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jié) 往事不可追
第八節(jié)往事不可追
夜色無邊，無星無月，天空被一層濃云籠罩，相比與白日來說，我更喜歡夜晚，安安靜靜的感覺。遣散了那些白日里跟在我身后學(xué)習(xí)如何成為一個高貴公主的貧家女們，我可以放肆的呼吸。
院門口那個值夜的婆婆呼嚕打的山響，歪在竹榻上，張著嘴，一絲晶亮的液體從嘴角流下來，滴到竹榻邊上。我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頭，明日里誰要是坐過這張竹榻，再不許進我的屋子。
我輕手輕腳的繞過她，快速的隱在一片竹林中，從這里穿過去便是前花園的角門，我早已經(jīng)偷偷配過那個角門鎖的鑰匙，晚上那里沒人值守，可以供我自由出入。
白日里我是不能出后園的范圍的，我除了一臉冷漠驕傲之外，一直是一個很聽話的人。從不惹各位大長老們生氣。他們都叫我公主，很客氣，執(zhí)禮有加的模樣，卻并不是從心底里發(fā)出來的尊敬。我看得出來，他們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只花瓶，一只盛滿了液體的花瓶，擺在那里，小心翼翼的保護著，不能弄破了。
我跟母親相處的時候，身邊總是會有一位長老跟隨著，母親嘴角的笑容始終進不到眼睛里去，再有兩百年我就滿萬歲了，母親說那是個成人禮，她能陪著我的時光不多了。我不是很在乎，反正她也不是真心待我的，看我的眼神里總是帶著悲憫之色，好像我就要死了一樣。可我知道，真正要死掉的人是她。
他們都以為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會和那些替代品們裝裝傲慢，耍耍脾氣。我一直表現(xiàn)的特別乖巧特別聽話，所以夜晚對我的看管漸漸放松了。我摸出鑰匙把角門的鎖打開，盡量不發(fā)出任何聲音的開關(guān)門，閃身進了前花園。這里的一座荷花池下邊有一座水牢，里面關(guān)著一個婦人。從池邊的假山處可以進到水牢里，水牢被術(shù)法封著，像一個大氣泡泡，在荷花池底沉著。
前花園面積很大，亭花林竹一應(yīng)布景錯落有致，也給我提供了非常多的地方藏匿身形，忽然從旁邊伸出一只手來攔了我一下，我猛的向后退了兩步，站定細看。旁邊一顆樹后轉(zhuǎn)出一個人來。
我上上下下打量了這個人幾圈，此人長的太漂亮了。比女人還要多幾分顏色，比男人還要多幾分俊俏。長的這么好看，應(yīng)該不是登徒子之流的人物。我從心中給他下了個定義?！肮?，得罪了?！彼婚_口，我的心跟著蘇了一下。鮫宮的后山有一條溪流，冬日里冰凌順水而下撞擊溪邊薄冰的聲音用來形容他再恰當不過“我無意擅闖貴地花園，只是在此處迷路了，轉(zhuǎn)了一整天也沒找到正確的路?！?p> “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蔽彝嶂^看向他，宮中花園極少點燈，卻在樹上掛了許多琉璃瓶，瓶中裝著夜光粉，發(fā)出淡瑩瑩的綠光，一般人晚上不敢到園中閑逛。
他笑了一下，“公主身帶貴氣，與白日里所見之人不可同日而語，在下眼睛未瞎，別人分辯不出，在下卻看得清清楚楚?！边@一句即恭維了我又貶低了別人加之夸贊了他自己，正和了我的脾氣，倒讓我心里很是受用。
