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jié) 歌舞聲平
第六節(jié)歌舞聲平
仙家世族子弟陸續(xù)隨家主到來，白里與白析顯然交游廣眾，只坐了一息便告罪離了席呼朋喚友去了，把此前要帶著我一處玩耍的話丟的一干二凈。
此一席間便只留我與韶光上神在座，與韶光上神獨自相處也不是一兩次了，但此時卻讓我手足無措不知應(yīng)該如何面對，雖知大損仙力對于韶光上神可能并不算是壞事，但必定一來一往急速傾瀉不是正途，對經(jīng)絡(luò)造成的損傷不容小覷，修復(fù)也需更多時日。
我偷眼觀瞧韶光上神，一身淺藍(lán)色素心錦暗云紋寬袖袍服，外襯同色素紗罩袍，同色發(fā)帶將烏發(fā)束在腦后，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左手置于屈起的膝上，右手搭在案幾邊緣，手指無意識的在桌上摩挲，眼神不知落在何處，從我這角度只看到半邊側(cè)臉，一縷發(fā)絲垂在臉側(cè)，不知是否因我先入為主，更稱得他面色蒼白，形容憔悴，方才那一點蕩漾在眼中的星子也隱藏不見了，我心里便泛起更多自責(zé)和慚愧。
韶光上神似乎感受到了我目光的注視，輕輕側(cè)過頭來，微微展顏，唇角眉稍的一絲笑意，仿佛又讓我看見了漫天粉紅色的杏花微雨，一個人的眼神為何能有如此巨大的反差，清澈時如山間溪澗清透見底，深遂時如星辰大海深不可測。
我飛快的低下頭去，借著抬手縷頭發(fā)的動作掩飾自己的尷尬，終于還是覺得自己不能裝做使他遇險，還能若無其事的在這里閑坐。于是起身來到韶光上神所坐案幾旁側(cè)，正襟斂容對韶光上神深施一禮，“上神，小仙莽撞無知，害累上神受傷，雖知賠罪之言于上神來說毫無用處，還是誠請上神原諒?！闭f罷還要再行一禮，只覺一股力量向上一托，這禮便行不下去了。
韶光上神撤回阻我行禮的仙力，指了指身邊的位置示意我坐下來，我整理衣裙在桌案側(cè)邊跪坐了下來，雙手疊放膝上，微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一幅乖乖女模樣。韶光上神看著我輕笑出聲，“初晴，何時見過你如此拘禮的樣子，倒是不很習(xí)慣?！?p> 一句話倒說的我臉紅起來，雖與韶光上神相遇次數(shù)不多，但每次見到韶光上神都是我神色倉皇形容狼狽之時，我眨吧眨吧眼睛，咬了下嘴唇，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竟奇異的平復(fù)了下來，知道韶光上神打趣我的用意，叫我不要糾纏于過去的事情不放，如若我再不拋開便是矯情了。藏書閣里天樞星君敲打我的話更是白費心思。
我掃了眼桌上，見韶光上神面前的案上空空如也，回頭從我方才所坐的案幾上一排果酒中挑了一瓶，倒了兩杯，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另一杯雙手執(zhí)了遞與韶光上神，韶光上神接過果酒輕呷了一口，“這酒比你釀的梅露還差點味道?！蔽夷闷鹱约好媲斑@杯，晃晃杯盞以聞其香，這果酒名曰“醉倒仙”，酒味不甚濃郁，多是其中所摻雜的輔料的香味，此酒在天宮中也算是上等，只韶光上神平日里所飲的酒皆出自各位神君的私釀，這大眾酒自然入不了口。
我以袖遮面?zhèn)壬盹嬃吮芯?，不覺蹙了蹙眉頭。韶光上神倒是沒有刻意夸我，西王母用來待客的酒的確是差了點事。因是新酒，顏色雖艷麗，但果味淡而無味，酒味倒像是滲進(jìn)去的，顯是外行釀制的。心下嘀咕，蟠桃大會可說是天下無雙之盛會了，天上地下但凡有點階品的都來了這蟠桃會，許是神仙太多，也難為主家了，仙幣流水介的花出去了，
眼角余光正掃到一個迎客仙童領(lǐng)著剛到的兩位上仙入席，與對面過來送酒菜瓜果的仙童交錯時，手底下迅速的動作。心下便有了計較，我們所坐的這一處席位處在最邊角落里，所坐的神仙是階品等級不高之人，許多甚至是第一次赴此盛會，怎么會知道仙家酒品的味道，個別迎送的仙童私底下做點手腳也在所難免。
抬眼對上韶光上神的眸光，見那眼神中也是一幅了然的神色，卻并不揭穿，只唇角掛著一點淡然。我伸手入袖，從乾坤袋里摸出兩瓶私釀，遞了一瓶與韶光上神“上神，這是前日里從梅樹下新啟出來的，埋了二十年，幾乎要忘記了，不知可還能入上神的口，還請上神品鑒。”
韶光上神接過酒瓶，打開瓶塞，并沒有倒在杯子里喝，而是仰頭就著瓶口喝了一口，只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卻帶著無盡的瀟灑恣意。這本是個熱鬧非凡的場所，卻仿佛隨著他一抬手一昂頭變得安凈下來。所有的聲音都漸漸遠(yuǎn)去。光怪陸離的顏色都只剩下清清淡淡的一襲淺淺的藍(lán)，飄飄悠悠浮在眼前，釘在心上。
我突然感覺到韶光上神散發(fā)出的孤獨氣息，這種氣息濃郁的有如實質(zhì)一樣壓在這個我化形第一眼就看到的神仙身上，壓得他腰身仿佛都彎了一彎。他從出生起身體上便時刻不停的承受著經(jīng)絡(luò)內(nèi)仙力沖撞的巨大痛觸，面上卻從來都是清清淺淺的帶著溫潤的笑意，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形容的就是韶光上神。
與他一同爬天梯，與他一同游囂水，與他一同入青丘，與他一同回天宮，他從來都是從容不迫的，優(yōu)雅淡然的，一襲淡天青色的衣袍，眉眼彎彎，笑意柔柔，這是我第一次感覺他的仙力波動中帶著的孤獨。
他是父神母神最寵愛的少年，是南極長生大帝的胞弟，是東皇太蒼青華帝君，極北紫微大帝都全力護(hù)著的小弟弟，不是他沒有開府建衙獨掌一宮的能力和資格，是哥哥們不想破壞他的平和純凈，也是他自己不愿為俗事所累?？蛇@一刻，我卻真切切的感覺到他的孤寂。
藏書閣中我翻遍醫(yī)書，以靈慧娘娘當(dāng)時的修為，如果舍了韶光上神的命是不會假死的。靠著不休海中仙力將養(yǎng)下也可恢復(fù)如初。韶光上神身上心內(nèi)承載了太多他本不應(yīng)也不愿承擔(dān)的東西吧。
這種孤獨的仙力波動我在東皇太蒼青華帝君身上感受到過。這就是所謂的高處不勝寒嗎？我往韶光上神身邊靠了靠，伸手扯住了他袍袖的角，韶光上神沒有扭頭看我，那股孤獨的仙力忽的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