己也好有個決斷。

  “報!”這時候,一名傳報官拿著加急信件從殿外喊到殿內(nèi)。“稟陛下,青州節(jié)度使方博急奏?!?p>  方博駐防青州,那里連接燕蜀邊境,祝北辰未及思索?!俺噬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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