“此處是按奇門遁甲布的一個陣法，你誤入其中，自然走不出去?！蔽翌D了一下說道，“你暗藏在此處意欲何為？鮫人族的花園，豈是誰都能進來隨意走動的？”對方聽我如此說，并未驚惶，雙手平伸而后合在胸前執(zhí)了一個畢恭畢敬的禮，“在下漆尋玉，的確是不小心誤入宮室花園，還請這位仙子姑娘給在下指點一下迷途?！?p> 我側(cè)著頭看了他半響，一扭身坐在旁邊的一塊山石上，低頭整了整裙裾，見他還保持著行禮的姿勢沒動，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漆尋玉，我記住你的名字了。我叫連叒。帶你出去也可以，不過，你要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逼釋び裾局绷松眢w，一雙晶亮的眼睛看著我道“請公主吩咐，我答應(yīng)?！?p> 我挑了一邊眉毛，“你都不知道我要你做什么就答應(yīng)下來？不怕我的條件是要你的命嗎？”
“我的命不值一曬，公主要去也無甚用處。況且公主氣質(zhì)溫雅品行高貴性情善良為人賢淑，又怎么會要我的命呢?！逼釋び窠z毫不覺尷尬，夸溢之詞張口就來，倒說的我有點不好意思了，我自知與他形容的那幾個詞匯半分也挨不上邊。
不過這夸溢之詞聽在耳中就是受用，我不覺對他起了一分好感?！安灰形夜髁?，我叫“連叒”
“名字。公主剛剛告訴了我你的名字?！逼釋び駨呐該炱鹨桓裰?，在地上寫了一個字“若”，“得罪，公主名諱，可是這個字？”
我從他手中取過竹枝，在地上寫了“叒”字，歪著頭一挑眉梢，眼角瞥出一縷風(fēng)情“這個字可認得？”漆尋玉點點頭?？粗@個字卻是不著痕跡的輕嘆了一下。
“我的條件很簡單，我從未出過鮫人宮一步，也沒有看過外面的世界，你給我講一講外面是什么樣子的?！蔽胰恿酥裰?，雙手交握放于膝上，抬眼看著漆尋玉。
“公主這個要求倒真是簡單的很。我雖然所到地方不多，有幾處有趣之處倒是可以講給公主聽聽?！逼釋び癫恢獜哪拿鲆话颜凵龋⒌囊幌抡归_，輕輕扇了兩下，在我邊上的山石上并排坐下來，不疾不徐的開口講述起來。
我得知他要在鮫人宮停留月余，便跟他約定每天晚上都來給我講述外邊的故事，要是他不來，我就把他夜闖花園的事告訴大長老們，到時候他來此的差事不但完成不了，可能還會與鮫人族交惡。
漆尋玉想也沒想我這威脅里不合理的成份便點頭答應(yīng)下來。于是每天晚上過了子時，漆尋玉便在花園陣法外等我，我領(lǐng)他到我們第一次遇見的竹林處，聽他給我講述外面世界的故事，寅時再送他出去。
兩個月后的一天，講完故事，漆尋玉看著我說“今晚是最后一次給公主講故事了，我在此間事情已了，明日就要離開。多謝公主這些時日里的關(guān)照，替我隱下了擅闖花園的事。”漆尋玉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再下有一事不明，公主為何肯信我不是心懷叵測之人，敢與我夜夜相約。若我是壞人，公主豈不是引狼入室?！?p> “你看我的眼光是不同的?！蔽矣朴频膰@了一聲“來這鮫宮中見我的男子，眼里盛滿了貪婪，我雖不是閱人無數(shù)，來見我的人還是能分辯善惡的?！蔽业椭^咬了咬唇角，心下涌起一股略略的不舍之意，開口輕輕的說“你明知道我不敢把你來花園的事告訴大長老們的，如果告發(fā)了你，我自己偷偷來這里的事便也敗露了?！?p> 對面沒做聲，我一抬頭，看到漆尋玉嘴角上翹，眼角眉梢含著一股笑意，清郎朗的目光正與我的目光對上，不覺心中一動“你是我第一個朋友?！蔽艺f道，“這兩月余，很感謝你來陪我，讓我知道了外邊有那么精彩的世界。我很快樂。”我從袖中摸出半只斷梳，伸手遞給漆尋玉，“我沒有什么禮物好送給你，卻還要再求你一事，他日我若亡故，必附兩魄于此物之上，到時候請你帶著我去看看外邊山河日月，聊做慰藉了?！?