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jié) 師從
第三節(jié)師從
離陌神君最喜歡穿桃粉色的衣服,細雪香紗的料子最能稱這桃花粉的顏色,行動間雪紗輕擺,帶起層層雪浪之感,把這衣袍的縹緲欲仙之處發(fā)揮的淋漓盡致。他宮中必有妙手繡娘,每件衣袍上雖只繡著一兩只蜂蝶,卻姿態(tài)翩然栩栩如生,隨著走動像是活的一樣上下翻飛。桃花粉這顏色是連女仙都很難駕馭的顏色,一個不巧便會穿出一股子妖氣騷情的感覺來,離陌神君卻能穿出一種俊逸脫俗的風姿來。我不得不感嘆,臉還是很重要的,嘆完又對鏡自憐了片刻。
離陌神君素來喜歡喝我烹的云霧茶,這種茶烹制的方法有一點點復雜,很需要一番功夫投入才能烹出香氣來。我最喜歡用曬的干干的松果來燒水。天宮中沒有這種生命力頑強耐寒的植物的。不是天宮多高貴,每層宮主喜好不同,寒松又常生在寒苦之地,個別天有也只是盆景以供賞玩的,能提供松果給我燒是不可能的。
東皇太蒼青華帝君座下負責武事的天樞星君每次下界都帶回很多的松果給我,有一次甚至袖了整座山的干松果回來給我。好在東皇太蒼青華帝君給我的乾坤袋空間夠大。裝這點東西還占不到多少地方。
紅泥做的小火爐支在案幾上,下邊墊著玄天黑鐵打的一個托盤,隔熱又接灰,玄天黑鐵為兵刃至寶,旁人若是看到太蒼宮里只用來打造成墊爐子的托盤,不知要怎樣心痛。
松果燃燒散發(fā)出淡淡的松香充滿整個問心齋,讓人身心為之一松,火焰正旺,一顆大松果上凝的松油滴入爐底,爆出的噼啪聲淹沒在水晶壺中沸水的滾動聲中。沖茶之水不宜滾的過久,我忙從爐上把水晶壺提下來置于一邊,石臼中的茶早已經(jīng)碾成想要的模樣。
我用頭道水細細的涮熱杯子,把水倒掉,從銀勺將碾好的茶舀入杯盞,提起水壺先急后緩的沖了三下,看著茶湯均勻了,這才端給帝君和離陌神君,退到下首的桌幾前,低眉斂目,對著帝君新做的畫細細研究。
最近迷上水墨丹青,天上飛的地上走的,得空就描畫幾筆,笑寒和司命看了我的畫,任我如何央求利誘也不肯做我的模特。唯天樞星君近日里忙碌在外,極少在太蒼宮中,難得的回來一次被我逮了個正著,再三肯爾之下,正襟危坐的陪我做了半日的畫,末了我也沒敢給他看上一眼,維恐下一次不再陪我。
離陌神君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輕輕頷首“今日這茶比昨日多了半重味道,可見尋常事日日重復也會有進步?!焙鋈晦D(zhuǎn)頭看向我,問道“初晴,你可知你為何一化形就是上仙階品?”
我被這問題問的楞了一下,這個問題我似乎從未細心思討過,被這一問忽然也覺得似乎應該思考一下。世人都知修仙不易,所耗時間不可記數(shù),而且皆是一階階渡了劫過來的,如我這般化形三階跳的,也難怪司命星君初時對我頗有微詞。我微抬頭,一雙眼看了帝君一眼,復望著離陌神君道:“回神君的話,帝君說,是我運氣好?!?p> 離陌神君放下茶盞,扭頭望了東皇太蒼青華帝君一眼,唇角溝出一抹笑意,轉(zhuǎn)向我道“運氣好?!這話倒也不錯。你的確是運氣奇好,這天上地下,四海八荒,從古到今,飛禽走獸草木花植這等有生命之物,修成仙者眾多,而器皿等無靈之物修成仙者廖廖,即便是修成神仙,也是一級一級辛苦渡劫,有多少在渡劫的時候沒護住本體,化為煙塵散入茫茫星漢的。而你,竟卜一化形便有上仙階品的,除了東皇太蒼青華帝君,紫薇帝君,便再無他人了”。
聽離陌神君把我和上古兩大帝君并列而提,我著實吃了一驚,這比笑寒說我是世間第一美人來得要震撼許我。笑寒那是胡說八道,離陌神君這一番話倒是真的讓我覺得,自己果然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運氣很好的小仙。東皇太蒼青華帝君是華山之顛一塊頑石經(jīng)風歷雨修成仙身,紫薇帝君是天父盤古案桌上的一盞不滅神燈的火芯所化。兩位上神金石之軀,得天道授命,皆是一出世便為神君,修歷不多時日便渡劫為上神。
我雖在離陌神君口中與上古神君們被并列了一回,心中自喜了半刻,還是拉回清明,實際上卻還有自知之明,了解自己是個微小的不能再微小的仙了。收了面上笑意惶恐上前拜倒,“神君在上,神君若是真心憐我惜我,請神君以后萬萬莫要再說此等言論,初晴只是普通珠子一顆,能夠化形為人全仗帝君仙澤日夜護佑,若說運氣好的的確確是天大的運氣福氣,但怎可與帝君相提交論,況小仙化形后粗笨愚頑,神君若是這樣說會折殺了初晴小仙的。”離陌神君見我惶恐如此,微微一笑,抬眼向東皇太蒼青華帝君點了點頭。
當初化形便自帶上仙法力的事除了東皇太蒼青華帝君,離陌神君,司命星君天樞星君知道外,也只報給了天帝,著吏官在仙籍上加了我的名字,這事并無旁人知曉了。就連笑寒元君也并不知曉我是化形便為上仙的事情。身處太蒼宮青華帝君身邊,修行速度快些也沒人非議。
司命雖常把我的些糗事說與人聽,卻也是個有分寸之人,不然也不會在天帝和青華帝君兩大神宮中站穩(wěn)腳跟。笑寒元君夸張的說這三十六天中沒有秘密,那也要看是指誰的秘密。
就連那日替我擋了雷劫的韶光上神,怕是也只不過以為我是個糊涂小仙,忘記了自己飛升的日子罷了。韶光上神雖也位列五大帝君之中,卻并未封帝君之號,只還是上神階品。
我說完這些話后跪在當?shù)?,心緒被離陌神君一個問題扯起無數(shù)漣漪,不是喜也不是怕,只覺接連被人拿些天上地下四海八荒獨一無二的詞來形容自己,并不是什么值得開心的事情,倒是要小心成了眾矢之的。若是做到帝君那般,即便遺世而獨立天下又能耐他何,可我化形未幾默默無聞的一個小仙,千萬不要莫明其妙的樹敵太多,說到底,我不配。低著頭只顧自己亂想,心頭無數(shù)想法,亂糟糟理不出個頭緒,一時間緊了臉色,嘆息數(shù)聲而不自知。
離陌神君見我模樣不禁失笑,卻并未叫我起身,垂眼看著我,半響,起身走到我面前站定,道“初晴,從你化身到如今二萬八千多年了吧?”
