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jié) 無名府邸
第八節(jié)無名府邸
我向來有個毛病，累了一定要沐浴，讓肌膚在溫水的潤養(yǎng)下一點點放松下來，在溫?zé)岬乃邪褲M身的壓力疲憊全部沖刷出去。這一日從早上進入到中都城，一顆心便提在嗓子眼里。杜尹在天宮在凡間是尹公子，在魔域其它城邦中也是尹公子，唯獨到了中都，他便是魔君，是一界之主。殺伐無常，滿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陰沉寒凜的氣質(zhì)像石頭一樣壓過來。特別是群臣附首，睥睨天下之時。
有那么一下子，我突然有點哽得慌，離開天宮時日不短了，每日里像是沒心沒肺嘻皮笑臉一樣的跟在杜尹身邊，若真的一個不慎惹惱了他，有沒有可選擇的后果。他是魔君，有著一副讓人猜不透的心腸，我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茫茫然不明白自己倒底所為何來。真的是為了幫古彥上神去尋鮫人族的遺物嗎？
關(guān)于鮫人族的話題，自第一次相遇說了一句后，我便未再提起過，杜尹也似乎忘記了一樣，倒不是兩人刻意回避這個話題，的確是沒什么好說的，況且從杜尹對于鮫人族三個字的態(tài)度來看，再提這三個字怕是要把我扔到一邊去了。
我一不知所找為何物，二不知是否真在杜尹這里，三不知如果真有這樣?xùn)|西存在對于杜尹來說是否重要，四不知自己有什么本領(lǐng)可以從魔君處拿到想要的東西。終上所述，我說完后便把這事拋到腦后去了。把自己的行為重新定義了一下，隨魔君游走三界。至于為何是隨魔君游走而不是自己出行，我沒有銀子啊，方向感又差，仙力術(shù)法樣樣不精，背靠大樹好乘涼嘛。
我發(fā)現(xiàn)自己此次離了天宮長了一個自我找尋借口的本事，任何事情三言兩語的便說服了自己。我用手支了下額頭，為自己這一本事羞愧了一分鐘。鶴嘴爐里的火嗶嗶波波燒得很旺盛，浴桶里的水還是冷的很快，我不敢泡的太久，收起滿腦子的胡思亂想，鉆出浴桶把自己打理干凈。候在門外的使女聽見屋里的動靜，進來收了浴桶，端了熱粥給我。
兩個使女那日里被小喬敲打過后，態(tài)度恭謹(jǐn)了許多，我在東皇太蒼宮的時候便沒有叫人伺候的習(xí)慣，甚少吩咐她們做什么事情，兩人見伺奉我反而比之平日里隨常事物還要輕省，倒也開始盡心盡力起來，免得被換掉失了現(xiàn)下的這份輕松。
我每日里雷打不動的要抄寫幾封字貼，寫字的時候必是要閉門關(guān)窗謝絕外客的。行云流水身法以字為基，抄字的過程中內(nèi)息便隨著字的筆劃將身法展開，是我自己發(fā)明的獨特練功方式，初時只是寫字的時候心意會隨著筆劃努力，漸漸發(fā)覺若是極度用心內(nèi)息會隱隱隨之流動，時長日久之下功力竟也增長不少。臨完字后轉(zhuǎn)上三個小周天，這一天的功法算是全部完成。
啟蘭院的書室里有幾張貼子，問了小喬，說是杜尹的字跡，于是便每日臨摹起來。杜尹的字表面看娟秀清潤，似有弱柳扶風(fēng)的身姿，然秀中隱剛，一勾一劃干脆利落，細看卻品出點金戈鐵馬的氣勢出來。
我抄了一遍，頭上竟微微見了細汗。放了筆休息盞茶的功夫，忽然想起自進了中都這無名府邸，十余日了竟沒見到杜尹一面，只在小喬過來陪我閑聊的時候聽說他還在前殿里議事，至今未散。居說杜尹每年在中都城中所待的時間也不多，布置了一年的工作事物后經(jīng)常會撂下群臣不知去向。待到來年回來群臣復(fù)命各領(lǐng)賞罰。像他這般瀟灑的君王倒也不多見。不過帝王之術(shù)哪是我這種小神仙能明白的。
我想起在天梯邊銀杏葉堆中杜尹坐起的情景，提了筆準(zhǔn)備畫下來，待到基本完成，最后準(zhǔn)備在填上眉眼完成整幅畫作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怎么也想不起來杜尹長相的樣子來了。我閉了閉眼，絞盡腦汁的回憶杜尹的面容，封圣大會中的，天梯邊的，凡世莊園時的，磨域中都城的，衣袍發(fā)式都可憶起，唯面容那里卻只余一片空白。我有點焦燥的抓了抓頭，撓出一頭毛聳聳亂發(fā)。
窗外又開始飄雪，中都城的雪似乎總也下不完的樣子，一天中總有半日的時間是飄著雪花的。碩風(fēng)簌簌吹打著雪片，在窗前卷起一圈白色的小龍卷。罩在薄薄霧色中的蘭花無動于衷的綻放著自己，在風(fēng)雪的映襯下帶著點飄飄欲仙的違和。
我的手指在案幾上劃過，一個一個的描繪出腦海中記憶的形像，青華帝君，韶光上神，天樞星君，司命星君，離陌神君，笑寒元君，白里白析，白謹(jǐn)上神，甚至只有一面之緣的白家?guī)孜恍〗?，魔族中的鴉羽銀木，洛娘子，小喬，他們的眉眼容貌清清楚楚的印在我的腦子里，我的手頓了頓，懸在案上無法落下，魔君杜尹，我還是無法描畫出他的樣貌。
腦子里像是有一道光劃過，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杜尹在外行走從不遮面，但三界卻任何關(guān)于他的容貌的形容都沒有，究其原因，你與他相處時雖看清楚了，甚至還要在心中品評一下那容貌的善惡美丑，眼睛一但離開那張臉，便不會存留任何記憶。果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哇。我默默的在心里記下這一筆，以待驗證。
我扔了筆，披了大氅出了房門。用力吸了口氣，直到冷冽的氣息把整個肺部填滿，停頓片刻，緩緩?fù)鲁鲶w內(nèi)濁氣，只覺胸中開擴，頓覺天高地廣。雪下的越發(fā)大了起來，太蒼宮從未下過如此張揚的大雪。我伸手從空中接了一片雪花，看著它落入手心里慢慢融化成一顆水珠。
杜尹果然對我言而有信，無名府邸中沒有我不能去的地方，是以幾日里我已經(jīng)把后院中的七個小院子都轉(zhuǎn)遍了，當(dāng)然為了保持基本禮儀，杜尹的居處只在門外張望了一番，并未進入。
無名府邸除了前院的議事大殿，后園占地極其寬廣，亭臺樓榭的花園中有七座獨立的小院，以北斗七星狀分布排列。分別以梅，蘭，竹，菊，松，柏，柳命名。其中竹院是杜尹的居所，松院是他的書齋，小喬住在柳院里，梅院，柏院，菊院落平日里就空著，只是著人打掃的干干凈凈的。我好奇的逛了逛空著的院子，竟然沒有看到半個鶯鶯燕燕的后妃身影。
離陌神君，白謹(jǐn)上神等這些神仙后宮置的也不在少數(shù)，大抵是家族龐大，并不是特別需要他們來傳衍，在而在婚姻一事上相對自由。至于魔族，我倒真的是不敢猜測，杜尹的四位兄姐聽說子嗣甚多，大抵也是不需要他來繼魔族香火的吧。加之魔族又不與外族通婚。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我也未能免俗。
大雪遮蔽了視線，擎蒼宮像一個黑黝黝的怪物趴伏在半山腰上，天氣好的時候，可以清楚的看到宮門上方金燦燦的匾額上的擎蒼宮三個大字。不知道通往宮門的那條長長的臺階是什么人在打掃，從未見有積雪覆蓋其上，卻也從未見有人拾階而上去往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