“回神君,初晴化形二萬八千六百年了?!蔽沂樟松耧w的思續(xù)想了想仔細答道。我跪這半天了,兩位神仙都沒有讓我起身的意思,離陌神君又說了那一段莫名其妙的話,這怎么讓我有一種大事將臨的感覺。我垂眼看著眼前桃花粉衣的袍角。細雪紗織起來極費工夫,又輕又薄,竟還有金線繡出浪花邊紋,離陌神君宮室里織局的女仙倒是好手藝。
一直默不出聲的東皇太蒼青華帝君忽接口“離陌,我這小丫頭初晴還不曾學過什么術(shù)法,除了替我倒杯茶,余事都不能做,我嫌她蠢笨,懶得理她,你若得空,替我教授些術(shù)法給她,如何?”
“哦?”離陌神君圍著我轉(zhuǎn)了一圈,一手搭在我肩上,用指微微用手捏了捏我的骨頭“你真是一點術(shù)法都不會?”
“回神君。小仙的確是半點術(shù)法未學,騰云術(shù)都不會。小仙粗笨,又對術(shù)法一道不甚喜歡,加之又懶惰。”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答到?!靶退久ダ暇幝牱〞?,本想帶我同去,可是我連騰云都不會。兩人笑話了我一通,最終也沒領(lǐng)我去?!弊詈蠹恿诉@一句看似舉例說明,倒是有些像告狀的意思了。
笑寒與司命常嘆我,半點術(shù)法不會,竟然在天宮穩(wěn)穩(wěn)的過了兩萬多年,要知道這不是西方佛主那靈花世界,無苦無難無災無害。但學習這檔子事,除了天賦之外,最主要的還是要有興趣,我能在陶屋里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就為了燒出一只滿意的茶盞,于術(shù)法一道上卻真是未用過半點心思。一是我本身對仙法咒術(shù)不感興趣,二是一天到晚的著實只顧著在玩樂之上下功夫,其它的從未往心里去過。
“嗯?!彪x陌神君點點頭,粉色的袍角在我眼前晃了兩晃,忽又站定“初晴,你可愿與我學習術(shù)法?”不是我愿與不愿,我倒是從他的語聲里聽了許多不情不愿來。
我還是有些驚訝的抬起頭,看著站在面前的離陌神君。他正垂眼望著我,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眼神溫和卻又深不可測,一只手中還執(zhí)著與帝君對弈的棋子。從我有靈識至今近四萬多年,在這東皇太蒼宮里除了東皇太蒼青華帝君,見過最淡泊世事的就是離陌神君了。
雖他表面給人感覺放蕩不羈,實為人干脆果決,我初俱靈識還未化形之時,常放出靈識到處探尋,如初生孩童咿呀學語,離陌神君若在乙瀾苑,時常也會用仙澤引導我的靈識。雖常有惡做劇之舉讓我吃些小虧,但總算是我初識中很重要的人物,對他,我自來有種親近之感。
本以為剛剛東皇太蒼青華帝君讓離陌神君教我術(shù)法的話只是兩人隨意閑聊,離陌神君想討的是我本體命珠,為著此事與東皇太蒼青華帝君提過許多次,每次都被帝君很堅決的拒絕。我是記得從前帝君說過等我化形為人請他來教授我的話,只當了那是拒絕之后的一套委婉說辭,就像是對人家說今天沒空,改天請你吃飯一般,做不得數(shù)的。今天忽而來的這一著的確是讓我有點發(fā)懵。我一雙眼在東皇太蒼青華帝君與離陌神君之間來回逡巡,見兩位神仙神色肅然,并無一絲玩笑之意,方體會出一點真實感來,忙一迭聲的回答愿意。
我自然是一千個一萬個愿意的,兩位神仙所說雖并不是要我正式的拜師入門下,但教授即為之事實,可與師徒并稱。我忙端正跪好,對站在面前的離陌神君恭敬的叩拜下去。離陌神君坦然受我三拜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